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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楼

2016-04-29林盛青

当代教育 2016年1期
关键词:红榜督学二中

林盛青

谷相和吴婷俩都站在实验二中操场边一个花坛旁,着急地望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中自己父母的背影。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重点班分班的消息。

早晨,谷晓伟与黎崦嵫带着他们各自的孩子几乎是同时到达实验二中的。

你早。谷晓伟说。

黎崦嵫点头笑了一下应道:你也早。

黎崦嵫的笑里含着苦涩与酸楚,也含着无奈与欣慰。对于这种笑,谷晓伟是理解的。此刻,如果他也向别人笑的话,也只能是这种笑。这些天,为了孩子读重点班的事,他算是彻底感受到了给人下跪的滋味。他与黎崦嵫便是在绞心般疼痛的奔忙与求人的过程中相识的。

两个孩子先是互不理睬。后来是谷晓伟的儿子谷相先看了黎崦嵫女儿吴婷一眼。吴婷对于谷相的目光并不回避,而是大胆地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挑战着。谷相很派头地甩了甩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吴婷没有回应谷相的笑,也孤傲地把头扭向了一边。他们就这样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认识了。

重点班分班名单(红榜)终于张贴出来了。所有家长唯恐漏掉了自己的孩子,一窝蜂似地赶了过去,把张贴红榜的那堵墙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清楚了孩子名字的家长,一脸喜色地从人堆里退出来。没有看见孩子名字的家长,一个劲地朝前挤。谷晓伟挤到红榜前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睁着细眯的眼睛,认读着红榜上的一个个名字。当他在近千个名字中读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时,脸上显露出一种悲喜交加的神情来。退出拥挤不堪的人群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喜滋滋地走到儿子身边,兴奋地说:你分在高一(8)班。

不是高一(1)班?谷相仰着一头卷曲的头发很不高兴地说。

高一(1)班不是重点班。他十二万分肯定地说。

高一(1)班才是重点班。谷相根本不相信父亲的话。

以往可能高一(1)班是重点班,但今年绝对不是。谷晓伟心里很窝火,却不能那把火发出来,只能憋着自个儿受。他儿子跟现在大多数孩子一样讲时髦,非名牌产品不穿,非重点中学不读。用句套话说,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谷相的考分连实验二中的线都未上,却嚷着非要上重点班。谷晓伟抓痛了头皮,使出了十八班武艺,好不容易才挤进了重点班,可儿子竟然说不是。

要不是,你给我调。谷相给谷晓伟下了命令。

谷晓伟无可奈何说,好好。

在分班名单(红榜)贴出来的时候,黎崦嵫也是想挤上前去的。这之前,她的心一直是悬吊吊的。虽然梅校长虽然答应了把女儿吴婷安排在重点班,可在没有看到分班名单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机关里不就常常出些令人意外的事吗?尽管心里急,她还是作出很淑女的派头,静默地在花坛边站着,等待时机再靠近。

妈妈,快去看看我是不是分在重点班?头上扎着红黄两色丝带的吴婷摇着黎崦嵫的手说。

看着女儿急切的眼神,黎崦嵫的淑女派头做不下去了,也不再等待时机了。她一把拉起女儿的手,急迫地向红榜奔过去。

妈妈,我看到我名字了。吴婷突然惊喜地大声叫道。

在哪?黎崦嵫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第五张第三行第七个。吴婷欢喜地把自己名字的位置报了出来。

黎崦嵫照着女儿说的一看,果然看到“吴婷”两字赫然嵌在一行一行的名字中。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伸出白皙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刚刚拥挤在红榜前的人,随着班主任们的点名,迅速分成了若干堆。一时操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回应班主任呼叫的“到”字声。

