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义为

球道

旁边看热闹的人多，王局长就很大度地把乒乓球抛给自己的属下：“小孙，你先发球。”

做科员的小孙接住球：“谢局长承让。”

双方摆好架势，小孙一个左侧下旋的近台球就直奔王局长的反手左路。虽力度不大，但又短又低。

王局长和小孙都是右手直拍，左路自然是反手，也恰是王局长的薄弱之处。王局长当然明白，这种球起不了板，最稳妥的接法是搓。久经沙场的王局长回球质量很高，一个摆短，也把球“摆”到了小孙左手。他知道左路反手，同样也是小孙的“难受”点。小孙再使出搓的手段，回球不给对手机会，落点还是王局长的反手左路。一来一往，兵来将挡，谁也不给谁留“空子”。旁边看热闹的，就有人喊加油。突然，小孙一球撞网未过，先失掉一分。众人都为王局长叫好喝彩。王局长倒不动声色，再接发球，与属下小孙又战在球台。“啪！”王局长打出了一个界外球，也丢了一分。此后，双方比分交替上升，你追我赶，谁也甩不下谁。但见王局长一忽儿长拉短调，一忽儿近台抢攻，大力扣杀。也见小孙时而左推右挡，时而上旋下削，“海底捞月”。两人就这么厮杀在一处，大战“三百回合”，直杀得难分又难解。真可谓“球”逢对手，将遇良才，犬牙交错，势均力敌。两人一气战成比分为二十平，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台上表演的八面威风，状态极佳。台下的看客们兴奋异常，被调足了胃口。关键时刻，小孙大意了，吃了王局长一个发球。只见王局长发过来的那只小白球，一触到小孙的反胶拍上，便不听调遣似的旋转着被弹到右侧界外。大家“哄”的一声，惊呼。关键的一球，轮到小孙发球了，小孙左手抓球朝地下拍了几拍，放松了一下自己后，朝王局长笑笑说：“局长，您瞅准了，我这一球可是秘密武器，您可千万不要让我这一球。”

王局长也笑笑说：“不管你有哪样的看家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倒要开开眼。”

有人就说：“你孙大咋呼，武器再秘密，也没用，你还是个输得底儿掉。”

“哗”，大家一片笑声，把个傍晚的时光过得快快乐乐。

小孙并未受到场下喝倒彩的干扰，平稳了一下自己，喊声“开始”，眼睛就盯到球台上。王局长高度戒备，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突然，小孙一反往常，发出一个既快又急且长又上旋的球，照准王局长右路台角为落球点直奔过去。欲乘其不备，偷袭他的右手。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局长反应敏捷，千分之一秒内，像长臂猿一样，起手就抽杀了一板过去。小孙慌忙接回一球。王局长抓住这一机会，又起板扣杀第二板，被小孙有些被动地挡回，但明显慌乱了脚步。王局长再第三板扣杀，小孙又是慌忙招架。如此一攻一守，几个回合下来，就见小孙满面大汗了，气喘了，步子也乱得不成个样子。正合了那句老话：“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到了这时候，大家就跟着起哄，一边倒向王局长。人声鼎沸到了极点，“节目”也到了最最精彩处。

待王局长扣杀了第十二大板的时候，也到了台上的表演者和台下众看客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了，这时，已经退到远台的小孙终于不负众望，不能将王局长扣杀过来的这一球接送到位，落在自己的台内，结果以二十比二十二先输掉了第一局。

看热闹的人“哄”的一声跳起来欢呼雀跃了。

有人喊：“局长打得好痛快，局长打得好痛快。”

另有人喊：“还是局长的球技更高一筹啊！”

更有人喊：“小孙早已屁滚尿流了。”

“哈哈……”

小孙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傻呵呵地跟着大伙一块儿乐，倒好像他输得也痛快。不知何故，他每回与局长交手，在那些只看热闹不看门道的看家子们眼里，本来看似他能保赢的一局球，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小孙大多都是掉链子，闯不过关口就是赢不了。

小孙每回与局长“杀球”的时候，都是照老规矩=十一分球，三局二胜制。当然这一回也不例外。

小孙擦过头上的汗，又同王局长站到了乒乓球台前，拉开架势。有人就说：“局长手下的常败之将，也该自动淘汰了吧？”

