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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儒将元结传(长篇小说节选)

2016-04-15肖献军

参花(下) 2016年7期
关键词:进士公子杜甫

◎肖献军

大唐儒将元结传(长篇小说节选)

◎肖献军

天宝六载,鲁山。

正月初一。

茅阁。

一位身材瘦弱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着儒服,端坐于屋内。老人面前跪着一青年男子,身着愚巾、凡裘。

“次山,”老年男子开口道,他的声音慈祥而又有威严,“你隐居山林已十二年了,是该入世的时候了。”

“可是父亲,儿已习惯了隐居生活。再说如今李林甫李公掌权,海内雄富,人才充溢于朝廷,儿以为没有必要再去凑这个热闹了。”青年男子接语道。

这个青年男子便是元结,字次山,他是北魏常山王拓跋遵十二世孙。北魏孝文帝时下诏改拓跋为元氏,元结祖上也就随之改姓了。那个老年男子,便是他的父亲元延祖。

“天下确实太平,自开元以来,至今已二十五年了,没有哪个王朝昌盛到如此程度。可是,天下升平太久了,淫逸之心已经产生,我恐怕……”元延祖眉头紧蹙“去年春天的事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元结面前浮现出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来。

那是一种怎样的惨状啊!淮河缺口,四处奔散的人们如同蝼蚁一样被卷入到了滚滚洪涛之中,洪水淹没了庄稼,淹没了村庄,也淹没了他心中的大唐盛世。走在隋堤之上,到处都是枯瘦如柴的人们,他们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等待着救援可是谁救援呢?他只看到了那些老弱病残的人一个个死亡。

大唐盛世,这便是大唐盛世么?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者从他身边经过,用一种苍凉而悲愤的腔调唱道:“自得隋人歌,每为隋君羞。欲歌当阳春,似觉天下秋。更歌曲未终,如有怨气浮。奈何昏王心,不觉此怨尤。遂令一夫唱,四海欣提矛。吾闻古贤君,其道常静柔。慈惠恐不足,端和忘所求。嗟嗟有隋氏,惛惛谁与俦。”

隋堤之上,和声一片,还隐隐伴随着阵阵抽泣之声。

还没过去一年时间,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元结啊元结,你应该有所行动了,这样才不愧于你那经天纬地之才,才不愧于你身上流淌着的拓跋氏的血液。

他低下头,说道:“父亲,我明白了!可是……”

他声音哽咽,父亲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依靠鲁山的灵药维持着生命。

“儿啊,你就不用担心你父亲了,他有我照顾着呢。再说,你德秀兄还在鲁山令上,有什么事他会顾着我们的。”里屋响起了慈祥的声音,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太太缓步走了出来。

“母亲!”元结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如同婴儿般抽泣起来。

元宵节刚过,元结已打点好行装,准备前往帝都长安之路了。

元延祖手拄拐杖,叔将搀扶着他,巍巍颤颤地把他送到了村口。

“父亲,您请回吧!母亲还在家等着你呢!”元结止住道,毕竟父亲年纪大了,不宜远送。

“好吧,我就送到这里了。”元延祖停了下来,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

“儿啊,好好保存着,你到长安后会用得着的。”

“父亲,这是谁写的呢?”元结疑惑地问道。

“这是你德秀兄给你的,他听说你要进京参加进士考试,非常高兴,特意写下了这封信。今年的知贡举是吏部侍郎李岩,正好与你德秀兄交往颇深,你只要持着这封书信,然后带上你平常的习作,在进士考试之前,呈现给他,你德秀兄说,以你的才能,也许进不了三甲,但中进士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元延祖说道。

元结心生感激,元德秀虽然是自己从兄,但早已出了五服,已经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了。但在自己十七岁那年,这个几乎没有血缘关系的从兄却向父亲提出,要把自己带在他身边。也就是从那年起,他开始折节读书。在读书期间,从兄像父母一样对待自己,他感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要数德秀兄对他最好了。

可如今,考个进士还得德秀兄关照,当年德秀兄在考取进士时,完全是凭自己的道德和学识而中的,哎……

元延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安慰道:“时代不同了,你还是拿着吧,用还是不用你自己决定,不要枉费你从兄的一片好心。”