就在家长和孩子们欢心鼓舞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鸣着笛,疾驰到实验二中大门前。轿车里坐着市政府教育督导室的潘主任。他是专程为解散实验二中重点班而来的。潘督学皱着眉头走进办公大楼不一会,操场上的广播里就传出了市教育局关于解散重点班的紧急通知。刚刚还喜气洋洋的家长和学生,在听了广播上的通知后都愣呆住了。他们不相信才分的班就被宣布解散了。

待确认消息无误后,操场上顿时一片慌乱。

这么大的事,学校怎么当儿戏。走,找校长要说法去,人群中不知道谁这么说了一句。于是,家长们便一呼百应地涌向办公楼。谷相的父亲和吴婷的母亲也裹夹在情绪激动的人流中去到了办公楼前。

聚集在办公大楼前的家长们对市教育局那个解散重点班的紧急通知议论纷纷。

市教育局是有意跟我们过不去。既然不准开办重点班,为什么不早下通知?让我们既破财,又费心。这不成心整人吗?说话的是个愤概的矮个子男人。

就是。我们不同意解散重点班!谷晓伟撕扯着破哑的嗓子说。他巴望所有家长都能够听到他的呼吁、支持他的想法。

谷晓伟的话,黎崦嵫也听到了。她虽然没有立即作出反映,是她相信谷晓伟的话一准会在家长中间引起共鸣。

对。我们坚决不同意解散重点班。果然,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响应。

我儿子从读初一起就发奋要考实验二中的重点班,现在好不容易考上了,班也分了,眼看着就要报名了,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我接受不了。说这话的是个穿着十分讲究的女人。女人上身穿一件翠绿的短衫,左胸戴一朵谈黄色的小胸花。下身的长裤雪白雪白的,在八月的光照下很有些刺眼。

我也接受不了。有人紧跟着附和。

我们不能就这么让市教育局把孩子的希望给破灭了。矮个子男人挥舞着肥硕的手说。

这破灭的又何止是孩子的希望呢?黎崦嵫想。

分班的红旁不是贴着玩的。不按红榜上的名单分班,我们就不离开学校。谷晓伟想起求人的那些日子,心就一阵一阵地绞痛。眼看尘埃落定的事情,转眼就要鸡飞蛋打了,这样的结果让他自然接受不了。

不离开!

不离开!

坚决不离开!

附和的声音先是一两个家长的,接着是一部分家长的,到后来所有的家长都参与了进来。此起彼伏的喊声震耳欲聋,划破校园,向城市的上空飘去。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潘督学、梅校长等人走下楼来,准备与情绪激动的家长们对话。

大家静静——静静——,梅校长伸开的双臂随着他的话音,一下一下往下压着。

我们怎么静得下来?有人愤慨地说。

这句话也是黎崦嵫想说的。她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脸,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愤怒的又何止是一两个人?围在潘督学和梅校长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愤怒。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梅校长,学校张贴的红榜不能说不算就算了。

现在这不是我说了算不算的问题,市教育局的文件精神各位家长也听到了。我只得服从。梅校长不经意的一句话,立刻把矛头转向了潘主任。

文件就是他送来的。一个穿着大圆褂的胖子指着潘督学说。

仿佛平地卷起了一阵汹涌的恶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家长不约而同地朝潘督学挤压过来。

各位家长,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像这样乱糟糟的解决不了问题。潘督学弱小的声音从混乱的人堆里传出来。

市局的又怎么了?今天要不按照分班红榜上的名单报名,问题谁来都解决不了。又是那个穿大圆褂的在说。

不按照红榜上的名单分班报名,我们就静坐。在大圆褂说完的那一瞬间,谷晓伟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静坐”这个词来。他想也没想,随口就大声说了出来。

黎崦嵫一听“静坐”两字,心陡然悬挂了起来。家长们一旦响应,事情可就闹大了。孩子上不成重点班,固然令人生气失望。要是真“静坐”,她还得掂量掂量。这毕竟不是一般的事。就在她犹豫着的时候,呼应“静坐”的声音像猛然到来的浪潮一样,一阵高过一阵。

我们静坐!