小孙冲着看家子们一笑，现出厚皮相说：“最终谁是赢家，第一局可看不出来，没准这第二局我就能扳回来，世界冠军都是先输后赢嘛！俗话说得好，自古高手不赢头一局。”

众人就哄笑：“得了吧，就你连局级冠军都不是呢，你还高手啊？”

“在局长面前，还敢称高手？你别想高出手。”

科员小孙又冲王局长一笑道：“说好了局长，您可防着点儿，这回，我真的要使出我的撒手锏啦！”

王局长也轻松一笑：“出招吧，愿与世界冠军讨教。”

又是“哄”的一声，连看客们的笑声都站到局长一边。

这一局王局长先发球，“啪”，王局长发出了一个又短又低且下旋的“刁”球，但没“刁”住小孙。小孙搓回了这一球。两人你来我往再战在一处，双方比分多次出现平局，艰难攀升。这一回，双方拼杀得苦，直战到二十八比二十七。小孙暂领先，又拿到了一个赛点，并轮到他发球。这时，小孙要求暂停一下，他擦擦汗，梳理梳理了神经，松弛了一下全身绷紧的肌肉。

王局长也趁机擦了几把脸，跳了几跳，活动了几下筋骨。两人又回到球台前，摆好架势。

小孙喊声“开始”，便在节骨眼上真使出了“撒手锏”，发出了一个怪球。只见那球忽左忽右的飘飘忽忽直奔王局长的左路球台桌角过来。以前两人交手，王局长从未见过小孙“弄”出这种怪球，不知道该怎样接招化解，也就是千分之一秒的犹豫不定吧，似接不接的球拍子就触到了那只蹦蹦跳跳的“刁怪”球，“噌”，那球不管不顾，飞向左边，溜出界外。王局长吃了小孙一个狠狠的发球。

全场一片惋惜声。

小孙总算赢了第二局，为自己扳回一局。上一局输得艰难，这一局赢得也更艰难。

王局长一脸笑容为自己属下祝贺：“真有你的小孙，好厉害的撒手锏呐，刚才你那个发球，在以前破过你的几招里，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一招。”

小孙笑嘻嘻地说：“我这一招也只能使用一两回，到第三回，一准就不灵了。其实，破法也很简单，如果是球走你右路，你可以直接起板扣杀，如果球走你左路，你可以用猛力推打也就化解了。”

科员小孙看似说得漫不经心，王局长也看似听得有意无意，其实呢，天是知道的。

没想到在关键的第三局里，两人也一路“追杀”到二十二平，二十三平，到二十四比二十三的时候，是王局长又拿到了一个赛点。他也要了一个暂停。最后时刻，可分出高低了。

到底还是局长的心理素质好，到底还是局长的球技、临场发挥出色一些，最终拿下了至关重要的第三局。王局长以总分二比一获胜。王局长当然心里明镜，看客中的明眼人心里当然也“解其中味”。

周围人声沸腾了，为王局长的胜利、为王局长的荣耀雀跃欢呼。一边期待着由赛球规定引发出来的下一个精彩节目的开始——输者钻桌子。

小孙每次钻桌子的洋相都给大伙儿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小孙年近四十，一米八的个头，身上放了肉，肚子已有些“将军”或“啤酒”。要他钻桌底实为费力。他害怕头碰着乒乓球桌，就索性用双手趴在地上，不小的肚子差点儿贴到地面，手脚蹬地缓缓向前挪动，像是婴儿，又似青蛙爬，笨拙艰难地从乒乓球桌的一边爬向另一边。站起来后还要做几个怪态，扮几下鬼脸。所以他每次钻桌子都逗得大家笑破肚子，没有一个不弯腰屈背的，有的还笑着上来和小孙拥抱在一起，比观赏高手们的球赛还要过瘾，被戏称为乒乓球赛的“颠峰时刻”。

众看客纷纷说，这都是沾了王局长的光，才能看到如此高水平的球赛，才能欣赏到这样精美绝伦的滑稽幽默的节目表演。其中有不讲究一点的人，干脆就叫科员小孙为小孙子。小孙傻笑着倒也接受了这个称谓，说：“我就是小孙子，我本来就是小孙子嘛！”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局长也随大家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自然很舒坦，自然也把小孙子看作了“自己人”。

