APP下载

《红楼梦》小说人物的超情节化

2016-11-26

长江丛刊 2016年21期
关键词:道人空空原型

高 菲

《红楼梦》小说人物的超情节化

高 菲

《红楼梦》中小说人物在服务于小说的叙事同时又独立于具体的故事情节,这种相对于情节的独立性就是本文想要探讨的人物的超情节化。本文拟从三方面进行讨论。首先,《红楼梦》中的一僧一道作为超情节人物带着集体无意识的性质。其次,小说的开头出现的情僧在小说的叙述之外有自己独特的发展和延续。最后,超情节任务如“英莲”有着时空对应性。

红楼梦 原型 人物 超情节

一、超情节人物的“原型”性

基于整体性的时间观念的影响,中国古代小说往往由宇宙和日月星辰的变幻写起,注入中国佛禅和老庄的思想,写成自己独特的人生体验,《红楼梦》也延续了这种文化基因。它从女娲炼石写起,从宇宙的发生聚焦到“绛珠仙草还泪”的神话故事,这就将广阔、宏大的故事最后联系到“因果循环”的固定在中国人的伦理之中的观念。在这个神话故事中,有一种原型“—僧一道”从小说情节这个角度来讲十分引人注目。学者孙康宜这样评论:“《石头记》中贯穿始终、周期性出现的一僧一道,是超越于人世之上的神界的代言人,却积极干预了人间的世俗事物”[1]。“(一僧一道)超越人世之上的神界代言人”是作为一种原型来讲的,“积极干预人间事物”即是作品情节的需要,我们来一探究竟。

“原型”这一术语最早出现是意指人身上的上帝形象。它与神话密不可分,通常来说,神话中经常出现的意象就是原型模式。“简单地说,神话本来是人类解释自然现象或企图与自然的韵律相配合的故事,……19世纪末年英国的弗雷泽等人,指出这种初民的信仰,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和共同性”,而荣格又进一步指出 ,初民的“下意识的种族记忆,使得若干“原始意象”(primordial images),对人类具有经常而强烈的吸引力,这些意象,是我们祖先的经验的累积,而呈现在神话、宗教、梦、幻想与文学之中。它们就是“原型模式”。[2]

“一僧一道”最早出现在南宋洪迈的《夷坚丙志·杨抽马》中,逐渐变为小说中为人预卜祸福、起禳求福的人物,这些超现实力量、超凡脱俗的宗教本质恰好是他们能够作为超情节人物被描写的前提,文章中有三次 “一僧一道”,均是出现在第一回。

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骼不凡,丰神迥别……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

“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头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甄士隐)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足,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

僧道们一直活跃在小说传统中,作为一种“僧道”原型,首先,作为一种预知未来的先知符号延续着原始崇拜;其次,忽而从宇宙生成、女娲炼石说起到石头“幻形入世”,下凡经历,再到一僧一道在青埂峰、大荒山、无稽崖将石头的故事抄录回来,这“大跨度、高速度的神话性时间形态”,与甄士隐梦中的“梦真形态的时间幻化”[3]的特点让人物穿梭于不同的时空,这种“梦真形态的时间幻化”[3]是一僧一道的第二个特点。《红楼梦》第十二回中,贾瑞照风月宝鉴时镜子里的时空与镜子之外的时空也是不同的,钱钟书曾说:“常语称欢乐曰‘快活’,已直探心源;‘快’、速也,速、为时短促也,人换了则觉时光短而逾迈速,即‘活’得‘快’,如《北齐书恩倖传》和士开所谓‘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亦如哲学家所谓‘欢乐感即是无时间感’……乐儿时光见短易度,故天堂一夕、半日、一昼夜足抵人世五日、半载,乃至百岁、四千年;苦而时光见长难过,故地狱一年只抵折人世一日”[4]。“黄粱梦”、“南柯梦”、“斧柯烂尽”都是这种时间幻化。原型作为集体中的无意识在小说中的既是对文化基因中的继承,又延续着文化血脉,尽管它在不同的小说中都已时空的大跨度形式多次出现,但它是断不可少的。僧道联袂的模式在小说《红楼梦》里,有了新的发展,他们不仅仅满足了作者情节上的安排和某种叙事的需要,也能继承发展,作为道士、僧人来说也就是,他的出现就代表着一种上天的意志、就代表着佛道思想中的“五蕴皆空”、“虚空”但他们却在这个层面上发展了自己。他的发展也就体现在空空道人易名为情僧。

二、超情节人物的独立性

在小说的第一回,空空道人寻访求仙将抄录回路遇的故事,又“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并“改《石头记》为《情僧录》”,“空空道人由道化僧,事颇怪异,而情僧所录,也就是石头所记:这说明情僧和石头一样,都是作者的代言人,故而情僧也好,空空道人也罢,不过是作者借来表达其佛法意象的一种符号化的表象”[6]。首先,这里的茫茫大地,渺渺真人就是前面提到的一僧一道。茫茫和渺渺二字与到头一梦、万境皆空之旨相合,已经试图摆脱仅作为某概念的称呼。其次,空空道人 “因空见色”、“由色传情”、“自色悟空”、易名“情僧”是空空道人“情悟”的过程,也是作者预期的宝玉“顿悟”的过程。空空是什么意思呢,看空“空”以“空”为“空”是对自己追求“空”的限制、要求。有一则禅宗公案说“景岑游山,不住法执,不滞空境”[5],也就是说空空道人所要到达的“空”还是与“有”相对的空,是“云空未必空”的“空”是试图进入“空—情—空“第二个阶段。笔者认为这时的情僧是独立于情节之外的具有自主性的人物,而且他也成为一个能与作者平等“对话”的主体,这与巴赫金的复调小说中的对话理论相似。空空道人摆脱了作家情节的设置,灌之灵魂,成为了一个具有独立个体的人物。而这样一个人物也能奠定《红楼梦》中包容的思想,儒、释、道三家并驾齐驱的思想走向,文学或是艺术,无关生死,又关乎生死,反观文学艺术都在思考一个“活着”的问题,尽管文学家们《红楼梦》这部巨著中的思想争论喋喋不休,但曹雪芹早以宽阔的心胸能够给我们启发。