静坐——静坐——

家长同志们,你们听我说。不准办重点班,是《义务教育法》的新规定。我们解散重点班,就是还家长与学生一个公平。潘督学终于从人堆里把头冒了出来。

你说的公平难道就体现在解散重点班上?

当然不完全是。

我们不听他的。有人起哄道。

解散重点班不等于你们的孩子没有书读。市局和学校一定会妥善处理好分班问题的。潘督学希望自己能够说服广大家长。

我问你一个问题。又是那个愤慨男人的声音。

请讲。潘督学说。

就算我们孩子要读的重点班解散了,那去年的重点班解不解散?前年的解不解散?

“这——”对于这个问题,潘督学还真是没有想过。

你说。

回答呀!

现在我不能答复各位家长。不过,请相信,我们一定会把问题妥善解决好的。

这不等于是屁话吗!叫你们局长来跟我们对话。

对。让局长来跟我们对话。

我可以把大家的要求转达给局领导。潘督学见眼前的局势自己已无法控制,只得退后一步,答应了家长们的要求。

在家长们围着潘督学讨要说法的时候,谷相和吴婷仍旧站在花坛旁边。起初他们谁也不看谁,后来还是谷相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从看到吴婷的第一眼起,谷相便私下猜度她跟自己一样也是跑关系进的实验二中。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大人们都不在了身边,他终于找到机会了。于是便问道:你是考上重点班的吗?

这是最刺痛、也最令吴婷伤心的问话。她警惕而讨厌地望了一眼谷相,没有作出回答。

不回答,那就不是考上的。谷相一脸的玩世不恭。

考上怎样,没有考上又怎样?你管得着吗?吴婷恼怒地说。

我看你的神情也不比我好到哪里?谷相窃笑了一下。

那你是考上的吗?吴婷反问道。

你是我就是。

无赖。

看来你我的愿望都要落空了。

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

你没有听见吗?重点班要解散了。

解散就解散。吴婷的话显然是在赌气。

重点班要是解散了,你还读二中吗?

不读重点班,我就跳楼。吴婷气恼地说。

真跳?

真假关你什么事?

真跳我就跟你作伴啊。

你敢吗?吴婷挑衅地望着谷相。

你敢我就敢。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你不相信?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

不信是不是?我现在就跳给你看。谷相很英雄气地说。

跳几楼?

你说。

还当真了啊你?

你不是不信吗?

我没有必要信。

那我去跳了。

吴婷觉得越说越无趣,便没再搭理谷相。

谷相豪气冲天地走进旁边一幢教学楼,然后翻爬站在走廊的栏杆上,大声地说,你现在信吗?

吴婷朝谷相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脸顿时就变青了。

谷相没有听到吴婷的回答,认为她是在藐视自己,就毫不犹豫地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有人跳楼了!从厕所里出来的一位女家长,正好看到谷相从栏杆上跳下去的那一幕,吓得惊颤颤的叫了一声。

谷相人事不知地躺在硬硬的水泥地上,脸色煞白,鼻孔里留着血丝。吴婷见状,着实被吓坏了,浑身不住地发抖。

围堵潘督学的家长们听得有人喊跳楼,便蜂拥似地朝谷相躺着的地方奔过来。随即,昏迷不醒的谷相就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谷晓伟挤进人群见跳楼的是自己儿子,嘴里一边凄惨地呼喊着“儿啊”,一边向谷相扑去。

马昆的轿车与长鸣着笛的救护车在实验二中门口擦肩而过。救护车上拉着昏迷不醒的谷相。

马昆是上届县乡政府换届时从一个县上的副县长平调到市教育局任副局长的。人长得敦实,皮肤黑黝黝的,一看就是个经常晒在太阳下的人。到任后,马昆对赫宗杰局长所分配的工作,不管难度有多大,总是默默地去做,从不言一声苦。

一定出什么事了。司机像是自语地说道。

马昆没有接司机的话茬。他在想下车后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面对情绪骚动的家长该讲什么样的话,要怎样讲才适合自己的身份又能达到目的。就在他这样思索的当中,轿车在众目睽睽中停下了。司机先打开前车门,下车后又打开了后车门。马昆的脚一踏地,潘督学就走了过来。

马局,你终于来了。潘督学脸上的焦虑在看到马昆的瞬间就松弛下来了。

文件宣读了吗?