验钞机

市卫生局马副科长，中山医科大学毕业，已混迹官场多年，工作卖力，明劲暗劲也使了不少，却还在副字圈子里打转转。他也泄气了，平日就在私底下大骂世风日下，官场昏暗云云。近年他的心态也平和起来，不再有先前的那种冲击力与进取心了。

这天下午，他去交电话费，收款小姐将他的几张10元钞票塞进验钞机中，紧接着“这张是假币”的语音便响了起来，也不知道这钱是哪来的，他只好自认倒霉，换回了那张10元假币。出门时，瞧见路边一堆人围着一个彩票点。马副科长正愁这10元钱没处安置，当下眼睛一亮，借着人多，心慌慌地拿这张10元假币买了一张彩票。

孰料开奖那天竞中了头彩！这下是因祸得福，喜得他两眼放光，大呼：“妙哉！妙哉！我可发大财啦！”他想，单位的科级干部即将大调整，这中彩的7万5千元拿出去走关系，当一个正科就绰绰有余了。可是当他看着从验钞机中输出的一张张纸币时，他又犹豫起来。卫生局的龙局长是新来的，一到任就大吹廉政风，几个月来不管大会小会都一再强调，要把廉政建设放在与业务建设同等重要的位置来抓，领导干部要抵得住金钱的诱惑，拒腐蚀，永不沾。还率先垂范，当场将别人送给他的好处费3千元送交了局监察科，弄得那位送钱的好个下不了台。想到这里，他犯怵了，摸不透这新官的脾气，搞不好会把自己弄灰的。但是这是难得的机会，错过可实在可惜。他思前想后，百般踌躇。结果当天夜里马副科长就做了一个恶梦，他那故去十多年的老爹闯进他屋里，举手打了他两巴掌，并大骂：当初好好的医生你不当，要去当这狗屁官！他惊出一身冷汗，怅然若失，双手抱膝捱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门外传来了敲竹板儿的声音。马副科长急忙来到门口，大喊一声：“算卦的请留步！”那占卜的人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口中念念有词：“好福相也！好福相也！今年可要升官发财了！”他脱口而出道：“财是发了，官可难升啊！”那人问明了原委后说：“你有官相，却不晓官道……”说完就给马副科长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吉大利，万事顺遂。这下马副科长算是吃了个定心丸，他心花怒放地重谢了算卦的。

到了晚上，马副科长果然硬着头皮出门了。他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里面有大中华烟、五粮液酒和特级龙井茶。一路上，他很担心遇到熟人，就走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此时，他感觉有些窝囊起来，心想当初从农村考大学出来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扬眉吐气地做人，可混到今天，却干起了鬼鬼崇崇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害怕阳光的蝙蝠更像一个技术不怎么熟练的小偷。想到这，他的鼻尖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惶惶不安地进入局长家后，局长很客气地让坐，双方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没坐几分钟，局长用手指着茶几上的那个包说：“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今后就不要再搞这一套了！”语气平静而又不可动摇，使得马副科长一时愣了，脸色煞白。过了一会，马副科长回过神来，忽地想起那个算卦人的话，他鼓足了勇气，抖抖索索地从左右裤袋里取出了二个大信袋——各装着3万元。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二个大信袋放在茶几一角上。局长瞥了一眼二个大信袋，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这是我、我的一点心、心意，工作做得不、不好的地方，请、请龙、龙局长多多批评！”说完马副科长就起身来告辞。局长却扬手叫他站住，语气温和地说：“老马呀，你工作干得不错，可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来，咱们好好谈谈吧。”边说边进了书房。

马副科长随局长进了书房，不知道局长要跟他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心咯咯地跳，茫然不知所措。局长却笑眯眯地动手给他倒了茶，并说：“我这个人是很爽快的，只要能办得到的事我一定尽力。不过嘛，还得看……”

马副科长从书房里出来时，见到局长夫人匆匆上楼的身影，客厅里茶几上的二个大信袋已无翼而飞。马副科长高兴地和龙局长告辞。

一个月后市卫生局科级干部大调整，可马副科长却还原地踏步，他有些心不甘地到龙局长办公室问其原委。龙局长说：“老马呀，做人可要诚实，不能胡弄领导，你那6万元人民币，假的就占了一半啊！”

“怎么会呢！”马副科长愕然之下脱口而出：“难道验钞机还会欺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