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米粒

像有一种叶类菜的名字叫菜心一样，有一种香草的名字叫香草。菜心是十字花科芸苔属白菜亚种一二年生草本植物，在广东叫菜薹。但这种香草我一直没有查到确切的资料，只好叫它香草，好像一个女孩被叫做丫头一样。

这种香草主要用干品，茎、叶和豆荚整棵晒干，大概一尺多长，三两棵紮成一束，原来两三毛一束，现在一两块一束，买几把，放在衣柜里，衣服能香一年。像法国乡下老奶奶的衣柜里放薰衣草一样，我姥姥的衣柜放这种香草。有时候，姥姥也会把柜子打开，从香草上摘下一点，揉碎，放在茶里，茶也带一点寡淡的香草味。

有一次，试着剥出几粒种子，种在花盆里，居然长出来两棵，模样实在难以恭维，秆茎十分柔弱，隔三差五地长了几片叶子，没有等开花结荚的时候就发黄了。但是香味在，干了以后香味浓郁。

在吃饭尚且是问题的岁月，姥姥喝的茶也是论斤称的杂茶叶，我猜应该是不好喝的，姥姥用这种方法遮遮杂茶的不好味道。那时候，家住北面的房子多年，没有阳光，几乎养不活什么花，对面邻居家则是一年四季阳光充沛，窗台上花花草草养的茂盛，茉莉花开的时候，邻居会送给姥姥几朵，那简直是茉莉节了。两三朵，就可以让一大茶缸的茶水芬芳起来。我喜欢趴在桌子上，从上面往下看起起伏伏的茉莉花，一开始是白色的，然后就变成有点透明的浅褐，小脸在茶缸的上方正好被茉莉花茶的温润水汽熏习。姥姥拿起茶缸吹一吹，喝一口。我也跟着咽一下口水。喝两遍以后姥姥才能给我喝几口，那叫遛茶根儿，小孩子不能喝浓茶。我从茶水里细细地分辨哪是茶味、哪是茉莉花味。

八宝茶味道很好，但都是放在瓷杯里的。我喜欢看一只透明的杯子里，不仅仅有茶叶在舒卷，也有各种花朵在绽放，那些水里的花就不只是浮萍和莲了，还可以有玫瑰骨朵、小菊花、金银花、金莲花，也可以有薄荷、迷迭香、薰衣草、柠檬……

单泡一杯茶很单纯，像姜文和赵薇早些年拍的电影《绿茶》里，反复出现一只透明杯子里泡的绿茶的特写，总觉得那绿茶太绿，心想是为了拍电影好看而加了点颜色？包括龙井在内的绿茶其实都不是单纯的绿，是带一点黄的。而白茶真的很白，不论是味道还是颜色都是很淡的，黄茶并不完全黄，曾经得过一包君山银针，泡出来的茶色近似淡的红茶。最近几年兴起来的某骏眉，兴许是没有喝过高级的，总觉得没有吹的那么神奇。家里有一套茶具，公道杯、茶匙、茶洗、茶杯什么的，还去茶道班专门学了一下，做别的我有耐心，整这个却不行，烧壶水，折腾两下就没有好心气了。算了，还是我的大茶杯吧，有茶盒的那种，烧开水冲下去，第一遍把水倒出去，算作洗茶，再冲进开水，泡一会儿，出颜色了就开喝，放在键盘边上，边写稿边喝茶，干活喝茶两不误，哪用得着专门在那里鼓捣啊。

北方寒冷，总要过了6月才适合喝绿茶，消暑解渴，单位发的高温茶不是指高温制作的茶，意思是高温天气时喝的茶，没有什么品质可言，像刘姥姥一样，浓些就好。立秋以后，多半喝咖啡，如果喝茶，我喜欢红茶，温和，做奶茶也用，用某骏眉煮奶茶有点糟蹋东西，但有什么关系，不是都喝了？

有一阵，老友黛在网上卖茶。过了一阵儿，我问，卖多少了？黛说，一两都没卖出去，倒是送了好几份。我乐。我说，我要买点红茶，便宜的，做奶茶的，说好了买的啊。这样，买了两袋，居然是半斤装。我说，黛，茶叶居然论斤装啊。黛哈哈笑。我们这种人做生意不过是让生意嘲笑一下。

蔡康永小时候跟着大人出去做客，大人打麻将，旁边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吃的，小孩子拿起豆腐干一样的东西当零食吃，后来知道那一盆豆腐干是鲍鱼。我喜欢这种对待食物的态度，人和食物是平等的，既没有必要糟践吃喝，也没有必要被所谓的高级食材弄得神神鬼鬼的。所以，我看日本的茶道，极端了，好是好，道是道，平常过日子不必那样。还有闻香，应该归到装神弄鬼里。

茶是树叶，和花花草草在一起，很相搭。一花一叶一杯茶，植物的精华都滋润了身体。常常觉得生而为人不容易，但一杯花草茶在手，转动一下，花、茶就荡漾一下，呷一口，觉得今生做人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