《红楼梦》的故事情节中出现的携甄世隐而去的僧道,要化林黛玉出家以消除病灾的癞头和尚,为宝钗提供“冷香丸”药方、送璎珞解热毒之症的癞头和尚,为贾瑞家解相思之毒的跛道人,解王熙凤和贾宝玉马道婆的蛊术的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柳湘莲追随的道士……是情节之内为了情节的发展而出现的,主要属于“情节”人物。所以在此不做此篇论文的重点。

三、超情节人物的时空对应性

《红楼梦》中有几个人物的名字如应怜的英莲、侥幸的娇杏、逢冤的冯渊, “在普遍意义上,形象指的是人物形象。相对于小说问题而言,意象自然也是载意之象,具备符号化、象征化、物化、虚化等特点,形象则较为具体化、人化、实化。但意象与形象又并非截然对立的两个概念。当形象被作者有意抽空实际内涵,而赋予一定的象征意味的时候,它便演变成为某种意念的符号,同时也就意象化了。”[6]6娇杏是乡宦甄士隐家的丫鬟,因两回头被雨村误会为巨眼英雄、知己。脂批认为“美丽的错误”展现了“今古穷酸皆会替妇女心中取中自己”的特点娇杏这个人物的设置可以说就是一种符号,它传达了曹雪芹想要对一见钟情的爱情的审视与反思的倾向。人物是作为一种功能而存在的,虽然他本身也是构成一段故事,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故事的全部,也就是说作为情节发展中的一个人物,她的任务已经在名字中完成了。第四回中作者用冯渊(逢冤)这个人物向我们展现一见钟情的速度与强度。速度即“一眼看上了这丫头”“三日后方过门”强度体现在原本“酷爱男风,最厌女子”可看到这丫头后“立誓再不结交男子,也再不娶第二个了”俗语有言“人若改常,非病即亡”,一旦一见钟情的强度大到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改变性情,这就使得结局充满毁灭性,这、是一种自我否定和异化,而这异化是带着未可知的变数的。为了深入探讨一见钟情式的爱情,作者还描写了柳湘莲和尤三姐这一对人物。但这对人物不能简单以超情节人物来对待。前面两个人物在还没有出场的时候我们一看到他的名字就能大体上把握故事的走向和结局,一个是因为侥幸和“命运两济”而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册作正室夫人了”;一个因为其过快的速度,过强的强度最终逢冤——遭毒打而死。其次,这两个人物的出现就是为着一段一见钟情的爱情服务的。起于钟情又止于钟情,但作者对柳湘莲和尤三姐这两个人物有具体而全面的叙述,二人在相遇之前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物走向,经历着不同的故事,各自有着丰厚而饱满的个性。其次,二人相遇后的爱情,已经不是用一见钟情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结合或消散,而是对待这段爱情有了将其放之于时代环境社会背景下的现实思考。

看到名字就知道情节走向,具体的情节设计显得不那么重要,只要结局是名字中暗含的就可以了。所以这种暗示性的情节结构是这种“代号”式的超情节人物的一个特点,而小说前几回的描述,又是后文故事走向的一个缩影,发生在小说前五回的故事是浓缩了的潜在结构。“应怜”暗含了部分女子的走向因时运不济而走向衰毁如晴雯、妙玉、身份的暗和英莲与香菱也是前五回故事发展的浓缩与后文的呼应。除此之外,他们的时空对应性还体现在英莲和冯渊的故事与柳湘莲与尤二姐的故事做了对应,这两则爱情故事都是从一见钟情的速度与激情开始的,这一见钟情对当事人的影响非常大,一个“立誓再不结交男子”另一个一改“风花”性质,在家里规规矩矩服饰老母。这两对男女的爱情终究没有好结果,可见脂批的“人若改常,非病即亡”有道理。这两段故事一段发生在第四回,另一段在后续故事的发展中慢慢带出来,向我们展现了曹雪芹的爱情观,跨越了时空距离,向我们展现了不同程度的爱情。巴赫金曾关于我们研究长篇小说的时空意义的话,他认为是小说的情节意义。因为小说的主要情节有机事件的有机中心。并且情节的枢纽能够在时空关系中被编织和解开。并得出了时空关系对于全部小说来说是描绘具体化和体现的中心的结论。这也就是告诉我们研究时空关系对于中国传统小说中前后回目在结构上的对应的重要性,基于此,我们在此讨论的符号化人物在总体的时空结构上的超情节化才有了意义。

[1]孙康宜.剑桥中国文学史(下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328.

[2]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447~448.

[3]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162.

[4]钱钟书.管锥编第2册[M].北京:中华书局:462.

[5]梁归智著.禅在红楼第几层[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53.

[6]俞晓红.《红楼梦》意象的文化阐释[M].安徽: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鲁东大学文学院)

高菲(1992-),女,泰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文艺学。

猜你喜欢

道人空空原型
做地道人 制道地药
做地道人 制道地药 湖北道地药材科技有限公司
做地道人 制道地药
包裹的一切
黄鹤楼的传说
《哈姆雷特》的《圣经》叙事原型考证
孙空空 捏面人
人人敬爱的圣人成为了 传说人物的原型
脑袋空空
论《西藏隐秘岁月》的原型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