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桥

萨仁高娃是小有名气的蒙古族女中音歌唱家，多次参加央视文艺汇演。萨仁高娃是孤儿，靠民政部门的资助完成了大学学业，十多年来，她与丈夫胡布日额免费为350个孩子提供吃住，义务教授声乐，将他们一一培养成才。虽然萨仁高娃永远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但350个学生就是她和丈夫的儿女。她与胡布日额的婚姻，悲壮、传奇、荡气回肠……

爱情山茶花盛开在18年后

2007年5月，萨仁高娃回家乡内蒙古乌兰察布换二代身份证，意外在朋友家邂逅昔日恩人胡布日额。时光顿时回溯到18年前：1976年出生的萨仁高娃是孤儿，从小父母双亡，被亲戚抚养。1989年，乌兰察布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灾，亲戚家失去经济来源，萨仁高娃被迫辍学。大她8岁的胡布日额在当地畜牧系统工作，一次下乡时，见萨仁高娃背着篮子在雪地里捡牛粪烤火，心生怜惜。了解到她的身世，胡布日额资助萨仁高娃重返学校。随后，在胡布日额的奔走下，乌兰察布民政局将萨仁高娃列为扶持对象，资助她完成了初中、高中及内蒙古艺术学院的学业。求学期间，萨仁高娃与胡布日额偶有书信来往，但再未见面。

2000年，萨仁高娃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声乐系，离开家乡远赴北京，两人彻底断了联系。毕业后，她进入中央音乐学院攻读研究生，随后步入歌坛，由一名孤儿成长为小有名气的女中音歌唱家……

18年后再相见，两人倍感惊喜激动。这些年，萨仁高娃因忙于学业和歌唱事业，至今单身。而胡布日额一年前刚刚经历婚变，女儿跟随前妻生活。萨仁高娃求学时就喜欢上了阳光、帅气的胡布日额，恩人重回单身，那份沉睡多年的爱，一夜之间在萨仁高娃心中如山茶花漫山遍野盛开……

萨仁高娃与胡布日额于2007年8月26日闪婚。胡布日额希望妻子留在乌兰察布，萨仁高娃这时这才告诉丈夫一个秘密：3年前，她就将重心从歌唱转移到教学上，免费为37个孤儿、贫困孩子提供吃住，义务教授他们声乐。胡布日额建议将孩子们遣散，萨仁高娃明确拒绝：“那怎么行？我要为孩子们的前途负责，如果你真的爱我，就随我去北京。”

胡布日额在乌兰察布有稳定工作，亲人和人脉资源都在这里，这对新婚夫妇纠结起来。9月1日，二十多个孩子给萨仁高娃发短信、打电话，无一例外流露出深深的担忧：“高娃妈妈，听说您给我们找了个爸爸，是不是不回北京了？”“我们天天站在地下室门口张望，盼着您回来给我们上课……”萨仁高娃热泪盈眶。

当晚，萨仁高娃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摞泛黄的收据，有当年求学时民政部门给她缴学费的发票；有她大三时患慢性肾炎，全校一百多位师生给她捐款的收据……她将这些摆在丈夫面前，哽咽着说：“我是个孤儿，如果没有好心人的资助，我不可能有今天，我只能以绵薄的力量回馈社会。”胡布日额本就是个有爱心的男人，感受到妻子热切的心，很快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随妻子来到北京。

萨仁高娃和孩子们的生活，远远超出了胡布日额的想象：他们挤在丰台区一处八十多平米的地下室里，萨仁高娃睡单人铁架床，孩子们打地铺。这些孩子来自全国各地，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还有的是家庭贫困的残疾孩子，无一例外都有个共同的歌唱梦想。这些年，萨仁高娃靠微薄的演出费，支付房租和孩子们的生活费用，38个人平均一天伙食费不超过100元。因长期住地下室，见不到阳光，孩子们脸色苍白。胡布日额的心被刺痛了，逐一与孩子们拥抱，如果说来之前，他对妻子还有一丝抵触，那么现在他彻底理解了萨仁高娃。

胡布日额将身边三万多元积蓄全部取出，给孩子们添置了铁架床和被褥，还买了一台二手钢琴。夫妻俩分工明确：萨仁高娃负责教学，筹集生活费；胡布日额甘当伙夫。为省钱，胡布日额自己烙大饼、蒸馒头，经常傍晚时去菜市场买便宜的烂土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每隔两天，胡布日额就用土豆、白菜，炖两大锅香喷喷的鸡架。