潘督学觉得马昆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多此一举。

该做的工作我们已经做了。家长们不肯散去。他们要求与局领导对话。现在你来了就好了。

你觉得需要对话吗?马昆反问潘督学。

很有必要。

家长们见来了领导,便纷纷围过来。梅校长挡在马昆的右侧,并不时用手挡着越挤越拢的家长。

马昆看了看混乱不堪的操场,极不满意地说,丁点儿点事情咋搞成这样?

我们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可家长们就是揪着学校的分班红榜不放。潘督学窝着一肚子火说。

家长们的要求是什么?马昆显得异常的冷静。

按照学校张贴的分班红榜报名。潘督学说。

你们没有接到市局下发的紧急文件吗?马昆严肃地问梅校长。

我们接到文件时,分班的红榜早贴出去了。梅校长小心地解释道。

对于不准开设重点班的事,市局不是开过几次会了吗?

是开过好几次了。梅校长说。

你没有参加?

参加了。

参加了怎么还敢分重点班?

以往市局也开会打招呼,重点班还不是照样分了。

以前的事你不要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马昆的口气跟他的目光一样严厉。

完全照市局的文件精神办。

家长们见梅校长是那样一种态度,便纷纷指责他。有位过激的家长手指着他的脸说,梅校长,不是我跟你过不去,你们学校收了我的赞助费,你也答应了我将孩子分在重点班。要是我的孩子进不了重点班,那我就收回赞助。

黎崦嵫听了这位家长的话,心头比吞下一只苍蝇还难受。迫于孩子的压力,她在托熟人找关系的过程中,也花了不少的钱。平时她是连买一件稍高档的衣服都舍不得的,可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也为了自己那点颜面,她极其心痛地咬着牙把钱一沓一沓地送了出去。眼前站着的梅校长也得了她的好处。她跟刚才要回赞助费那位家长不同的是,无论分班的结果如何,她是不会向梅校长讨回送出的钱财的。

你是局长吧?这时挤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不是局长。但是,你老人家有事我可以帮你反映。马昆谦逊地说。

他是市教育局的马副局长。潘督学终于有了把矛盾转给马昆的机会。

我还是叫你马局长吧。老人说。

“老人家——”马昆在喊了这声后,用眼光扫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他觉得这时候,是该讲点什么了。

家长们在知道了马昆的身份后,都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满意的消息。所以众人的目光就全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各位家长,我受赫局长的委托前来听取家长们对解散重点班的意见。马昆终于发话了。

我们的意见就是按照张贴的红榜分班名单报名。有人大声地喊叫道。

这是我们全体家长一致的要求。很多人这样附和。

我一定把大家的要求转给赫局长。请各位家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既然你解决不了问题,就叫你们局长来。穿大圆褂的男人暴躁地说。

你可能还不知道,刚才有个学生已经为没有读上重点班跳楼了。老人用警告的口吻对马昆说道。

马昆立刻联想到在校门口遇到的救护车。这意外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是上天再次赐给他的机会。自平调到市教育局任副职以来,他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平静过。跟他在县里一起任副县长的有两位已经升任正处了,而且还把持着相当紧要的部门。升迁于他来说,是一颗埋藏已久等待出土的种子。可是,机会总是落不到他身上。赫局对他的褒奖,使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是什么样的位子。正是因为他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件件事情都办得让赫局满意。现在机会终于降临了,他必须要牢牢地把握住。刚才他抛出赫宗杰,就是要把矛盾推在赫的身上去。