元结心情复杂地接过了书信。

“儿啊,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又天寒地冻,你行李颇多,让叔将和你一起去吧,他为人灵活,会对你有所帮助的。”元延祖说道。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个性,虽然才华学识已比元德秀差不了多少,但在为人处世上,却甚是认真,不懂得人情世故,有叔将跟着他,自己也放心些。

“父亲,我还年轻,用不着呢!您和母亲已年迈,还是让叔将留在家里吧!”元结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声音有些哽咽了。

他也喜欢叔将,叔将是父亲在任舂陵令时收养的一个孤儿,他的父母死于一场瘟疫中。父亲见他可怜,又颇机智,于是便把他带到了身边。这么多年来,他跟随自己读书写字,早已成了密不可分的兄弟,只是叔将不肯承认这一关系,始终以门生自居。

“你不要多说了,叔将也想进京城增长一下见识。叔将,你一定要保管好公子的这些文卷,进京城后记得提醒公子把这些文卷呈现给李岩公。”

“好嘞!”叔将听说能够进京城,心里满怀高兴。

“公子,时间不早了,还是上车吧!”叔将催促道。

“父亲!”元结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元延祖挥了挥手:“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一路上也多保重,有事要和叔将多商量。”

元结含泪上了马车。

“驾!”叔将长鞭一挥,马车便朝长安飞驰而去。

元延祖久久伫立在村口,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眼中。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终非池中之物,终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未免太迟了,太迟了……

正月刚刚过去,天空还冒着阵阵寒意,前往长安的宽阔官道两侧的柳树却也冒出了点点嫩芽,透露出了一丝丝春意。

中午时分,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公子,长安城应该快要到了!”一位年轻小伙子朝车内喊道,言语中充满了兴奋之情。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便是叔将。

车帘掀开了一角,元结朝车外看了看,官道的两旁有不少卖瓜果和炒货的。

“叔将,我们休息一下吧!”元结说道。从鲁山往长安一千余里,为了及时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叔将马不停蹄地驾着车,也多亏有他在,否则路途这么遥远,自己还不知道能否坚持到长安。

车停了下来,叔将和元结下了马车,向路边老农买了点瓜果,边吃边聊了起来。

“公子是从河南那边过来的吧?”

“是的呢!”

“公子是过来考进士的?”

“是啊!”元结不禁暗暗赞叹,到底靠近帝都,连农夫都这么有见识。

“公子今年是来对了,要是往年啊,考进士难啰。”老农说道。

“是吗?”元结带着疑惑问道。

“你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谁吗?”老农说,“他可是公正无私的吏部侍郎李岩李大人。你能碰上这样好的人当主考官,也是你的运气。”

“还有什么好消息吗?”元结问道。对于吏部侍郎李岩,他早就听父亲说了,至今怀中还揣着从兄元德秀写给他的信呢!

“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老农略带兴奋地说。

“哦,说来听听!”叔将急切地问道。

“还有就是今年正月,皇帝在南郊准备祭天时,天空还下着大雨。祭天刚开始,天空呈现出吉兆,雨突然停了。一道彩虹贯穿整个天空,等皇帝祭祀完毕,天空中的彩虹便消失不见了。所有文武大臣都认为这是吉兆,这是继开元盛世之后的天宝盛世开始的象征。皇帝老子一高兴,不仅大赦天下,还下诏说今年要增加一次科举考试,只要是在某一方面有专长的,都可以参加这次考试。”

这倒是元结所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看着元结疑惑的样子,老农笑了笑解释道:“到底是读书人,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系,这皇帝特地增开的这次科举考试,比进士考试更为人看重,录取的人数也应当不少,故不少优秀的学子们放弃了进士考试,来参加这次考试,每年进长安考取进士的人都差不多,但录取的人却多了一倍,公子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啊?”

听老农这么解释,元结也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消息,在高兴之余,却也隐隐有些不服气要不是从兄和李大人有这层关系,我才不会参加什么进士考试呢!

