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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敌

2016-11-21

第一财经 2016年42期
关键词:敌人

全书收文15篇,内容跨越古今、游走多重世界,将作家的多重身份融合于一本书中:从中我们既能看到学者埃科的哲学反思、文学惦念,又能看到公共知识分子埃科借古讽今、针砭时弊,有小说家埃科创作的蛛丝马迹,也有老顽童埃科以妙想奇思书写生活滋味。

当对立者不存在时

需要人为地树立一个敌人

几年前,我曾在纽约遇到一个名字拗口的出租车司机,他说自己是巴基斯坦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意大利。他又问意大利有多少人,当得知意大利的人口竟如此之少,且官方语言并非英语时,他显得十分震惊。最后,他问我谁是意大利的敌人。我问“什么?”,他耐心地解释说他想知道这几百年来意大利在和哪个民族打仗,不管是为了领土争端、种族仇恨,还是边界侵略等其他原因。我说我们没和任何民族打仗。他继续解释他想知道谁是我们的宿敌,也就是那些曾和意大利人相互残杀的民族。我再次重申没有这样的敌人。最近的一场战争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

他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一个民族怎么可能没有敌人呢?下车时,我为本民族这种麻木的和平主义多给了他两美元的小费。结果刚一下车,我就突然意识到刚才本应这样回答他:意大利人并非没有敌人,但敌人不是外来的。他们根本无法在“谁是敌人”的问题上达成共识,因为他们总是在内部持续地争斗:比萨和里窝那斗,北方派和南方派斗,法西斯分子和反法西斯游击队斗,黑手党和国家斗。

不过细细想来,我的确认为我国最大的不幸恰就在于近六十年来,我们不曾有过真正的敌人。意大利的统一得益于奥地利人的存在,或者如白尔谢所说,得益于“粗野且令人生厌的日耳曼人”;而墨索里尼则是通过一战时期“残缺的胜利”由加布里埃尔·邓南遮提出的表述,指意大利虽是战胜国之一,但却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利益。多加里战役和阿杜瓦战役之辱,以及犹太式的富豪民主所强加于意大利的不公正裁决,才成功激起了国民的复仇情绪。且看当伟大的敌人“苏联”解体,“邪恶帝国”逐渐消失之时,在美国出现了怎样的局面:它们的救世主身份濒临崩溃,直到本·拉登出现时才得以缓解;后者对美苏对抗时期从美国所受之恩惠念念不忘,终于在这关键时刻向美国伸出怜悯之手,为布什政府提供了树立新敌,从而提升民族凝聚力及巩固自身权力的绝好机会。

拥有一个敌人不仅对确立自身身份有着重要意义,也意味着获得一个对照物,用来衡量我们的价值体系,并通过与其对阵来突显自身的价值。因此,当这样的对立者不存在时,就需要人为地树立一个敌人。我们不妨看看维罗纳的光头党在此事上所表现出的“慷慨的灵活性”:凡不属于本团体的任何其他团体都是他们的敌人。所以说,我们今晚探讨的主题并非简单地“识别对自身具有威胁性的敌人”,而是制造和定义敌人的过程。

异教徒与蛮族人

差异性成为了威胁性的缘由

在《反喀提林演说四篇》中,西塞罗本不需要描述敌人的外表,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喀提林阴谋叛变的证据。然而,在第二次演说时,他却特意将喀提林盟友的嘴脸描绘了一番,将其卑劣形象影射到核心人物喀提林的身上。一群在夜宿宴会的家伙,与厚颜无耻的女人纠缠不清,沉迷于酒池肉林,头戴花环、涂脂抹粉,被女色折腾得萎靡不振,还口出狂言要屠杀忠诚的市民,将城市付之一炬……他们就在大家眼前:胡须修得整整齐齐,身着齐脚面的长袖衣衫……这些表面如此精致儒雅的“少年”不仅学会了唱歌跳舞、谈情说爱,还学会了捅刀子、下毒药。

西塞罗有着与奥古斯丁相同的道德伦理观,都十分鄙视异教徒。因为他们与基督教徒不同,常流连于马戏场、露天剧场以及庆祝酒神节。由此看来,敌人是与我们不同的人,他们遵循有别于我们的习俗。外族人就是一种典型的异类。早在古罗马时期的浮雕作品中,蛮族人就总是以一副胡子拉碴和塌鼻的形象出现。众所周知,就连“蛮族人”这个词本身都在影射外族人在语言及思维上的缺陷。

