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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唱中的河湟春秋

2016-05-26西原

雪莲 2016年2期
关键词:小调曲艺艺人

西原

青海地方曲艺中的平弦、越弦、贤孝和民间小调,是河湟地区民间最流行的曲艺形式。在多元、厚重、独特的河湟文化背景下,聚各民族文化之魂魄,集多元宗教之精义于一身,在中国蔚为大观的曲艺格局中独树一帜。作为青海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们在社会学、民俗学、戏曲音乐、民间文化等诸多方面都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是青海民间文化的珍品。地方曲艺语言通俗明朗,合辙押韵,琅琅上口,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是洋溢着平民气息的艺术,承载着老百姓的心声,有强烈的感召力量和教化功能,是构建和谐社会伟大实践中不可或缺的文化资源。

平弦:河湟梨园的阳春白雪

当我们听到这些温文尔雅、优美婉转的动人演唱时,总会被深深感染,如痴如醉。严谨工整的曲辞格律,绵厚深长的韵味唱腔,起伏跌宕的节奏旋律,在丝弦管乐的伴奏和鸣中,竟是一派典雅蕴籍、雍容平和的华美风致。

这就是被人们誉为河湟梨园阳春白雪的——平弦。

平弦是河湟地区最具影响力和传唱度的一种曲艺曲种,讲求只唱不说,以多种曲牌连缀串烧演绎故事,属于联曲体的坐唱艺术形式,素有“十八杂腔、二十四调”的说法,可供演唱的曲调多达70多个。合辙押韵的诗词化特色,让它更有别于田垄巷陌的山歌野调,吐露出一份文气沛然的书卷之美。

平弦的内容大多取材于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古典名著等,加之方言俚语的演绎发挥,高雅脱俗中又不乏乡土民俗的厚重底蕴,无论是对民俗学、曲词学、方志学、民族学的钩沉寻踪,还是对我国曲艺曲种的研究挖掘,都极具学术价值。

在时代大潮的冲刷淘洗中,古老的曲艺艺术,处境日渐岌岌可危,濒临消亡。无情的岁月光阴消磨着艺术的生命,更多的平弦艺人渐渐老去,凋零殆尽。作为建国后出生的刘钧,曾经也是这个领域里的后起之秀,如今可能也算是硕果仅存了。

刘钧现在是青海省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青海平弦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他的演唱声情并茂,字正腔圆,功底扎实,自成一派,受到广大群众、曲艺爱好者的喜爱,业内专家权威也给予极高的认可和推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影响力。他和平弦的结缘似乎并不是偶然的相遇,冥冥之中始终有一种神奇的声音在他心中呼唤:

解放初的西宁城隍庙里有一家曲艺茶园,前辈艺人陈吉斋、陈子璋、伊家隆、马兆禄等经常登台献艺。刘钧偶然几次逃学跑到城隍庙里听他们唱,一下子让我魂牵梦萦,感到这个“曲儿”咋这么好听哪!那时就萌生了要学唱平弦的想法。

父亲看到小刘钧如此痴迷平弦艺术,就有意让刘钧的姨夫、前辈平弦艺人伊家隆先生将他收入门墙,随时悉心点拨传授,这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开始初窥平弦,登堂入室。后来,他又投在马兆禄先生门下,继续深造学习。我们也许可以说,在平弦艺术的传承链条中,刘钧算是解放后河湟平弦艺术新生力量中的第一人,演唱平弦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平弦作为口口相传的民间曲艺形式,一直沿袭言传声教的传统教学模式,缺乏正规统一的范本参照。许多喜爱平弦艺术的好家们四处求教,传授不一,所学有别,其中难免有些出入错误,以讹传讹,从而使得正统地道的固有唱法很容易走样转调,不成章法。刘钧对这种状况感到很忧虑。

今天我们看到的平弦演唱形式,大多由一人演唱,一人或数人伴奏,一般常用三弦、扬琴、板胡、竹笛、二胡等伴奏乐器(现在也有加入低音二胡、大提琴、大阮、中阮等低音乐器的)。演唱者一般手敲瓷碟(俗称“月儿”)把握节奏,多以第三者身份唱述故事。每个唱段都配有套路严格的固定曲调,表达出丰富的情绪变化与情节转换。按照不同的内容题材与表达方式,每个段子还被分成“赋子”、“背工”、“杂腔”、“小点儿”等基本结构,并在开头结尾处随机加上“前岔”、“后岔”的调子,前后呼应,浑然一体。

