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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回忆

2016-05-14杨小国

时代报告 2016年8期
关键词:母亲孩子

杨小国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12个年头了。12年来,总感到母亲还在身边,没有走远。她那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时常浮现在眼前,她的教诲和关怀,永远在激励着我们。

母亲教诲我们一生干好事、做好人。她常常给我们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与人为善。”我记忆中,家里生活一直都贫困,但是只要家里有一点好吃的东西,母亲总是先想到别人,给西家送,给东家拿,并开导我们说:“自己吃填坑了,别人吃还扬名呢。”生产队时,有位叫鲁氏的五保老人,母亲就当亲人待,时常去看她,干这干那,连缸里有没有水,锅里有没有饭,房子雨天漏不漏雨,都忧着。老人病故后,坚持为老人忙里忙外、尽孝送终。异姓近邻郑留具老人,因与老伴多年不和,分居生活。母亲一面坚持说和两位老人,一面设法照顾。老人晚年中风不语,病瘫在床,母亲不时帮着喂吃喂喝,侍奉在病床前。小时候,冬天生产队分下人口棉花,家人多,母亲忙,变不成布衣,母亲就给东院老三奶送点,给西家老四奶送点,帮我们纺成线。之后,总设法接济老人,弥补亏欠,并谆谆教导我们,老奶奶们帮了我们,要永存感激。

母亲教诲我们要一生做强人,不怕困难,自强自立。她常告诉我们:“要吃自己胳膊上的血,自己不哭眼没泪,不要去别人下巴下拾米吃。”母亲践行的准则是:可服厉害要理强人。记得小时候生产队有次分口粮,分粮人心术不正,少给了我们。母亲心口结合算出来后,他却要母亲拿算盘算了才行,这不是欺负母亲不识字吗?母亲没有被吓住,怒斥道:“笔算口算该一样,你敢少给俺,饿死俺孩,我到阴府也告你!”终于要回了缺少的粮食。父亲老实憨厚,家里家外好多事都是由母亲出面维持。六弟家住的门前出路,有人受别人纵容要挤占,母亲旗帜鲜明地说:“不中!咱现在用不着,先栽树,不能丢。”从母亲身上,我们看到一种刚强自立的精神,逐渐形成了我们弟兄们在工作、事业上执着上进的劲头。

母亲一生重教育、爱教育、会教育,是我们当之无愧的人生老师。根据我们当时的困难家境,我们兄弟姊妹不可能都上学。村上东头杨某某、西头张某某家情况和我们差不多,子女教育就差得很远。我们兄妹不但都上了小学、初中、高中,有人还读了大学。这在当时村上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母亲给我们讲过,解放前分家,由于出文书先生偏向,在文书上做了手脚都不知道。母亲下决心,不让我们做“瞪眼瞎”。她坚信,“家有读书不为贫”。为给我们交学费,她宁肯把院子里铺的方砖扒出来卖掉。为给二哥凑2元初中学费,她一夜串了8家门,第二天又到娘家去凑。我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和邻家孩子打架,伤了头,吓坏了母亲,一边烧“套灰”给我止血包扎,一边安慰我“不依他,找他”。待我情绪稳定后就说:“辣椒红值钱,人红不值钱,不该打架。”她对邻里孩子间纠纷的处理原则是:先处里,后处外,要公道,打颠倒。她常给人讲:见别人孩子拉一把,自己的孩子才能长一匝哩。

母亲懂哲学道理,有很好协调的能力。我们兄弟出生的老屋,是解放后分“好户”家的房子,周围都是他们本家自己,居住环境非常不好。母亲利用各种方式,维持各家,协调各方,大理相让,小事不争,和睦相处。我记得,每到秋天雨季,我们院内总有积水,前邻以泡了他们房基为由,去毁我们家街门门口,母亲就不让我们去计较。说:“老邻背舍,该让就让着点。”有一年,秋雨太大,我们老屋东山墙淋塌了,为砌一个硬角房山墙,我和三哥在村前后四处找散失的砖块,实在找不够,就挖了村后坟地里废弃的墓碑底座下的砖块。之后,一群族人找上门来,这个说:“晚上老爷老奶托梦了,很生气。”那个说:“要按族规处理才中。”母亲临事不乱,一边听事由,一边陪笑让座说:“怨孩子,真该打。放心,等孩子长大了,叫他们年年过节去修墳祭祖,孝敬神人……”一席话说的一群人气消云散,有几个还乱了方寸,帮着母亲说:“堆(大哥小名)妈说的句句在理,咱们回去吧。”母亲不知在哪听到了“软硬兼施”这个词,她不识字,但懂意思,就教诲我们:“办事要‘软硬铅丝才行。”母亲协调能力的言传身教,使我们兄弟姊妹日后在工作、学习中受益匪浅。

母亲一生爱子、爱家、爱壮脸,就是不爱护自己。她一生养育了8个孩子,比我大一点的一个女孩,于饥寒中不幸夭折。这是母亲永远的痛。我们兄妹七人,就是她的命。有一段时期,家里生活极度困难,父亲怕我们饿死,就想把五弟送人。母亲断然地说:“不中,就算是饿死我们也要死一块。”那个时期内,她常常不吃饭,把半口汤省给我们,自己就吞食那不能食用的棉花叶子,强烈的不良反应,使她多次恶心呕吐,死去活来。