2008年2月，角门派出所多次接到辖区居民投诉，说萨仁高娃与孩子们的排练扰民。民警找到地下室，勒令他们搬家。萨仁高娃与丈夫多次去派出所交涉无果。他们心生茫然，不知下一个家在哪里……

扮孕妇欺骗临终婆婆

夫妻俩连夜找房子，在好心人帮助下，他们在海淀区五棵松附近定下一处地下室。2月的北京寒风夹着雪花，为节省600元搬家费，他们用三轮车一趟趟转运行李和家具。此后一年内，或因同样原因，或房东临时涨房租，或屋子里没有暖气……夫妻俩又搬了3次家。

宿舍连同排练大厅，每年房租超过6万元，于夫妻俩而言，绝不亚于一座沉重大山。一到缴房租的日子，他们就像“闯关”，2009年5月，萨仁高娃低价变卖了母亲留给她的祖传手镯后，还差600元。生活的艰难，一寸寸蚕食着胡布日额留在北京的决心。在乌兰察布他是公务员，受人尊重；而今他沦落到社会底层，生活水准下降不说，买菜讨价还价还经常遭小贩白眼……

胡布日额告诉妻子：“我坚持不下去了，咱们回去吧。”萨仁高娃犯难了：“那孩子们怎么办？”“遣散吧。”萨仁高娃坚决不同意。胡布日额背起包准备回内蒙，拉开门，只见三十多个孩子在门口跪成一片，每个人眼里都盈满泪水。这些孩子大多命运多舛，如果自己和妻子撒手不管，他们的人生注定残缺艰难！胡布日额心软了，几番奔走，他最终在隔壁的兰州拉面馆压下身份证，借款600元，凑够了下个季度的房租。

这年11月，37个孩子中的“雪山朗玛”组合参加央视《星光大道》选秀，惊艳荣膺年度总决赛人气亚军。随后，北京一家知名文化公司将“雪山朗玛”组合签约旗下。

该组合的3个孩子来自雪域西藏，2003年，他们在雍和宫附近的地下通道一边卖藏族饰品，一边唱歌维持生计。萨仁高娃发掘他们的音乐潜质后，将他们收留在身边，并请“中国现代民歌神曲之父”张超，为他们量身打造成名作《我从雪山来》。送他们去公司时，萨仁高娃与丈夫为他们准备好新被褥，含泪叮嘱：“别忘了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记着常回家看看。”三个孩子深深鞠了一躬：“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

此后，陆续有孩子考上中央民族大学、中国武警文工团、北京电影学院……离开了萨仁高娃夫妇。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很傻，很卑微，很贫穷，但夫妇俩收获了常人难以体会的快乐。一批批孩子像雄鹰一样飞走了，很快又有另一批孩子慕名前来，夫妻俩收留孩子的数量始终保持在40人左右。

2010年3月，34岁的萨仁高娃怀孕了，胡布日额格外渴望与妻子有个共同的孩子。他早早托远在乌兰察布的母亲买好了婴幼用品，一天天盼望宝宝降生。

然而，因萨仁高娃常年住地下室，营养不良及教学任务繁重，她没有心情和精力养胎，决定舍弃宝宝。她黯然告诉丈夫：“咱们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还是晚两年吧。”面对丈夫的质疑，萨仁高娃说出自己的理由，胡布日额以沉默表示抗议。她耐心安慰丈夫：“我理解你，但咱们条件确实不成熟。我向你承诺，38岁以前，一定给你生个健康可爱的宝宝。”深爱妻子的胡布日额再次妥协了。

5月中旬，婆婆被查出晚期肺癌，老太太精神状态稍好时，就在电话里问儿子：“你们能让我走之前见一眼宝宝吗？”胡布日额难过地敷衍母亲，萨仁高娃的心也沉重起来。无奈之下，胡布日额给妻子出主意，让她假扮孕妇。

一个星期后，萨仁高娃随丈夫返回乌兰察布。进门前，她在肚子上绑了一个枕头，将自己装扮成大腹便便的孕妇。病床上的婆婆形容枯槁，消瘦憔悴，一见儿子儿媳，老人将购买的婴幼用品交给他们，萨仁高娃含泪将东西收下。