随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的实施,青海平弦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保护和开发的发展机遇。对于平弦艺术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严峻现实状况,刘钧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古老的旋律穿越二百多年的悠悠时空,萦绕在河湟大地的深沉记忆中,一种地方曲艺,就是一方土地历史更迭、人世沧桑和风土人情的诗意浓缩,弹拨出一曲曲婉转心事,讲述着一段段岁月春秋,一次次阴晴圆缺,一场场悲欢离合。如果说文字记录的是无言的历史,那么青海平弦就是河湟地区一部歌唱着的史书。

越弦:田垄阡陌的古风遗韵

相对于平弦典雅严谨的程式化风格,青海越弦则显得流畅舒展、明快动人、琅琅上口,具有丰富的表现形式和情感张力,更显现出一种通俗平易的生活化的风情魅力。

越弦又名“越调”、“越背调”、“背调”或“座场眉户”,是一种联曲体的曲艺演唱形式。内容多以唐宋传奇、金元杂剧、明清小说以及明清小曲中的传统历史故事原本为主,尤其以表现民间民俗生活故事题材见长。据统计,目前已记录的曲目多达100多种,许多还来自秦腔曲目的改编,常见的曲目有《小姑贤》、《冯爷站店》、《刻财鬼》等。

越弦的曲调曲牌目前记录的有50多个,曲词格律严谨,要求合辙押韵,演唱风格通俗生动,更加口语化,在叙事和抒情上更加丰富饱满,所以得到广大群众的喜爱,在乡间田野广泛传唱。一个越弦段子的基本结构一般由“前岔”、“后背工”、“后岔”构成,而“前背工”中又包含有五更、西京、岗调、紧诉、慢诉、东调、剪靛花等主要曲调。

长期以来,越弦的表演始终以自娱自乐的业余形态方式存在,大部分演唱者各自有主业工作和生产劳动,仅仅把曲艺演唱做为一种业余爱好和文化娱乐活动,并未形成较为规范的演唱团体。而始终活跃在民间越弦舞台上近半个世纪的郭启全,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青海越弦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如今已是古稀老人。

郭启全出生在西宁市城北区二十里铺镇郭家塔村,这里历来曲艺活动盛行,艺人辈出,郭启全从小就在浓厚的曲艺氛围中长大,深受已故河湟越弦艺术大家郭福堂先生的熏陶濡染。

青年时期的郭启全跟随北川派弟子陈吉祖老艺人学唱眉户戏,得到北川越弦艺术的精髓真传。陈吉祖老人去世后,他广泛接触到更多的青海越弦演唱艺人,互相切磋技艺,教学相长,获益匪浅。

据老人回忆说,过去演唱青海越弦没有专门的曲艺团队,主要是坐唱形式,后来又增添了站唱和表演唱,有较强的随意性和自娱自乐性。平时没有固定的组合、地点和场合,一般是由爱好者之间彼此相约,在庭院炕头、公园庙会、茶院旅店等不同场合演唱,或应邀为字号开业、盖房乔迁、生子祝寿或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演唱,根据各种场合要求,都配合有相应的演唱曲目。

过去的越弦艺人除少数人投师学艺外,多数都是在参与各类活动过程中,凭借着自己在现场聆听和悉心求教,才逐步学会的,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师徒关系。除了要掌握曲牌和曲词的相关知识,还要求学会乐器伴奏的技能,因此多数艺人都被练就成既能演唱又能演奏的多面手。由于受演唱形式的限制,舞台表演实践的机会较少,加之曲牌节奏变化较大,比较难学,给许多初学者造成了一定的难度。

作为一名长期投身于越弦艺术的老艺人和传承人,郭启全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为传承普及这项地方曲艺不遗余力,义不容辞地为越弦曲艺的发展建言献策,做了许多承上启下的有益工作,希望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使它真正发扬光大。在他的呼吁和带动下,很多爱好越弦演唱的年轻后生纷纷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这些即将湮灭在田垄阡陌的古调遗韵,再一次回响在新时代的河湟大地上。