叔将却对长安城饶有兴趣,围绕着老农问长问短,毕竟是第一次来长安,内心免不了有些兴奋。

直到太阳西斜时,他们才道了谢,重新回到马车上,向长安城驰去。

长安城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组成,宫城位于全城北部中心,皇城在宫城之南,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长安城共有十二座城门,南面正中为明德门,东西分别为启夏门和安化门;东面正中为春明门,南北分别为延兴门和通化门;西面正中为金光门,南北分别为延平门和开远门;北面为景耀门,东西分别为芳林门和光化门。

元结他们是从明德门进入的,高大巍峨的城墙带给他们震撼的感受,虽然一路过来,他们经历了无数都市,但没有一座城池能和长安城相比。城墙高达二十余米,全部涂上了朱漆,城楼上笔挺地站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在门洞的上方,高高悬挂着“明德门”三个大字,明德门有五个门道,每个门道近三十米宽,虽然从这里进入长安城的人极多,但却丝毫感觉不到拥堵,元结不禁感到天子脚下的气派来。

过了关检,元结和叔将穿过明德门,进入了朱雀大街。这是一条笔直宽敞的街道,长约十公里,宽达一百五十米,可以容五十辆马车并排通过。朱雀大街的最北端是皇城,皇城的北面是宫城。朱雀大街把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各部分又有市和坊。叔将和元结驾着马车行走在朱雀大街上,内心充满着激动。

暮色渐浓,一阵阵疲倦感朝他们袭来,二十多天的奔波他们不觉得辛苦,当到达目的地时,一下放松下来,倒觉得辛苦了,于是决定找个客栈暂时住下来,毕竟来长安城又不是一天两天,观看的时间有的是。

“公子,您看!那里有一家叫‘永崇里’的,好像十分精致呢!”叔将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说道。人还未到客栈门口,小二就谄媚地快步跟了上来。

“客官,一看您就知道是过来考进士的,可是要住店么?”店小二问道。

元结点了点头,他对京城里的人的见识早就领略到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您考进士,住我们店是再适合不过了。住过我们店的人,有两个中了状元,三个中了榜眼,五个中了探花,中进士的啊,一共有四十八人!”小二滔滔不绝地介绍道。元结见他夸夸其谈的样子,有几分不喜欢,但叔将却听得饶有兴趣。

见元结不是很爱搭理他,他又说道:“公子既然是来考进士的,想必知道当朝哪些人诗文做得好。”

叔将在一旁接话道:“如论诗文做得好,莫如四杰、四友和四士。”

店小二立刻竖起了大拇指:“就凭您这见识,只要您住咱店,我保管您一定能中进士。”

叔将哑然失笑道:“是我们公子考进士呢,又不是我,你怎保管来着。”

店小二很是见机:“连您都有这个见识,您家的公子还用说吗!”

叔将不再接他的话,只是问道:“这些人诗文做得好和你家店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你可知道四友中,谁的诗歌做得最好?”

“应该是杜审言吧?”叔将回答道,他实在不明白,店小二跟他讨论这些东西与住店有什么关系。

“您答对了,就是杜审言!”突然,他故作神秘地说道,“他的嫡孙杜甫杜公子如今就住在本店呢!他今年也准备考进士呢,今年的头名状元恐怕与你们家公子无缘了。您瞧,本店那些进进出出的年轻人,多数是去他那里讨教作诗之法呢,您家公子要是能和他攀上交情,向他学学怎样作诗,今年还能考不上吗?”

店小二话刚说完,元结就皱起眉头,用胳膊碰了碰叔将,小声说道:“叔将,咱们走吧!”

原来,这杜审言元结是极为熟悉的,他和杜审言还可以说是近邻呢,杜审言是河南巩县人,离鲁山县还不到两百公里。他的诗也确实写得极好,元结至今还记得父亲教给他的诗《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但杜审言人品却不是他喜欢的,他为人狂妄,谄事张易之,后来被流放到峰州。杜甫是他的孙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他的狂妄比之他祖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对人说过“诗是吾家事”这样的话,明明自己是河南巩县人,却偏偏说自己是杜陵人。一个借自己祖父出名而又攀附名门大族的人,元结从心底里看不起他。

“公子,我看还是住下吧,毕竟这里读书人多,说不定还能交上几个朋友呢!至于那个杜甫,如果您看不顺眼,离他远点就行了。”叔将劝道。

元结想想也是,他勉强地点了点头,不忍拂了叔将的心意。

店小二一脸的惊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众人想攀附还来不及的杜公子,怎么到了这个愚巾凡裘的男子耳中,就成了瘟神了呢?

