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琍敏

建文四年（1402）靖难之役爆发。燕王朱棣率军进攻山东，企图一鼓作气，扫清进军京师的障碍。不料他面对的是铮铮铁骨又英武强干的守将铁铉。燕军连续进攻三个月都攻不下济南，于是便阴谋掘开黄河大堤，引黄河水灌城。

为了济南百姓的安危，铁铉决定以诈降之计，诱杀朱棣。他派壮士暗地里在城门上置下千斤闸，又让守城士卒大哭哀号：“济南城快被淹了，我们就要死了。”不久，还尽撤楼橹防具，派城中百姓长者做使者，到燕王大营跪伏请降。燕王朱棣信以为真，高骑骏马，黄罗伞盖，只带数骑护卫，过护城河桥，径自西门入城受降。不料朱棣刚进城门，城头士卒齐呼“千岁到”，预先置于门拱上的铁闸轰然而落，当即砸烂了朱棣的马头。知是中计的朱棣换马急返，幸免一死。

朱棣大怒，复以重兵围城。但见铁铉挺立城头，大骂朱棣反贼。朱棣急命数门大炮轰击城内。但铁铉又将朱元璋画像悬挂城头。燕军见此不禁忌惮而不敢开炮，济南城因此得以保全。因此，山东各地有很多“铁公”祠庙，济南人民更视其为乡土神或城隍爷。

后来，燕王篡位成功，成为永乐皇帝。对于铁铉，朱棣自然恨之入骨，必欲报复为快。很快，铁铉被捕送京城，进宫面见朱棣。但他毫不畏惧，坚持不肯直面朱棣，以示轻蔑。朱棣厉声喝令铁铉面北向己，铁铉就是不从。朱棣命人将其耳鼻割下，强塞入铁铉口中，并问他肉味美否？铁铉昂首奋力道：“忠臣孝子的肉，有何不美？”朱棣更加愤怒，喝令当庭将他寸磔（即千刀万剐）。尽管如此，铁铉至死犹骂不绝口。

铁铉虽死犹荣。这一点，连后世的帝王也由衷为之赞叹。清代乾隆帝就批之曰：“其他若景清、铁铉等，或慷慨捐躯、或从容就义；虽致命不同而志节凛然，皆可谓克明大义……”我常想，是什么让铁铉、尧君素、范滂这些硬头子们视死如归，杀身成“仁”？单单将之归结于忠君、不贰臣，似乎太单薄，也太迂腐了。忠君、不贰臣，历来被封建帝王所看重和鼓吹；但以今人眼光来看，为此豁上命，似乎太不值得。

而将硬头子们的名单，一直罗列到清末民初，直至上面有了谭嗣同、李大钊等人的名字，我们所寻求的答案才渐渐明晰。谭嗣同变法维新，为挽救封建王朝而死；李大钊则是为了新时代的到来而牺牲。他们如硬币的正反两面，殊途同归，都是为心中的价值和理想而赴死。将之推及封建时代的这些硬头子们，应亦如此。

有些人事离我们太久远了，几成传说神话；只有从稍近的类似人事之中，我们才能推衍连类，将这一脉相承的光芒，看得分明。只不过如今，这种光芒已渐式微。

（摘自《今晚报》 图/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