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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历史影像的“打捞人”

2016-09-10马拉

红岩春秋 2016年2期
关键词:海星老照片二战

马拉

金蔷薇

张海星住在南山深处一幢墙上挂满中外黑白老照片的小楼里,那里阳光明亮,腊梅芬芳。他说:“我的枪,20多年来,在重庆和全国,都排在前面,而且还打到马来西亚和埃及那边去了。”

他说的枪,不是他主编的8卷本影像巨著《二战纪实影像图典》中那些老枪,而是他作为厂商生产的射钉枪。张海星是20世纪80年代重庆知识界中非常活跃的“老枪”,当时他是渝州大学(后与原重庆商学院合并成立了重庆工商大学)中文系的讲师,而大学讲师是那个年代最迷人的职业。

从青年时代的老照片看,张老师面容高贵,英俊得好像他给学生讲授的欧洲文学名著中的男主人公。30多年后,一位当年的学生回忆了17岁那年,听“风趣幽默的张老师”在课堂上讲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中的名篇《珍贵的尘土》时的情景:

这是清洁工沙梅一辈子从金匠作坊的尘土里搜集金粉微粒,以铸成一朵给少女祝福的金蔷薇的故事。“那一幅幅散居在世界各地的老照片,不也是像尘土里一粒粒金粉吗?它等待着有心人的收集打捞,汇集成册。张老师虽然离校多年,久不为人师,但却如同沙梅一般,不忘初心,日日耐心地捶打着属于自己的金蔷薇。对于曾经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件最好的礼物。今天得到它的人,有福了。

包括美、苏、英、法、中、日、德和综合卷在内的8卷本《二战纪实影像图典》,就是张海星的“金蔷薇”。2015年12月31日,《中国卷》上下册出炉。张海星说:“《中国卷》和《日本卷》的图片质量,比不上欧美其他卷的图片,这跟当时中日的工业和科技水平不如欧美有关。从技术上说,摄影是工业和科技水平的体现。中国当时连相机都是稀缺产品,而欧美军队特别是美军,还配有照相连。”

在《中国卷》第303页上,美军通信兵第164照相连阿科曼中士的工作照,印证了他的说法。在滇缅公路上,阿科曼把像重机枪一样的摄影机脚架,架在一辆保险杠上喷涂有“sos1040”字样的美式中吉普车上,在两个可爱的中国男孩的注视中拍摄纪录片。

而另一张照片则记录下1944年6月29日这天,美军运输车队从桂林疏散撤出时的情形。在距桂林184公里处的2号渡口渡江时,这种美式中吉普车,开上中国木船,靠船夫用竹篙划动运输。

《中国卷》

在编者序言中,张海星表达了他对二战影像记录者们的感激和遗憾:

我震惊于那场人类浩劫有太多太多的历史瞬间被精确地记录下来,却长年累月躺在深海之中不为人知。各国战地记者、美军摄影兵、身份各异的摄影师、携带相机的侵略军和形形色色的普通民众,他们在战争的烟山火海里,在無尽的战壕、废墟和难民潮中,出生入死,按下快门,让饱含细节的历史瞬间在另一种‘射击’后留在胶片上,然后被更多的人艰难地保存、冲印、缴获、传递、整理、归档,一代代人呵护下来,直至扫描、打字、编码、上传……最后除极少数被印刷、展示以外,绝大多数照片沉没深海,无人问津。还有多少不可知的照片,被压在报社的库房、老屋的地下室、阁楼的箱底和废品站的老人遗物中,任凭时光飞逝,影像发黄,只有偶然的机遇才能重见天日。

张海星发愿把这些照片打捞出来,并以最精美的形式呈现给大多数人看。这是一个耗费巨资和时间的历程,仅《中国卷》从开编到出版,已逾6年。“套书所需的图片,最初由一家知名图像公司提供,我们一口气购买了2000多张图片的使用权,几乎把该公司有关二战各国的纪实摄影一网打尽。这些照片大多没有在出版物中见过,质量上乘,似乎主要出自于训练有素的欧美战地记者或专业摄影兵之手”。

但这些图片中关于中国抗战的只有几十张,质量也有显著差距。“壮怀激烈的中国抗日战争,世界四大反法西斯战争之一,没想到影像见证如此零落。为搜寻《中国卷》的图片,我们足足花了两年多时间”。

此时,中国两大抗战影像大咖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一位是台湾著名的历史影像收藏家和出版家秦风先生。他是记者出身,长期搜集出版民国史和抗战史老照片,无论产量或质量,都堪称第一人。有了秦风老照片馆的鼎力支持与深度合作,《中国卷》所需的各方面图片及其构建的抗战脉络才具备了坚实的基础”。

另一位是著名民间学者章东磐。2010年,章东磐主编的《国家记忆》出版,这是从美国国家档案馆搜集整理的二战中国图片集,一时轰动业界。“经朋友介绍,章先生的团队无私将珍贵图片数据赠送给我,慷慨重义,令我感动不已。这批出自美军专业摄影兵的中缅印战场的照片,成为《中国卷》影像中最优秀的部分。还有一些重要帮助,来自著名摄影家沙飞等人的系列照片,组成了延安和抗日敌后游击战场这个重要部分。再加上从各图片社陆续补充的零星照片,《中国卷》的图像构成才真正地丰富、饱满起来”。