但好歹两个人都住了下来,店小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叔将最近的行为令元结感到越来越奇怪,原来口若悬河的他自从住进永崇里后变得沉默寡言了,整天只知道一个人待在房中呆呆出神,再也没有初到长安的那种兴奋感了。有时元结温习完功课后想找他去逛逛皇城,他也表现出老大不愿意。也许是想家了吧,元结心里想,毕竟叔将是第一次出远门,怎能不想家呢?想到这里,元结眼圈也红了起来,是啊,离开父母已经一月有余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日子一天天流逝,转眼过去了十来天。永崇里已经住满了客人,变得愈加热闹起来!

那个店小二口中的杜甫杜公子,似乎并不是那么高调,就是在用膳的时间也大多由小二送进去,很少从自己的客房中出来,倒是有不少士人从他房里进进出出。

叔将一如既往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内心不似以前那么平静,总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元结之前以为他是想家,现在看来,却全然不似了。

虽然元结心里充满疑惑,但叔将不说,却也没有办法。

终于有一天,接近中午时分,楼下传来阵阵高呼声:

“杜公子!”

“杜公子!”

……

此起彼伏的喊声使得在元结心中刚有好转的杜甫形象一下子荡然无存了,他重新感到厌恶起来了,而且比以前更甚。原来这个杜公子杜甫这么多天不出来,只是为了这次出场蓄势。不过,他心中很是奇怪,为什么一个人品并不高的人却如此受人欢迎。他认为,这样的高呼声,只有他的从兄元德秀才配拥有。

元结正在想时,叔将敲开了他的门,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公子,我们下楼用膳去吧!用完中膳后我想去皇城逛逛,来京城这么多天了,我们还没去过呢!”叔将说道。

元结听了听楼下那一声比一声的呼声,心里老大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下去。但叔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改变了主意。再者,自己天天温习功课,也想去透透气,于是点了点头,走下楼来。

叔将和元结选了一张最偏僻的桌椅坐下,点了膳食,又要了两壶酒,边吃边慢慢饮起酒来,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另一边。

他们看到在最中间那桌,那里坐着一个青衣儒士,身材虽然较高,但瘦得很,眼眶都陷进去了不少。除此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着所有的人都向着他,元结已经猜到了这就是店小二口中的杜甫了。

那男子站在那里,向众人拱了拱手:“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抬举!”他开始说话了,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大家等待下文时,杜甫却坐了下去,拿起酒杯饮了起来。

“杜公子,为了和您见上一面,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天了!”

“杜公子,您可不能违了大家的心意啊!”

“杜公子,您就指点一下吧!”

安静的人群重新骚乱了起来。叔将和元结静静地看着,看这杜公子怎样来应付这些学子的纠缠。

杜甫知道,如果不说上两句,众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重新站了起来,人群又恢复了平静。

“子美不才,何敢谈指点,只不过,吾祖在这方面有所发明,愿意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杜甫说道。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叫好之声。

“诗歌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上古时期是二言诗,春秋战国时期是四言诗,汉魏时期是五言诗,而现在呢诗歌开始朝七言方向发展。”杜甫徐徐道来。

“杜公子说得精辟,可以说道出了诗歌发展的规律,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只是不知道,这作七言诗的技法是怎样的?烦请杜公子教导我们。”人群中有人说道,他们只关心与本次科举相关的事情。

杜甫接过话,说道:“作诗技法么,确实存在。如今的七言诗,已不同于曹魏时期的七言诗,我们习惯称为律诗。什么是律,律就是音律、法律。也就是说作律诗要讲究音律,要遵循律诗的音韵规律,就像要遵循法律一样严格。”