母亲从小心灵手巧、勤于女红,针线活做得非常好。过门后,多子多难,家事重压,母亲眼哭瞎了,腰累折了,但总是奋不顾身保护我们。五弟很小时,饿得不行,在生产队菜地里摘了茄子吃,被一个叫“铳”的看菜人抬手就打。母亲和他大吵一架,帮孩子出气。上世纪60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里断饮断粮,揭不开锅,看着我们这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义无反顾地扒上火车到豫西山区,用旧衣物换回些柿饼柿皮之类的山货,供我们充饥。一天夜晚在返回路上迷了方向,七八华里的返乡路,足足摸了一夜,转了四座枯坟,绕过了八眼枯井才到家。记得在很多个日子里,母亲总是整天劳累着,撵着日头,在院子的明亮处,用她那极差的视力,为我们缝补、修改衣物。每逢过年的三十晚上,母亲常常通夜不睡,把翻新缝补好的衣裳洗净烘干,给我们一一套好,盖在身上,只为让我们能在大年初一干干净净站在人前。

母亲太爱我们,但她明理。在大哥和我们兄弟成年后,和父亲一起挑起家庭重担。先后把大哥和我们兄弟四人送去当兵,奋力为我们开启了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让我们去外面锻炼成长。可天长日久,山高水长,刻骨的相思,艰难的煎熬,使母亲常常彻夜流泪。有次去刘村赶集,由于视力太差,念子心切,错把几个驻守老田庵黄河大桥的守桥战士,错看成大哥,跟着看了大半个市场。

母亲一生流泪太多,不但直接影响了她的视力,还影响了她的心绪。小时在她身边,就很少见她有笑颜和开心,只是在偶尔收到我们兄弟从部队的来信,才会有些笑意。我们给她念信时,她靠得很近,虽然信上的字她都不认,但“看”得非常仔细,只要念错一个字,都会知道。当她获悉谁谁在部队授了奖、入了党、提了干,才会喜形于色。当信上说谁谁近日将会给家里邮点钱来,不管是三十、二十元,她才会带着几分欣喜和动情对人说:“俺孩争气,太顾家,知道替娘作难啊!”然后把信收起来,藏进大襟衣袋里,直到揉烂为止。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使母亲的生活雪上加霜,在父亲给村支书讲了几句公道话,被打成“保皇派”批斗后,她就终日陷入了极度恐慌、痛苦之中,整天为憨实、耿直的父亲担忧,为在外当兵的大哥担忧,为在县城读书的二哥担忧,为不谙世事的我们担忧。每天夜晚非等到父亲散会到家,才肯入睡。有时父亲回家太晚,母亲就坐立不安,家里家外跑着。她开始信神,大把烧香,磕头许愿(给神灵许下的许多只白羊,直到她晚年才还清)。县城“抢枪”事件传来,母亲彻夜难眠,天不亮就催父亲上路,赶往县城看望二哥。过度的痛苦、操心、劳累,使当年不到50岁的母亲眼睛几近失明,头发过早花白了。

母亲晚年虽然子孙满堂,但很不幸福。糖尿病、血管病,百病缠身,健康状况与日俱下,在她与病魔斗争的十年中,仍帮助、支持、协调着我们成长发展。有一段时间我在县保安公司做司务长,总不安心,老想着让在市里工作的哥哥帮助调动。一次我因工作上被领导批评后感到十分不满,见到母亲,误认为是她没有催促哥哥造成的。怨气爆发了,大哭大叫,还疯了似的砸了母亲面前的茶几、取暖器等物品发泄。当时母亲已瘫,坐在藤椅上动弹不得,看着极度绝望的我,心碎了。她挣扎做着要起来抱我的姿态,招呼我到她身边来,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别哭别闹了,妈明个给你哥说,给你换个工作,不给他干了。”事后想来,我好浑啊!

那天下午下班,我到六弟家看你,你指着饭桌上几样食物,叫我利用下班时间,回老家给妻儿送去。弟媳也在一边催我:“天不早了,快走吧。”万没想到,这成了我和她的永别。晚上后半夜,我被西王庄国政哥急速的敲门声惊醒:“国,快些,二哥来电话,俺妗马上来家,你快准备一下。”我感到大事不好,手忙脚乱给母亲准备床位、被褥后,到门口处一看,救护车已停靠在门前,车顶上频频闪动的红灯,像两只哭红的眼睛。我奔向车门,大哥抱着母亲的遗像下来,我头都炸開了,弟兄们把母亲抬下,安顿在床上。母亲已寿衣在身,衣冠整齐,像出征前小憩似的睡着了。兄弟们围在母亲身旁,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六弟把我拉到一边低低给我说,母亲走的很平静,很安详,没有一点征兆和痛苦。我知道,母亲的生命之火,是为子女们耗尽了最后一滴能量熄灭的。

……

多年来,我们一直念叨母亲,不知她在天堂可好?还受苦作难么?有天,听一位“仙人”说,她在峨嵋山修仙盼道,很有成就,生活的很好。”真是这样吗?我不懂!但我知道,我们母子虽然阴阳两隔,但她也一直在天上保佑着我们,给我们带来幸福安康。她生前一直说:“家穷,俺孩都没房住。”现在,全家都盖了新房,连我都在县城有了房舍,衣食无忧,她关心的子女教育,我们一直在坚持在讲学育才,鼓励成才。现在她的孩子们中,不但有股、科、处、大校军官干部,连她的孙男嫡女也全部上了大学,还有玲玲、斌斌、光光、辉辉们也读了硕士和博士。她的长孙兵,已是解放军某部团的政委,她的次孙斌斌,已是解放军某部政治处主任,连从小爱哭闹淘气的我家小二,已是空军某部的一名士官,分别工作学习在北京、上海等地。她常说翻身不忘毛主席,幸福全靠共产党和改革开放。我们一定会不忘母亲的教诲,全身心报答党,报答国家和人民,干好工作,带好家,不负她的重托和希望。

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我们永远活在她的事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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