事实上,曲艺作为一种平民化的民间艺术,有极高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和诗歌有着同样源自创造主体的内在需求。就像《诗经》三百篇风雅颂,其中最有生命力并流传至今的部分还是由普通劳动大众创作的《国风》篇目,所谓“三颂不如二雅,二雅不如十五国风”。具有歌唱性特质的诗歌或戏曲,其实是人类最本能的情感需求,也需要用本能的激情去表现和创造。可以大胆地说,保护优秀的民间曲艺,就是尊重我们的本能。

贤孝:黑暗世界的艺术慈航

听着这些哀婉凄切、婉转悠长的动人曲调,时而平缓深沉,如泣如诉,不禁催人泪下;时而节奏紧促,激越亢奋,令人血脉贲张。看到这些盲人演唱者的深情投入,我们也许会想起人民音乐大师阿炳的经历和著名作家史铁生在小说《边走边唱》所讲述的动人故事。

当这一首首盲歌心曲从这些人的生命诉求中娓娓道来的时候,那片黑暗世界的阴霾天空仿佛射进一道温暖的阳光,打开了我们久已蒙尘的心扉,唤回了我们早已麻木和枯涩的心灵中那份久违的感动和感恩。因为,在贤孝的动人旋律中,我们聆听到了关于真善美的柔声呼唤……

西宁贤孝的传统演唱曲目内容题材广泛,多以弃恶扬善、表贤道孝、劝化人心为主,“贤孝”一词也因而得名。其中以长篇故事居多,包括有演义类、传奇类、志怪类、劝喻类、生活类等多达一百多部的浩卷巨帙,蔚为可观。代表曲目有《白鹦哥吊孝》、《芦花计》、《李翠莲上吊》、《白猿盗桃》、《银钱儿姑娘》等。

由于长期以来缺乏民间演唱组织和专业民间艺人,贤孝的演唱者大多以出身“孤贫院”、乞讨为生的民间盲艺人为主,上世纪初演唱西宁贤孝的著名女艺人文桂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解放后,新政府对贤孝艺人进行登记,成立盲艺人小组学习盲文,让他们学习和整理传统曲目,鼓励艺人编唱新曲目,并在农村及城镇广泛推广,产生了许多新的曲艺名家。刘延彪就在那时候脱颖而出,他现在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西宁贤孝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刘延彪老人的西宁贤孝和青海越弦的演唱技艺非常娴熟,功底扎实,吐字清晰,风格韵味独特,叙事抒情表现力十分丰富,在河湟曲艺界享有很高的声望。在几十年的演唱生涯中,他边实践边学习,自身技艺日臻完善成熟,尤其是自拉自唱的技能更加完美老道。现在他感到西宁贤孝演唱艺人普遍年事已高或相继故去,加之外来文化、现代文化和娱乐方式多元化的冲击,单一的表演形式已经难以引起青少年的兴趣,西宁贤孝后继乏人的断层现象十分严重,同时,大量曲目等资料流失,造成西宁贤孝曲种濒临灭绝的状况。

老人忧心如焚,耿耿于怀。如今像他这样既会唱又能演奏的艺人已不多了,他不甘心让祖师爷传下来的这门艺术断送在他们这一代。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他就在家开门收徒,传授技艺,如今弟子已遍布河湟,在演唱、演奏地方曲艺方面都已具备了一定的水平和能力。老人在有生之年终于有望衣钵有传,为此深感欣慰。

西宁贤孝立足于民间视野,生动反映出青海远古的历史、文化、生活以及人们的理想和愿望,对研究地方历史文化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也为我国曲艺文化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即便是站在今天的角度而言,其深刻普世的主题思想对改变社会风气、弘扬传统美德、完善当代社会道德、推进社会文明、构建和谐社会,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和汲取价值。所以抢救、挖掘西宁民间贤孝艺术,对保护传承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有着深远影响和重要意义。

