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涛

1

夕阳西下。

椿妹站在赵家堡外的古树下向远处眺望，晚霞如金，层林尽染，微闭双眼，仿佛又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旺财骑着白马，挎着长枪，马蹄哒哒，正由远而近……

2

1937年的赵家堡，森严壁垒。

大条石砌成的围墙，高大而坚固，墙外护堡河是清清江水，四门皆有吊桥。

堡里只有两个姓，赵家和冯家。

堡里大小事务皆有堡主赵福禄和另二位赵姓长老议决，但真正的大权还在赵福禄一人手里。

赵福禄有一独生子赵得柱，是赵福禄40岁所生，甚是娇惯溺爱。

赵得柱自幼学业不精，游手好闲，后又染上赌嫖恶习。

赵姓虽是大姓，可姓赵的并不都是富人。椿妹也姓赵，细论起来和赵福禄也是没出五伏的一家，椿妹家里起初经营一家布匹店，椿妹娘人精明勤快，倒也置下了些家业，可是椿妹爹沾上了大烟，家业在烟雾中散个精光，更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椿妹娘被生活所迫改嫁，为了生计，椿妹到赵福禄家做了使唤丫头。

穷人心相通。

与椿妹同病相怜的还有给赵家喂马的旺财，旺财也是苦命人，父母去世早，为生计到赵家做了马倌，艰辛的生活，共同的命运，使椿妹和旺财的心渐渐走得越来越近。

3

赵家堡十里外有一黑风寨，匪首杨天刚手下有80多杆汉阳造和火铳，杨天刚和赵得柱是磕头换帖的把兄弟，赵福禄认为，乱世之秋，人人自保，逢年过节，赵家堡还要送些钱财给黑风寨。

杨天刚口碑不好，杀人越货，抢男霸女，无恶不作。

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大举侵占中国，因为战线过长，兵力不足，招降了不少土匪，也包括杨天刚的部下，为其配发了枪械武器，更换了服装，杨天刚做了彻头彻尾的汉奸。

次年中秋，杨天刚带了两个随从来赵家堡喝酒，看上了端菜的椿妹，立时向赵得柱讨要，赵得柱仗着酒兴答应了。

酒醒后，赵得柱去找赵福禄，赵福禄并不太同意，杨天刚先为马匪，后为汉奸，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主，椿妹虽为丫头，可毕竟同为赵姓，否则，无法向族人交代。

赵得柱心生一计，命人把椿妹绑了，嘴上塞了布条，套了布袋，放到马背上，又带了一名堡丁，骑马悄悄赶往黑风寨送人。

4

中午时分，行至千丈崖，山路崎岖不平，天气闷热难耐，赵得柱斜挎着手枪，忽闪着衣服扇凉，不断催促堡丁快行。

突然，耳听得一声啸叫。

赵得柱骑的白马忽地抬起了前蹄，猛的把赵得柱掀下悬崖，另一名堡丁调转马头拼命狂奔起来。

斜刺里早闪出一人，正是旺财，从马背上拉下麻袋，解了绳索，救下椿妹。

旺财把椿妹放到马背上，翻身上了白马，向前飞奔。

走不多远，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十几个杨天刚部下紧追而来，是那堡丁去黑风寨报的信。

白马身载两人，体力渐显不支，追兵也仅距100多米了。椿妹喊了声：“旺财哥，你先走。我等你。”跳下马背，又冲白马背猛击一掌。

白马长啸一声，向远处驰去。

5

椿妹抓回堡后，被逼披麻戴孝为赵得柱送殡，按照族规被要求在族祠堂发誓今生不许嫁人。

第二年的一个秋天，黑风寨噼噼啪啪枪声响得急。下午时，枪声静了，有人传言说黑风寨杨天刚的人马被八路军诱出，后被骑兵连歼灭，杨天刚被一白马青年斩首马下。

6

椿妹偷偷出了堡，去寻旺财，10天后在一宿营地，见到了旺财。

旺财已是令日伪军闻风丧胆的骑兵连长，骑白马、挎长枪，英勇善战，骑术精湛，百米开外，长短枪百发百中。

旺财告诉椿妹，因为战斗的残酷性和不确定性，不能带她同行，中秋一定会去接椿妹。

那年的中秋，椿妹没有等到旺财。再去寻旺财，有人说八路里确实有一名白马骑兵英雄，立功无数，人称白马赵云，一直未娶。部队经过多次整编，人已经不知在那支部队了。

有人说：白马赵云，在淮海战役中英勇殉国了。

有人说：英勇殉国那是没影的事，白马赵云现在已升职师长。

椿妹说：“旺财不会死，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自己好多次都听到旺财的白马哒哒声了。”

椿妹每天傍晚总去路口的林子等旺财。

春天来了，又走了，夏天来了，也走了，转眼间，又是个中秋。

87岁的椿妹是在那个月夜笑着走的。那晚月色很好，椿妹在月下静坐，好像又听到熟悉的马蹄声，旺财骑着白马，挎着长枪，正由远而近……

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民谣：

骑白马，挎长枪

三哥哥吃了个八路军粮，

有心回家瞧姑娘，

呼儿嗨哟，

打日本就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