担心与婆婆相处时间长了露马脚，萨仁高娃夫妇只在家呆了两天。一个星期后，婆婆安详辞世。虽成功“欺骗”了婆婆，但这却成了萨仁高娃夫妇的心结！

我们是350个孩子的爸妈

2013年，37岁的萨仁高娃再次怀孕了。听着妻子腹内的胎音，胡布日额沉浸在幸福中。他向妻子这样描绘未来：“如果宝宝是男孩，咱们就将他送回内蒙草原，让他在马背上长成彪悍的蒙古孩子。如果是女儿，你就培养她走歌唱这条路，做只快乐的小百灵。”

这年11月，萨仁高娃带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袖珍歌手”小房子、 “小保安”张争，赴内蒙古电视台录制元旦晚会。因临时接到邀请，他们没有买到卧铺，只得坐十多个小时的硬座一路颠簸到呼和浩特。因录完节目返京匆忙，3个人依然挤硬座。

到家刚放下行李箱，萨仁高娃突然头痛、呕吐，眼前一黑昏厥在地。胡布日额惊惶将妻子送往空军总医院。经抢救，萨仁高娃脱离了生命危险。然而，她腹内五个多月的胎儿却流产了，夫妻俩肝肠寸断。更揪心的事还在后面，医生告诉他们，萨仁高娃因长年劳累，导致卵巢早衰，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因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萨仁高娃康复出院后，胡布日额明显对妻子冷淡了。为表达愧疚，萨仁高娃再次向丈夫道歉，胡布日额爆发了：“现在说一万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如果你留下第一个孩子，宝宝现在都上幼儿园了。如果你听我一句劝，不将自己当工作机器，哪有这样惨痛的结局？”

一个女人失去做妈妈的权利，那种痛楚锥心刺骨。胡布日额的指责，在萨仁高娃滴血的心伤上撒了一层盐，她默默将泪咽进肚里。痛苦、自责、愧疚等种种情愫在心头交织，萨仁高娃头痛、失眠，连上两堂课都坚持不下来。孩子们窥破了高娃妈妈与胡爸爸的心结，一起行动起来了。

生活在身边的40个孩子，表现得格外乖巧听话：每天准时上床睡觉、起床。遇到高娃妈妈与胡爸爸闹别扭，男孩子就将爸爸拉到厨房里，与他一起剥葱、削土豆。女孩子则围着萨仁高娃，每人清唱一首歌曲，让她提指导意见。这样一来，避免了萨仁高娃夫妇冲突升级。

在外地工作的孩子，给萨仁高娃夫妇发来温情短信：“高娃妈妈、胡爸爸，在我心里你们就是亲生父母，我永远爱你们。将来你们老了，我会把你们当亲生父母赡养。”云南昆明一个白族孩子，用家乡白孔雀的羽毛拼贴成一幅画，画中有一段文字：“我们永远是你们的儿女，父爱母爱温暖我们一生。”在北京工作的孩子，也带着礼物频频“回娘家”。他们中有的人结了婚，对胡布日额说：“胡爸爸，我也是女人，没有什么比剥夺一个女人做妈妈的权利更痛心。您与高娃妈妈走到一起本身就是个传奇，希望您让她幸福。”胡布日额热泪盈眶：妻子是孤儿，从小缺失父爱母爱，自己好歹还有个女儿，有兄弟姐妹，而她没有其他亲人。自己不疼她还有谁能疼她？胡布日额诚恳向妻子道歉，萨仁高娃抓住丈夫的手，夫妇俩心中的隔阂彻底消融。

渐渐地，萨仁高娃的爱心传开了，很多善良的人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房东减免他们的房租；邻居用医保卡给他们买药；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李铎，义务给萨仁高娃做经纪人。2014年夏天，经中国民族贸易促进会兰会长牵线，朝阳区蟹岛度假村免费给这个大家庭提供一座四合院。孩子们有了宿舍、练功房，萨仁高娃夫妇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漂泊十多年，他们总算过上了正常生活。

萨仁高娃夫妇将爱全部倾洒在孩子们身上：夫妇俩借钱给孩子们交歌唱比赛的费用；买布料，自己踩缝纫机给孩子们做演出服。他们给每个孩子制作精美的个人资料，然后向文艺团体推荐。到2016年5月，萨仁高娃义务培养了350名学生，其中“雪山朗玛”组合、“和谐之声”组合、“小保安”张争等名扬全国。八十多名学生考入专业文艺团体，每个走出去的孩子都能自食其力。但萨仁高娃和丈夫至今负债32万元。

5月中旬，萨仁高娃接受采访时，动情地说：“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但350个学生都是我的儿女，我们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在为孩子们操劳的过程中，我与丈夫收获了另一种人生幸福！”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