上帝对人类总是公平的,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又会打开一扇窗子。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阿炳盲目,也留下了蜚声国际的绝唱《二泉映月》。生活在光明中的人们,惯看大千世界的美好事物却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在世俗生活的得失和算计中失去了许多来自心灵和天地的本真感悟。而那些终日徘徊在黑暗中的盲艺人们,在颠沛流离的演唱生涯中,饱尝人间冷暖和世态炎凉,在冥想的时空中拥有了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善良、仁爱,并用一生的时光来歌唱它、赞美它,引渡自己和他人,体悟到人生的真谛,因此他们同样是有福的。

民间小调:酒酣耳热的生命畅咏

当行走于青海农村的田野山间,或者围坐在农家小院的庭院炕头、山林茶园之中,我们总会听到一曲曲悠扬悦耳的小调此起彼伏,回荡在耳际心间。这就是河湟地区青海汉族民间小调。

民间小调一般指流行于城镇集市的民间歌舞小曲,是人们在劳动之余、日常生活当中,以及婚丧节庆用以抒发情怀、娱乐消遣的艺术形式。小调在民间有很多俗称,如小曲、俚曲、里巷歌谣、村坊小曲、市俗小令、俗曲、时调、丝调、丝弦小唱等。

小调的产生和发展源远流长,林林总总,支流漫漶,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演变,经过较多的加工改变,形成结构均衡、节奏规整、曲调细腻婉柔等风格特点。其实在我国《诗经》中的某些叙事性篇章,已经孕育了这一体裁的某些元素。汉代的相和歌就是用丝竹伴奏的歌唱形式,可以说是小调的源头之一,同徒歌谣(清唱一类的歌)则有明显不同。魏晋南北朝时期,民间出现了《子夜四时歌》、《从军五更转》、《月节折杨柳歌》等时序体的乐府民歌,从中可以看到后世传播较广的几种传统小调,如四季、五更、十二月的体式结构原则。在隋唐之际,有更多的民歌得到选择提炼,而成为说唱歌舞演出的一部分,被称为曲子,它也是小调体裁的早期形式。宋元之后,伴随著中国城镇经济的日益繁荣,小调也进入了一个全面发展的成熟阶段。一方面,从广大农村传入城市的许多民歌曲调经艺人演唱加工,变为小调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元代兴起的小令、散套,在传播过程中,为适应市民阶层的需要而逐渐同体式严格的南北曲分道扬镳,变为一种通俗易懂、流畅优美但仍保留着曲牌名称的小曲。

因为有职业艺人与半职业艺人的传唱,小调和曲艺、戏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加工提炼的成分较多,词、曲即兴性少,较定型化,艺术上较为成熟和完善。小调在青海的地方戏种中也非常流行,例如青海眉户戏糅进了浓郁的地方风味,特别是吐词造句、念唱道白用的青海方言,吸收了众多的民间小调、平弦音乐等,更加受到青海群众的欢迎。

小调多数属分节歌形式,一曲有多段词,形式较为规整,常采用四季、五更、十二时等时序体,能多侧面、较细致地陈述内容。它的情感表现细腻曲折,曲调概括,凝炼地表达出某种情绪,或柔美、或哀怨、或欢快,旋律流畅,婉转曲折,丰富多变,表现力强。按照内容的不同,可以将小调分为抒情歌、诙谐歌、儿歌和风俗歌四类。

小调相对来说流传面较广,遍及城市和乡镇,其内容广泛涉及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农村小调以反映农村日常生活,特别是反映农村妇女的爱情、 婚姻生活者居多;城市小调则涉及城镇小手工业者、商人、市民和处于社会底层劳苦大众等的生活,包括娱乐嬉戏、自然风光、生活知识、民间故事等都有广泛的涉猎。

伟大的艺术家用英雄主义的方式创造出了千古不朽的艺术作品,不断丰富着人类的精神宝库。而默默无闻的人们,也在用他们最人文的方式,创造着更为纯真质朴、通俗易懂、可以世代传唱的艺术珍品,民间小调当是其一。就像我们生活的世界,有天有地,天空高远,给我们无限希望和遐想,而大地深沉,给我们巨大安慰和滋养。

(本文获2015年度中广协会城市台分会“社教纪录片”评比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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