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4.1988-89赛季底特律活塞

一部回顾NBA历史的纪录片，当中有关上世纪80年代的部分曾让我印象极为深刻——伴随着“黑白双煞”登场，那个年代整体就宛如一曲英雄赞歌，节奏明快、荡气回肠，但到末期，画风却突然一转，眼前一片漆黑，几位活塞球员狰狞的面孔陡然出现，随后便是奥本山宫殿内一片肃杀之中，活塞的吉祥物擎起一面大旗满场飞奔，旗子上赫然印着一个硕大的，恐怖的骷髅头……

以“梦魇”来形容NBA各队那时面对活塞的感受，恐怕再合适不过了。在查克·戴利调教下，底特律军团成为一支纪律严明、运转严丝合缝、毫不留情的球队。80年代是NBA一个群英荟萃、得分狂人井喷的时代，活塞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全队没有一名球员场均得分达到20，宗旨只是让对手得到比自己更少的分。

托马斯、杜马斯、罗德曼、兰比尔是防守中轴线，而约翰·萨利、里克·马洪、詹姆斯·爱德华兹也都是令人胆寒的悍将。除开杜马斯，上述其他几人都是撩拨对手情绪，关键时刻敢于下黑手的狠角色。那时，所有对手来到奥本山，看到这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球员，未战心里就先凉了半截。至于比赛中，那层出不穷的小动作和游走在犯规边缘的阴损招术，就更令人身心俱疲，叫苦不迭了。

兰比尔是个中好手中的好手，他不但经常趁裁判不备暗下黑手，对手倒地后有时还会装作不经意被他一脚踩上并偷偷吐口唾沫，一旦对手不忿反击，这家伙又会装出一脸无辜，转而向裁判要说法。且在下一次碰面时，他还会提前走到那名可怜的对手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嘿，伙计，上一次你还好吗？今天我准备再试一次。”

当然，最能体现这支活塞队“反常规篮球”的，还当属“乔丹法则”出台。自1986-87赛季砍下惊世骇俗的场均37.1分，MJ便开启了对得分王宝座长达连续七年之久的垄断，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打别的队每晚轻轻松松砍个30、40分，都如例行公事般，唯独面对活塞不能如此自如。

戴利深知这部超级得分机器的厉害，如何能将乔丹和他的公牛扼杀在摇篮里？他想出了一个不太摆得上台面，却被后世纷纷效仿的招术，那就是著名的“乔丹法则”。这项法则简单来说有两点：其一是不惜一切代价玩命防；其二，如若不奏效，那就任其肆虐，狠掐公牛其他四名球员。

此时MJ虽个人能力超强，但球队整体打法还不纯熟，因此他更习惯于单兵作战。通过反复观摩，戴利掌握了MJ的进攻偏好，作出针对性布防——杜马斯常是对位单防的不二人选，一旦MJ持球进入习惯区域或强侧，罗德曼立刻上来包夹，而如果他切入内线，兰比尔则用各种阴招随时伺候。若干年后MJ曾回忆道：他一生中遇到过最出色的防守球员，就是杜马斯。

得益于这一法则，从1987-88赛季开始，活塞连续三年在季后赛对垒公牛，全部取胜，使得“篮球之神”的加冕日一再被推迟。只不过比分上看，公牛从1988年1比4失利开始，接下来是2比4，再到1990年3比4，也是在一点点进步。可以说，正是在苦思冥想如何翻越活塞这座大山的过程中，MJ逐渐蜕变为真正的王者，公牛也从一支强队，进化至冠军级别。

好了，言归正传。和前一年波澜壮阔相比，这个赛季NBA是乏善可陈的。活塞达到队史巅峰，常规赛掠下63胜排名全联盟第一，卫冕冠军湖人则以57胜位居西部第一。记者们扫视了一圈战绩最佳的底特律军团，愣没发现一个特别突出的球员，于是还是将常规赛MVP投给了“魔术师”。欣喜之余，怕湖人球迷没料到的是，连续在高负荷和强大压力下训练征战，他们球队的躯体早已在总决赛前被淘空。

