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

在咖啡厅见到顾盼时，我就知道她母亲所言不虚。顾盼高挑白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跟她的名字一样顾盼生辉。

她并没与我打招呼，而是径直坐到我对面，说：赶紧的，听完我就走，别弄得跟真的心理咨询似的。没啥用。

从顾盼母亲那我得知，顾盼家生意做得很好，顾盼是独生女，聪明漂亮，是被身边亲人、老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之前也没觉得她有什么毛病。可是进入高中，她便像浑身长了刺，跟周围的同学一个两个三个都处不好不算，动不动就说人家针对她，最后闹得连转三所学校，书都读不下去了。

顾盼母亲在我的博客里留言，我这才见到顾盼。很显然，顾盼并不买我这个心理老师的账。她说我是在骗钱。

我问她跟同学相处得怎样，她翻个白眼说，不怎样。我问为什么，她简单清脆地吐出几个字：他们嫉妒我呗。

面对这样的孩子，交流有点困难。于是，我跟顾盼闲聊，问她喜欢哪些明星，她撇了撇嘴说：我才不像那些人那么肤浅，崇拜这个崇拜那个的。

那你是没有喜欢的明星喽？

我喜欢泰勒·斯威福特。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霉霉嘛，我也喜欢她啊，超级有个性，她跟每个男友分手都要写首歌骂骂他。

顾盼的眼睛亮了，跟我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霉霉还有水果姐。那天离开时，我加了顾盼的微信，买了单。我说：我正在写一本书，挺希望能跟你这种年纪的孩子交交朋友的。

你们这些人啊，真现实！顾盼噘着嘴。

我很想纠正顾盼，不要动不动就你们这些人骗钱，你们这些人现实，他们那些人嫉妒。这样很容易把自己隔在群体之外。

很久之后，我跟顾盼成了朋友，我跟她说了这话。她很不屑，她说：群体不好，我非得同流合污吗？

我回她：谁是污？别告诉我，这世界，你最完美。

这一次，我没让着顾盼。亲人家长捧着她，同学们疏离她，她的自信成了飘在天空中的海市蜃楼。我这样抢白，她的脸腾地涨红了起来，她站起身说：嘁，还说跟我交朋友呢！我就知道你们高高在上，想教育我。

那朋友之间要怎么样呢？不是平等，不是尊重，不是有话好好说吗？有你这么盛气凌人的吗？坐下！

大概是我的语气吓住了顾盼，她乖乖坐下。

那天我带她去了我的朋友聚会。我的朋友们聊艺术，聊最近看的书，聊杂七杂八的东西，顾盼听得挺认真，也并没有插话。

聚会结束后我问她什么感觉，她说：都挺神的。她们说的那些事那些人我都没听过。

我问她听没听过一句话，如果用小圆代表你们学到的知识，用大圆代表我学到的知识，那么大圆的面积是多一点，但两圆之外的空白都是我们的无知面。圆越大其圆周接触的无知面就越多。

顾盼摇了摇头。

我说，比如上次你给我讲的，同学们计划去植物园，为什么你连别人的意见听都没有听就认定大家该听你的呢？领导力这个东西，不是你说你有，你就有的，要大家认同才可以。在大家认同之前，你可能要默默做很多事去证明你自己，让大家心服口服，而不是强迫大家认同你，服从你。

顾盼沉默不语。

半晌，她说：我真不是不想和大家搞好关系。是我不知道怎么跟大家搞好关系。看着同学们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我也很羡慕。你知道我爸妈一直忙他们的事业，没多少时间陪我，我很孤单……

我拍拍她的手，说：其实和人沟通的第一步很简单，那就是倾听。别人讲述时，你做个认真的倾听者，而不是急于表述，急于发表观点的那个人。

顾盼笑了，说：这个我做得真不好。我总是不耐烦听别人讲话，我总觉得我有更好的想法，他们都比较蠢。

我回她：如果大家知道你这么想，谁会愿意跟你做朋友呢？优秀不是压迫别人的武器，而是处理好与人相处关系的智慧。你现在能听我说话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没过几天，顾盼给我发微信，说她有了一个小伙伴叫周喜喜。她说周喜喜特有意思，喜欢讲各种段子，有些段子虽然没意思但她都捧场笑，所以周喜喜特喜欢她。顾盼说：是不是有点傻，不过嘛，有个朋友总比没有强。是吧？

我给她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加一个赞。

顾盼回过来一个大大的鬼脸。她说：你最老谋深算了。

再见到顾盼时。顾盼的眉角上贴着创可贴。我问怎么了，她说没什么，走路时撞墙上了。可没一会儿便主动招了，跟隔壁班做一对一的羽毛球挑战赛，她非要大家按照自己的部署来，最后l参败。

那跟额头这伤有什么关系？——我努力想自己哪不对啊，然后就悲剧地撞墙上了。

我哈哈笑，撞得好，撞这一下，你得记住了。人在集体环境里，永远都别认为自己最完美。完美只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顾盼噘着嘴说我没同情心。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青春就是这样，在磕磕绊绊摔摔打打中，不断地修正自己改造自己，这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好。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