然而自古以来,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异类被我们当作敌人,并非由于他们构成了直接威胁,而是由于他们中的一些代表显示出某种威胁性—虽然并没有直接威胁到我们。这也就意味着不是威胁性突显了差异性,相反,是差异性成为了威胁性的标志。

请注意塔西佗如何形容犹太人:“我们认为神圣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世俗的,我们认为肮脏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合法的。”犹太人是“古怪”的民族,因为他们不吃猪肉,做面包时不放酵母,在第七日无所事事,只在他们的族群之间通婚,出于“特立独行”的心理需要而非卫生或宗教原因实行割礼,对死人实行土葬。

在对待基督徒的问题上,小普林尼并没有找到具有实质意义的控诉要项,他不得不承认基督徒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可他最终还是将他们统统处死,理由就是因为基督徒不供奉罗马皇帝。这样一种明显而本能的拒绝行为显示了他们的“差异”所在。另外,随着不同民族间接触的增加,新型的敌人已不仅仅是处于我们群体之外、在远隔千里的地方显示其差异的人群,还包括那些处于我们之中的人。就好比今天的非欧移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行为与我们不尽相同,也说不好我们的语言。在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里,他们就是狡猾奸诈、厚颜无耻、好色淫荡、有胆子跟朋友的祖母上床的希腊佬。

敌人必须丑陋

只有好人才配拥有“身心至善”

黑人由于其独特的肤色而成为所有种族的异类。在1798年美国的第一版《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我们可以读到针对“黑人”一词的如下描述:不同黑人的肤色也有细微的深浅差异;但他们的面部特征都无一例外地与其他人种有着明显的曲别。他们的脸颊圆,颧骨高,额头微突,鼻子短、宽且扁,嘴唇厚,耳小,总之外貌丑陋奇异。黑人妇女的腹部下垂,臀部丰厚,身材类似于马鞍形。这个不幸的人种天生就带有如下恶习:懒惰、不忠、记仇、残忍、无耻、狡诈、欺骗、下流、分裂、卑鄙、放荡,这些低劣的品行令他们无视自然法则,同时丝毫感受不到良心的谴责。他们不知同情为何物。

敌人必须丑陋,因为只有好人才配拥有美丽(“身心至善”的观点)。美丽的根本特征之一是在中世纪时被称为integratis的品质(即全方位具备代表某一种族平均素质的所有特征)。这样一来,对于像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和侏儒迷魅这样的人物,我们立刻就会把他们当成敌人的典型。公元5世纪时,帕尼翁的普利斯库斯曾把阿提拉描写成身材矮小、阔胸大头、眯缝眼睛、胡子稀疏灰白、鼻子扁平、(最重要的是)皮肤黝黑的家伙。5个世纪之后,在拉乌尔·格拉贝的眼中,阿提拉的面容则更加接近魔鬼:身型瘦弱、脖颈歪斜、面容苍白、眼窝青黑、鼻子扁塌、鸡胸驼背。

敌人被看作是低人一等的群体,所以显得怪异又丑陋。因为社会地位低下而被划入丑人行列的显然还包括流氓惯犯和妓女。不过说到妓女,我们又进入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关于性别敌视或性别歧视的话题。自古以来,一直是男性主导社会,书写历史,或一边主导社会一边书写历史,所以女性向来都被描绘成“祸水”。我们可不能被女人天使般的容貌所迷惑,相反,正是由于大多数文学作品中的女性都以温柔美丽的形象出现,民众更感兴趣的杂文世界一直在把女性的形象妖魔化,无论在古代、中世纪还是现代,都是如此。

新书速递

笑林广记

作者:游戏主人

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年9月

定价:36.00元

本书以清乾隆四十六年金阊书业堂梓行的《新镌笑林广记》为底,辅以乾隆五十六年三德堂刊本校对而成。原书827则笑话,均以百字左右的段子为主,语言风趣、无一遗漏。读来仿佛古代微博。

纵乐的困惑

作者:[加]卜正民

出版社: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

出版日期: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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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晚期的中国经历了一次经济变革,商业的蓬勃发展促使社会、文化发生一系列的变化。卜正民凭借高超的叙事技巧,把官员、游人、外交使者、商人等各种人物及其故事串联成一幅幅生动的社会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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