什么意思？1987-88赛季，为了能完成卫冕，莱利一直强迫球员进行魔鬼训练，虽然卫冕成功，上下却是一片怨声载道。本赛季这种强度再度升级，导致队里许多人都存在健康隐患，终于在季后赛完成三轮横扫后迎来全面爆发。自食其果的莱利，也明白了什么叫做过犹不及。

而东部这边，首轮3比0凯尔特人、分区半决赛4比0雄鹿、决赛4比2公牛，当戴利的球队几乎也已摧枯拉朽之势进入总决赛后，却发现他们急于复仇的对手已是强弩之末。1988年总决赛，活塞3比4不敌湖人，托马斯还在第六场受伤，他们在离总冠军最近的地方倒下。这次，上帝眷顾了底特律人。“魔术师”总决赛带伤一共只打了75分钟，拜伦·斯科特更是一分钟没打。由此，80年代最没悬念的一次总决赛上演了，活塞4比0横扫湖人，夺队史首个总冠军，杜马斯则以场均27.3分、6次助攻当选FMVP。

这让人遗憾么？肯定有点，因为即便是我，也希望看到托马斯带领球队跟全员出战的湖人再鏖战一番，只不过这次不会打七场（预测活塞4比2胜出）。赛季中期，换走阿德里安·丹特利，换来得分能力不逊色太多且防守更好的马克·阿奎利是一大点睛之笔。常规赛五人场均得分上双，季后赛场均仅失92.9分（缔造24秒进攻时限后新纪录），这支活塞在这个赛季来到最巅峰。还记得我的一个湖人球迷朋友多年前曾面红耳赤跟我争论，说这一年如果“魔术师”和斯科特不受伤的的话……湖人在闯进总决赛前季后赛可是保持不败啊！

对此，我只能苦笑摇头。为什么？要知道，当时的NBA可不像现在这般“西强东弱”，这个赛季联盟最好的三支球队排名？活塞、公牛、湖人，非常坚定。放在西部，且不说托马斯带队也能全胜进入总决赛，就算MJ的公牛脱颖而出怕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么，究竟哪一时期“魔术师”的球队铁定能更胜一筹？前文说过，1987年。

3.1986-87赛季洛杉矶湖人

自1985年起直至1988年，“魔术师”带领他的球队连续四个赛季拿到60胜，NBA历史上只此一家。退一步讲，即便连续三个赛季，其他也只有三支球队四次做到过（分别是1971至1973年雄鹿、1980至1982年凯尔特人、1984至1986年凯尔特人和1996至1998年公牛）。

所以可想而知这件事是有多么恐怖，虽然没有完全统计过，不过目测也应该是四个赛季总战绩最好的一队。而这其中，又以1987年为极盛。

最让人迷醉的4.0版“魔术师”27岁、斯科特25岁、沃西25岁，进攻核心三人组全部正值生涯最巅峰，他们也奉献出了足以与此相匹配的华丽表演。常规赛揭幕战，102比112再输火箭，随即就取得9连胜（场均得分118.1），迅猛势头在赛季伊始就全然展现了出来。其后仍然是没有太长连胜（最多11场），但稳定且高效的进攻效率却让他们一直都是最受球迷追捧的球队。

“魔术师”场均24+6+12、沃西19+6、斯科特17+3+3、贾巴尔17+7，此外，A.C.格林、迈克尔·库珀和米卡尔·汤普森场均得分也都上双。一个赛季中，一支球队七人场均得分上双？论坛球馆观众席上球迷手中的“SHOWTIME”牌子，在这一年也被最多次地举起。

“那真是最好的时代，最强的湖人，SuperTeam！”还是前文中，我提到的那位朋友，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这一整个赛季都是对我眉飞色舞的。

最终他的主队是掠下65胜（队史第二佳），毫无悬念成为联盟第一。82场比赛，莱利的球队只有6场得分没有过百（最低93），32次破120、14次破130、5次破140、1次破150。那一时期，即便是不懂篮球的朋友对他们也会略知一二，一幕幕让人如痴如醉的经典镜头……这一点，其他球队从未做到过。