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我向那位跳楼学生的家长道歉。向所有的家长道歉。马昆言辞诚恳,表情肃穆。

我们不需要道歉。你直说,重点班解不解散?大圆褂男人用咄咄逼人的眼光望着马昆。

马昆没有立即作出回答。他陶出一支烟来,放了几次都没有放进嘴里。他静默在家长们焦急期盼的目光中。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大圆褂男人等得都不耐烦了。马昆这才把手中的烟一丢,掷地有声地说,重点班的分班先维持现状,各位家长现在马上带领孩子到班主任处报名。

结果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深感意外。

潘督学用不认识的眼光望着马昆,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药。

黎崦嵫夹挤在躁动的人群中间,也去到了办公楼下。早上来的时候,她跟女儿吴婷还满怀着希望。她对女儿说,婷婷,你的愿望,妈妈满足你了,现在就看你的了。吴婷骄傲地一抬头说,中考的时候,是我没有发挥好,现在你就看我的吧。黎崦嵫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什么也没有说。她对女儿曾经是抱着极大希望的,但是又有着无尽的担忧。因为每次学校模拟考试,她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很不稳定。而每次女儿对她说的都是这次没有发挥好。中考成绩出来了,女儿的考分离重点线差五分。当她和女儿守候在电话机旁查询到重点班的录取分数线时,女儿“哇”的一声哭了。那会儿,黎崦嵫真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的担心,终于应验了。想想,苦了三年,陪伴了三年,煎熬了三年,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怎么接受得了?一股无名的火,一阵一阵地往脑门上冲。她恨不得把女儿痛骂一顿。但是,当她看到泪流满面的女儿时,心一下子软了。她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无声地替女儿擦着两腮的泪痕。

妈,我要读实验二中的重点班。吴婷打着哭腔说。

对女儿的要求,只要是办得到的,黎崦嵫向来答应得很爽快。可是,对于这个要求,她却没有马上表态。因为,她心中实在是没有底。

妈,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上实验二中的重点班啊!吴婷痛苦而失望的眼神像针尖一样刺着她的双眼。面对女儿那样的一双眼睛,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努力去想办法。也就是从那天起,黎崦嵫开始了艰难的求人历程。

黎崦嵫心灰意冷的心,在听了马昆的答复后,立刻变得滚热起来。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找到女儿,连声说,婷婷,报名去!报名去!

郝宗杰局长接到局办公室的电话是在省教育厅的院子里。那时他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办公室的汪主任把因解散实验二中重点班造成学生跳楼,从而引发学校与家长发生矛盾冲突的事简短地作了汇报。赫宗杰铁青着脸,半天没有回话。电话那头等赫局长指示的汪主任大气也不敢出。在打电话前,他就预感到赫宗杰一定会发火的。尽管如此,电话还得打。不然事情闹打了,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局里派人去实验二中了吗?赫宗杰沉闷的声音由省城传到了汪主任的耳里。

汪主任没有敢说就是因为局里派人去宣布紧急通知后,事情才闹起来的。他斟酌着说,马局和潘督学已经到实验二中去了。

搞什么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赫宗杰恼火地说。

汪主任握着话筒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没有吭声。他不清楚赫宗杰的话是说他,还是说马昆和潘督学。

我这就赶回来。赫宗杰眉头紧锁着回到房间,叫上司机就走。

来省城开会前,为了防止学校新学年开学违背新修订的《义务教育法》而再开设重点班,赫宗杰叫督导室牵头专门召开了会议。赫宗杰在会上说,开不开设重点班,作为一项法律规定下来,这在世界上恐怕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的话刚完,会场里就有人发笑。赫宗杰扫视了一下会场,继续说,好笑是吗?这件事情不处理好,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以前不也分重点班嘛,也没见出事啥?说这话的便是实验二中的梅校长。

