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

“妈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没良心的。”我妈的名字叫阿珍，她是个冲动泼辣且行动力强的女子。我出生后，阿珍的主要工作是让我不输在起跑线上。

邻居家有个女孩，和我同岁。那个女孩学钢琴，没过几天我家客厅里也变出来一台钢琴；那个女孩进重点学校，阿珍绞尽脑汁也把我塞进那所学校。那个女孩可能不知道，很多年里，她一直在各个方面是我的榜样。

尽管阿珍一直照着邻居女孩的模样雕刻自己的孩子，但我总令她失望，并且朝着她规划的相反方向渐行渐远。当她下了班风风火火冲进学校，接走那个逃课的我时；当她听老师说我和某个男孩子走得很近时……她的内心几乎是绝望的。

一个夜晚，我坐在一圈朋友中间，大家正掏心掏肺地聊着往昔，阿珍一遍遍地打电话催我回家。我只好关机。当我蹑手蹑脚地回家，轻轻推开房门，脱掉鞋子，准备上楼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今天你又和谁出门了？”我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回答道：“朋友呗。”她“啪”的一下打开灯，先对我的着装做一番批评，再叫我报出一起吃饭的朋友的名字。我当时就头晕目眩，想想生活也真没意思。她的夜晚完全可以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却偏偏吃力不讨好地为家人操碎心。

我一直以为那些会在朋友圈发布自己和父母合影，把和父母的对话聊天截图的人都是在假装。直到我亲眼看见，女儿崇拜母亲，发妈妈工作的照片，妈妈理解女儿，发女儿试穿紧身裙的照片，她们互道“你真棒”，这看上去就跟天堂一样。我知道这辈子我和阿珍都不会变成那样的母女，我们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对彼此说我爱你。她仿佛看不见我的努力，而我也压根不崇拜她。

不过就算阿珍再霸道，还是没能躲过衰老的自然规律。我问她：“你年轻时没有梦想吗？为什么不趁着还有力气，多做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要是不生你，我所有的理想早就实现了。”

“那你再把我塞回去得了。”

总而言之，我和阿珍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如同两个性格不合的室友，充满矛盾，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虽然我无法改变她就是我母亲的事实，但我依然尊重她。

我无比地坚信，在某个遥远的平行时空里，我们这对母女会相安无事。

（旭日摘自《萌芽》2015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