季后赛，首轮对手是进攻火力同样凶猛（场均得分116.7，联盟第三）的掘金，三场对攻大战，丹佛人输的体无完肤（场均失分135.7）。第二轮面对勇士，五战场均122.6分，4比1再度胜出。西部决赛，紫金军团碰到的是常规赛只有39胜，以黑马姿态走到这里来的超音速，4比0，这次他们每场能得到115分。

1987年总决赛，是这个时代“湖凯争霸”的末章。前一年夏天，伦·拜亚斯意外离世，让绿军一夜天堂到地狱，衰退期来的比湖人足足早了两年，东部决赛，依靠伯德足以媲美1965年哈夫利切克和1984年杰拉德·亨德森的“神之抢断”，他们才得以在天王山之战中险象环生，1分险胜活塞并最终晋级。前两战，“魔术师”一场29+13+8、一场22+20，湖人场均133.5分轻松守卫论坛球馆。第三场，凭借伯德30分、12个篮板的表现凯尔特人主场扳回一城，不过麦克海尔却踩在帕里什脚上导致脚踝伤势加重。

关键的第四战，湖人几乎一整场都在努力追赶凯尔特人，上半场一度最多落后达16分，终场前12秒还落后1分。接下来那次进攻，Magic侧翼持球，见麦克海尔上来封堵，他开始向中路启动，帕里什见状也立刻过来协防。这时，伟大的一幕出现了——被合围的Magic没有选择传球，而是高高跃起，祭出一招“天勾”，将球直接送入篮筐。随后，伯德孤注一掷的投篮偏出，湖人取得决定性3比1领先。

在《金字塔》一章中，我曾说过：正是这一球，让Magic获得了我永生的尊重。要知道，在这之前，我曾花了里根任期那么长的时间来极力抵制他，叫他“掉链子”，并为“他和伯德到底谁更好”经常跟人争的不可开交。但这一场，坐在花园球馆，那一球一出手，我的心立马就沉了下去，球进后，反倒释然了。五年后，就算是地球上最忠实的凯尔特人球迷怕是也不能否认这点：Magic确实和伯德一样伟大，并拥有比后者更长的优质生涯。他是NBA历史上最令人激动着迷的快攻发动者，这一点强过弗雷泽、纳什……所有人，是“表演时刻”惟一的策划者。

第五场，湖人的工作人员赛前已经准备好了夺冠庆祝的香槟，伯德则告诫自己的队友：“如果他们想在这里夺冠，我们绝不允许！”。结果这场，Magic得到29分、12助攻、8篮板、4抢断，他的队友们却没有提供更多帮助，凯尔特人15分优势（123比108）逃出生天。

总决赛又回到波士顿，第六场赛前，贾巴尔剃光了全部头发（本场他得到32分、6篮板、4封盖），Magic16分、19次助攻，沃西22分，汤普森15分、9个篮板。106比93，莱利带队时隔两年再度捧起总冠军奖杯，Magic则凭借场均26.2分、8个篮板、13次助攻、54.1%命中率的绝对神级表现荣膺FMVP。

“最伟大的球员，哦不，我们是在和拥有最伟大球员的最好球队交手。”还记得当年总决赛失利后，时任凯尔特人主帅K.C.琼斯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说道。“这次他们赢了，两年前也是他们赢了，五年前打费城还是他们赢了。这三支湖人到底哪个更好？我的观点，他们现在更为强大些，因为快攻更流畅、领袖更成熟、板凳也更有深度了。”

我的观点同KC一样，并认为这支湖人是洛杉矶史上最强——他们崇尚进攻，并将这种风格演绎到极致。这是史上打法最具观赏性的一支冠军级别球队，只是极盛同时又意味着转折，这个赛季过后，就如同这个赛季凯尔特人一样，他们也开始走下坡路。自1969年之后，NBA在将近20年时间里都没有球队能完成卫冕，于是在夺冠游行中，莱利向所有在场人士立下军令状：“明年，我们一定会再来一次！”他终是做到了，只是代价未免有些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