老重庆

关于重庆的影像,是《中国卷》重要的部分,卷中专门辟有“陪都重庆”一章,图像清晰,昔日重临。

在重庆,蒋夫人宋美龄柳眉淡然,发髻精致,坐在一架美国胜家牌缝纫机前面,在新生活运动中为前线将士缝制征衣;面容英俊的周恩来,在曾家岩50号的公馆里谈笑风生,身着一件看上去很时尚的马裤呢中山装,简朴而柔软;街上,两个小乞丐身着破衣烂衫,把当天讨得的几文饭钱,交到街头抗日劳军捐款台;6月9日,在一块划着石灰线的操场上,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驻华美军指挥官魏德迈中将身着军装,为重庆警察部队举办的中美足球比赛开球,为中国伤兵筹款;最有趣的是,1945年6月25日,重庆近郊,一位美军军需官,伸手接过军用物资厂厂长金小华撒在他手中的爆米花,检查这种军用物品是否合格。原来,爆米花也是当时中美军队的军需品。

我们还看见,国民党中宣部的翁先生,奉上一张用于支付版权费的支票给聂耳的母亲。聂耳作曲的《义勇军进行曲》被美国好莱坞米高梅公司采用了,就在1945年拍摄的由美国女作家赛珍珠同名小说改编的中国人抗日影片《龙种》中,影片里的中国农妇,由当时的好莱坞一姐凯瑟琳·赫本扮演。

在河边,一群挑夫挑水的桶上,有两个木盖子。正如当时的重庆民间谚语所言:我晓知大河没扣盖盖,但不晓重庆民国挑水的挑夫,水桶有盖盖;而1944年7月5日这天,肩佩宪兵袖标的美国宪兵利文斯顿,开着小吉普,在下半城执勤时,停车回答两名问路的美军大兵,他俩想渡河。而从他们身后房屋之间的豁口,可以隔江望见南岸的山水。这里可能是望龙门码头,当时沿江房屋都没有封江,风景通透,不像现在。

专业感

《二战纪实影像图典》共8卷,将于2018年之前陆续出版。由于属于重大历史题材图书,各级有关出版审查部门,都特别重视。“本来出版社三审就可以了,但他们拿不准,就上报市里审,市里也不敢拍板,继续上报北京国家新闻总署。按理说,最后一般都是他们说了算,但他们也慎重,又上报中央军委和总参,他们最后交给军事科学院审,一位大校看了,很激动,说好得很,真实,很专业,也没有政治问题,就过了”。

解读历史老照片,更需要专业感。于是,张海星这个造枪的人,在军迷朋友们的帮助下,对图片中的一枪一炮,都仔细标明型号。我们可以从图片说明中看到,中国军队使用的机枪,有瑞士启拉利机枪、1921年汉阳兵工厂仿造美国勃朗宁重机枪的三十节重机枪、捷克式ZB37重机。还有一种捷克轻机枪,我军用它打低飞的日本侦察机。步枪类则有勃朗宁M1918A1自动步枪、汤普森冲锋枪。

炮火则有60mm迫击炮、l05mm榴弹炮,还有架在火车上的贝雷塔20mm高炮;坦克方面,日军有89式和94式超轻型坦克,盟军则有英制维克斯MKE坦克、美式M4A4谢尔曼坦克和苏制T-26b坦克;至于飞机,有美l4航空队的解放者轰炸机、B-25、B-29轰炸机,还有飞驼峰航线的美国陆军空运队寇蒂斯C-46运输机。

一张照片显示,1939年12月广西昆仑关战役后,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将军,腰佩装在皮套里的五发柯尔特左轮手枪,上衣左袋里,则佩有三支钢笔。那个年代,一只钢笔的范儿,不亚于一只左轮,而他笔比枪多,一个儒将的风范扑面而来。

专业感还包括版权意识。在重庆照片中,我们已经看到,1945年,好莱坞米高梅公司把歌曲使用版权付给聂耳的母亲;现在,张海星在重庆,把二战老照片的版权,付给世界各地。

“我编这套书时,才明白为什么70年来世界上关于二战的著作浩如烟海,却至今没有一部规模足够浩大的二战图册,太多经典史学著作中插图模糊、目不忍睹。因为版权问题是一个具有震慑性和复杂性的泥淖。为了本图典的质量,也为了高度尊重包含了许多劳动创造和原始资本的神圣版权,我一开始就选择向具有授权资格的各图片社购买使用权。虽然费用巨大,但面对图书出版这个古老而崇高的文化事业,有世界大战這个永恒的主题项目,我甘愿走出第一步,冒此风险。”

现在,在微信上点开微信号“eztd1945”或“张海星@二战图典”,就可看到《中国卷》。《中国卷》定价770元,有750张图片,“差不多一元一张,也有纪念‘七七’事变的意思。秦风先生收到书后,对我说,在纪念抗战70周年国内出版的图书中,从设计、装帧到印刷,你这个书,是最出色的”。

(作者单位:重庆晨报)

(责任编辑:邓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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