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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伊拉克难民的百日德国之旅

2016-06-22津田

党员文摘 2016年6期
关键词:库尔德默克尔伊拉克

津田

本打算离开伊拉克老家来德国过好日子的阿亚德·穆罕默德在抵达德国100天后,开始打包行李,离开位于德国南部斯瓦比亚·侏罗山林区的难民营,他要回伊拉克去了。

阿亚德今年27岁,瘦削的身材,一双黑眼睛透着黯然的神色。他是一个到德国来的难民。

“我对安吉拉·默克尔满怀希望。”他嘴里念叨的这位德国总理的名字(Angela)听起来很像英语单词“天使(Angel)”。

他在德国的这100天里,平均气温刚刚达到0摄氏度,空气里湿漉漉的,树上也是光秃秃的。尽管如此,德国仍然是令他神往的国家。他说,在街上遇到的德国人都冲他微笑,他从未听说过抵制外来移民的消息。

在德国的这100天里,阿亚德并没有跟任何德国人私下里聊过天,跟他讲话的都是一些警察、志愿者或是医生,而且谈话都是围绕着他的居留身份、开支或是胃部的枪伤。曾有一个救护车司机想跟他聊上几句,奈何当时身边没有翻译,于是两个大男人只能相视而笑。

等不下去了

自去年9月以来,大约2000名像阿亚德这样的伊拉克难民自愿从德国返回家乡。这些人相信,比起在德国,他们在伊拉克会过得更好,尽管他们的祖国现在还有部分地区要么控制在宗教极端组织或库尔德人手中,要么就是深陷混乱;尽管这个他们想回去的国家,人均收入仅有德国的七分之一。

这些伊拉克难民都要重返伊拉克,他们每个人原因都不一样。

甲:“我们的小孩生病了,生命垂危。如果他死了,我希望他能死在伊拉克。”

乙:“叙利亚人总是被优先照顾。我都在这儿等了半年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丙:“我爸肩部中弹了。”

丁:“在伊拉克,这些食物驴都不吃。”

戊:“德国人为我们做得还不够。”

德国食物并没有让阿亚德觉得难以下咽。不过他依然吃不了太多,因为他的消化系统已经有两年都没法正常运转了。阿亚德的身上有两处圆形的伤疤:胃的左边被极端组织士兵的子弹打穿,造成他的整个肠道和神经受损;子弹穿过他的后背,留下了一个更大的洞,也就是第二个伤疤。

阿亚德说,2014年夏天,他自愿加入库尔德自由斗士组织,因为当时宗教极端组织已经推进到距他老家杜霍克边境15公里处,而那里恰好在库尔德自治区的北部。阿亚德学会了射击,并驻扎在一个自由斗士组织的前哨处。极端组织在一个雨夜发起进攻,阿亚德在战斗中中弹,然后靠着胳膊肘在泥泞中爬行了三个小时,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了。

从那以后,阿亚德的脚几乎就失去了知觉,而且他需要服用泻药才能消化食物。库尔德医生建议阿亚德去德国找医生,他们相信德国的医疗技术是世界上最好的。

阿亚德通过翻译看到默克尔的电视演讲,默克尔声称任何对抗宗教极端组织的人都可以来到德国。通过脸书上朋友们发布的信息,他看到在德国的难民拿钱又拿房。这些,都让他开始幻想在安联球场看拜仁慕尼黑队的球赛了。

此去长路漫漫

从伊拉克埃尔比勒到柏林的航班是每周三一趟,不过由于没有德国签证,阿亚德并不能前往,于是他开始另辟蹊径。

阿亚德开的士赚了一些钱,再加上父母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些钱,终于筹够了给蛇头的2000美元。他把自己的X光图像放进一个黄色塑料袋,打包了三双袜子、三件毛衣和一套换洗的内衣裤,几天之后便坐上一艘停在爱琴海的黑色橡皮艇。橡皮艇半路上引擎熄火,巨大的海浪将小艇颠起。之后,希腊海岸警卫队出现了,他们获救了。再过了15天,阿亚德抵达德国。

去年,阿亚德成为110万名在德登记的难民之一。这110万人中,有一半来自叙利亚战乱区,还有154046人来自阿富汗,121662人来自伊拉克。

阿亚德最终来到海德尔堡的一处难民救助中心,之后他被转送到了一家远离城镇的医院。

为了打发时间,阿亚德经常睡觉。有时,他会去最近的村庄超市买一些东西。他一直和库尔德老家的兄弟姐妹以及朋友保持着联系,手机就是他的全部。

独在异乡为异客

阿亚德去看过两个德国医生,他们看过他的X光图,告诉他伤势已久,很难治愈。

“我对安吉拉·默克尔很失望。”阿亚德说,“我需要做手术,我想我应该可以得到一份工作,可我却没法得到工作。”

阿亚德会的德语仅限这么几句:“你叫什么名字”“我爱你”“谢谢”“再见”。当被问及为什么不去多上几节德语课时,他回答说他不想去上,“没有朋友跟我去上课”,他如是补充。

即便是最具同情心的观察者也发现,要想让阿亚德这样的人融入德国社会实在是太难了,他沉默寡言,不会讲德语,缺少规划,又没有一技之长。

阿亚德决定和一个名叫奥斯曼的库尔德朋友一起返回伊拉克——奥斯曼的妻子最近中风了。

“德国已经尽其所能了”

40名年轻的难民在机场通过安检。阿亚德身上只剩下一张五欧元的纸币和一枚两角的硬币。在难民中心,他每个月能收到145欧元的救助金,他把这笔钱攒了下来,用来买回家的机票。他用那张五欧元的纸币买了一罐饮料和一个甜甜圈,把那枚两角的硬币留在了钱包里。

飞机起飞了,阿亚德最后瞅了一眼德国,视线里最后的景色是柏林的灰色建筑,不到一会儿它们都消失在云层之下。云层上的阳光耀眼,阿亚德闭上了眼睛。

去德国,阿亚德花了15天,历经千难万险,还花了2000美元。回伊拉克,他花了295欧元,行程5小时。

“德国或许已经为难民们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阿亚德说,“如果难民没这么多的话,德国人就可以作出更多努力。他们可以迅速作出是否接受难民的居留许可的决定。”

阿亚德还说,他能理解德国政府无法为所有人做到一切。他解释说,如果要他来选,他就不会给像他朋友奥斯曼那样的难民一分钱,因为奥斯曼去德国仅仅是为了改善生活。阿亚德的话就像巴伐利亚州州长、保守基督教社会联盟党魁霍斯特·泽霍费尔的观点,泽霍费尔直言不讳地批评默克尔接纳难民的政策。

“欢迎回来”

阿亚德的姐妹们和两个表亲等候着他,他的一个姐姐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

一个表亲开车载着阿亚德回埃尔比勒的家,全家人都在那儿等待着。当他母亲看到他时,她用双臂抱住儿子的脖子,不住地亲吻阿亚德的肩膀,一边哭一边说道:“欢迎回来。”

阿亚德又回到了家里。他在膝盖上放着一个枕头,然后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他看上去并不开心,显得有些疲惫和不舒服。他又回到了去德国前的生活。他并不期望发财或是发生特别奇幻的事情,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失去脚部知觉。

阿亚德想康复,想在德国找一份工作,想要一套公寓,这些梦想破灭了,因为他不会讲德语,并且在抵达德国100天后选择了放弃。

是夜,阿亚德拿出那枚在机场没有花的两角硬币,翻来覆去地看。他要收着这两枚硬币,因为这是他在德国的记忆。

(摘自《看世界》2016年4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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