“可是音韵规律是怎样的呢?”人群中有人迫切地问。

“音韵的规律主要在于两方面:一是押韵,二是平仄。先说押韵吧,这个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了,可是,真正有几位可以在押韵上做到尽善尽美呢?很少,有些人连韵脚都难找到,怎么可能写好诗?如果每位写诗的人都清楚了解每一类韵有多少字,是哪些字,那写诗是否更容易了呢?是否能找到更佳的韵脚呢?”杜甫说道。

经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好似一下子找到了作诗的途径。

“真是绝妙言论啊!只可惜我们知道得太迟了!”人群中有人感叹道。

杜甫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对于祖父的这点发现,他也敬佩不已。正当他准备接下来介绍什么是平仄及平仄规律时,从大厅的一角发出了一声冷哼。

“什么绝妙言论,我看是误人子弟,专门教人投机取巧,岂不是误人子弟么?作诗不注重内容,把主要精力放在所谓技巧上,可笑啊,可笑!居然大家还说是绝妙言论。”这说话的不是元结,而是他身边的叔将。

元结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叔将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风头,这可是触犯众怒的事情!

“叔将,你在说什么呢?这里容不下你我说话!”元结连忙止住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公子,我说的有不对么?”叔将问道。

“不是不对,只是……只是……”元结一时性急,居然反驳不了他。

人群静得很,连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大家静静地看着杜甫,期望他能做出有力的回击,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伙子知难而退。

杜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注意到,声音是从大厅的一个角落发出来的。那里坐着两个着装奇特的人,都是一般的打扮,衣着凡裘愚巾,凡裘领缁界、缁缘、缁带,愚巾顶方、带方、垂方。很是异于时人装束。

“不知两位兄台是何方人士,既然我说得不对,烦请兄台多多指教,告知在座各位一些至妙言论,让大家都学习学习,以利于眼下的科考!”杜甫强忍心中的怒火,他知道,在科考前夕,借诋毁别人来抬高自己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只不过这两个年轻人胆子也忒大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诋毁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祖父是本朝最杰出的诗人么?即使当朝名士陈子昂,也不见得敢这么做。

“哪有什么绝妙言论,只有天下至文!这是我家公子近年来所作诗文,乃言天下之至理,放眼整个大唐,无人能及!”叔将解下包袱,开始向众人发放起元结的诗文来。

元结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这么大的事情,叔将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居然擅做主张,干出这种近似无赖的事情来!

果然又是一个想借炒作出名想疯了的人!杜甫心里想。

叔将拿着书卷来到了杜甫面前,分了两卷在他桌上。他待继续把书卷分给其他人时,那些拿着书卷的人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还当是天地至文呢!我看是天地屁文吧!”人群中有人大声说。

“是呢!连韵都不会押,还来参加进士考试,还敢把这样的文章发给众人,我也是服了!”又有人在附和。

“在这个时代,居然写出这样佶屈聱牙的文字来,我怀疑是不是从古墓堆里爬出来的。”一人说道。

“我看是,你看他们那身装束,在我们这个时代还见得到么?”

……

人群中发出阵阵大笑。

叔将再也发不下去了,他把书卷砸在地上,快步向楼上跑去。

身后传来了元结的喊声:“叔将,叔将……”

元结担心叔将出事,也赶忙跑上了楼,身后传来了众多士子们的嘲讽声:“不送,不送……”

杜甫脸上的阴霾在众人的大笑中一扫而光。这两个小伙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当众诋毁自己就行了,居然还敢诋毁他的祖父。他倒是很佩服两个人的勇气,看到两人狼狈地逃回了客房,他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科考毕竟太残酷了,从场内斗到场外,真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今后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他瞟了一下桌上的文卷,上面书写着“河南元次山撰”。他心里一动,拿起了桌上的文卷,又从地上捡起几本。用过中餐后,虽然士子们再三要求他讲讲关于平仄的问题,但他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他向士子们作了个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作者介绍:肖献军,出生于1977年,文学博士,湖南科技学院副教授,出版学术著作两部,长篇小说一部,另有二十余篇中短篇小说发表在有关文学杂志上。

(责任编辑刘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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