赫宗杰用眼角乜了梅校长一眼,你不要不当回事。说不定到时问题就出在你身上。

郝局,您放心。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还是清楚的。

知道就好。赫宗杰对梅校长的插话显然很不高兴。

现在问题恰好就出在实验二中。赫宗杰摸出手机,翻找出梅校长的号码拨了过去。稍事静默,赫宗杰的手机响起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礼貌回应。

闹出这么大的事,竟连手机也不开,我看他校长是不想当了。赫宗杰喘着粗气的声音是驾驶员小常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看来这回郝局长是真火了,而且火气还不小。

载着郝宗杰的轿车刚出省城,一个令郝宗杰担忧的电话打进了他的手机。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市报记者,要求就学生跳楼事件进行采访。郝宗杰沉默着,握在手里的手机被手心冒出的汗润湿了。记者见郝宗杰不回答,便居高临下地说,市里领导对这件事十分重视。郝宗杰意识到记者采访自己是不能拒绝的,可是接受采访,情况又不了解,如此在心中一阵翻腾后,才用缓慢的声音回答道,实验二中出了这样的事,我很心疼。对新闻媒体的监督,我表示欢迎。说到这,他顿了顿,只是我现在还在从省城往回赶的路上,暂时不能接受记者的采访。记者问,那郝局长觉得什么时候接受采访合适?听记者这么一说,郝宗杰明白对方不高兴了,于是便说,我回来后就跟你联系。

办完所有的入学手续后,黎崦嵫和女儿都很兴奋,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她们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描绘着未来三年的美好前景。黎崦嵫说:婷婷,妈妈把通向大学的路已经给你铺好了。吴婷信心十足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话黎崦嵫以前没少听女儿讲。现在再次听到,就联想到了中考的失利,心中就哽塞了一下。要是三年后女儿再失利的话,她可真是要疯了。望着毫不知忧愁的女儿,她觉得应该提醒提醒,于是便说:婷婷,这次妈妈还帮得上你的忙,高考时我就无能为力了。吴婷对黎崦嵫的这话很不以为然,她认为只要分在了重点班,就等于已经有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黎崦嵫见女儿并把不她的话当回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没有再跟女儿说话。吴婷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冷落了母亲,便把黎崦嵫的手挽起来,还将头靠在她肩上说:妈,你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我会努力的。黎崦嵫有口无心地说:知道努力就好。吴婷觉得这是母亲不相信自己、小看自己,就赌气说:你是舍不得多花几个钱。如今这社会,没有钱搞不定的事情。女儿的话,令黎崦嵫吃惊不小。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哺养大的女儿,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陌生。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她们各自走各的,再没有作任何交谈。刚才女儿说的那句话,成了黎崦嵫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担心女儿脑中的那种意识再度膨胀,那么她的那些学习努力的话,就等于是海底捞月、竹篮打水。黎崦嵫搞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变得如此市侩。黎崦嵫反思自己对女儿的家庭教育,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失误之处,那么是什么环节上出了问题,竟然使得女儿产生了如此可怕的想法呢?

吴婷见母亲不说话,知道是自己的话让她伤心和失望了,心里便有了些许的不安。她想对母亲说点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们就那么默默地一直走到了居住的小区。

小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仙人居。进大门的右侧有个音乐喷泉。小区居民一早、一晚都喜欢来这里散步。同时,这里也是小区信息交流和发布中心。谁一旦有了小道消息,就会来这里发布。黎崦嵫母女一进小区就看到喷泉周围站着不少人,他们正在议论着实验二中学生跳楼的事情。

学生在学校里跳楼,学校要负一切责任。

象这样的学校,谁还敢把孩子送去读书啊!

什么重点中学,我看是杀人中学。

我就不让孙子进实验二中。只要努力,读什么学校都有出息。

我也这么想。实验二中的学生未必个个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最好不要提实验二中的重点班。我去年为了儿子读重点班的事,求人求得我颜面都没有了。到头来儿子读了一学期,死活不去了。真是劳民伤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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