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德

这次《世纪》改扩版要特别说的是增加了一个印张的彩页，新设了“口述历史”栏目。“口述历史”是《世纪》长期倡导并用力践行的，以往所刊的“口述历史”是很受读者朋友们欢迎的。大家看我这篇续貂小文时，想必早已读了邓明先生回忆他为《世界人体摄影》画册催生的口述文章。

记得最早晓得邓明先生的大名，是在很多年前徐建融先生送我他写的一本中国美术史论的版权页上。那本书好像是上海画报出版社出的，邓明是策划人，其时他担任画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见到邓明则是两年前的朱家角之行。邓明跟我谈到他在上海人美时，主持编辑了一本世界人体摄影画册。印象里他说这本画册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本人体摄影画册。《世纪》向来注重刊发重要历史事件亲历者的回忆，这“第一本”显然是值得记录的，于是我当即向他约稿。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好事多磨。我从《上海画报》（2012年12月号）赵兰英写的《高古游丝之邓明》一文中，晓得早已退休的邓先生，没有闲着，多年来忙于做一项抢救性惠及后人、名垂史册的文化工程，那就是用他自己所熟悉的笔墨技法去表现五百年来中国美术史上留下重要一笔的人物。因而，我催了几次，他都说忙没有时间动笔而作罢。今年8月7日，我突然收到他发来的短信，说他《世界人体摄影出版始末》已写成。可等了三个月，迟迟未见来稿。我耐着性子给邓先生打电话了解原委，结果才知文章“千呼万唤没出来”的症结所在。他说只写了一个资料性的大事记，没有成文，而他又抽不出时间来完成文章了。无奈之下，为赶这期杂志我与年轻编辑杨之立一起急急忙忙做采访整理工作。

我在访谈时对邓明称上海人美的这本人体摄影画册为中国有史以来公开出版的“第一本”，一开始就心存疑惑，在看整理稿时这种感觉益加强烈，心想民国史上难道没有出版过这类画册？

今年5月，我在文史馆接待生前曾任台湾“总统”的严家淦之子严隽泰夫妇。8月我访台期间，抽空专程拜访严先生，热情的严夫人当即电话约请摄影大师郎静山先生的幼女郎毓文女士来见面。郎女士慷慨赠我一本由中国美术馆编、印刷工业出版社出版的十分精美的《影像中国·20世纪中国摄影名家——郎静山》（简称《郎静山》）。这回在整理邓明文章时派上了用场。《郎静山》对郎静山的摄影艺术作了全面的介绍、科学的评介和精彩的呈现，非常难得。我注意到，在“画意·人体叠影”一节里介绍了郎静山的人体艺术摄影，给予极高的评价，还选用了四幅人体摄影作品。其中我配发在邓明文中摄于1928年的《慎独无私》，据介绍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人体艺术摄影作品，拍摄的是中国第一位裸体模特儿，也就是刘海粟先生主持的上海美专聘请的素描模特儿。照理说，《慎独无私》的女主人公应是与刘海粟等师生合影的那位模特儿，但对照两照，显然难以辨别是否就是同一个人了。两年后的1930年郎静山出版了我国第一本个人人体摄影画册《人体摄影集》。我请上海图书馆的朋友帮忙查阅，遗憾的是上图没有收藏。这样一时弄不清《人体摄影集》究竟是本怎样的画册了。邓明对我提出的疑问认真对待，多方查考，他以为郎静山的画册与他编的《世界人体摄影》是不同的，很有可能是自己印刷没有公开发行。我从网上又查到早在郎静山之前，德国人汉茨·冯·佩克哈默在澳门拍摄烟花女子，编辑出版中国人体摄影集《百美影》，影响很大。由此可见，就中国人体摄影集来说，《百美影》最早，而邓明所编的是世界人体摄影作品，应称之为中国第一本公开出版的世界人体摄影画册。

（2015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