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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母题视域下的《变形记》与《生死疲劳》之比较

2016-03-23徐佳威

关键词:变形记

徐佳威

(安徽大学 文学院,合肥 230039)



变形母题视域下的《变形记》与《生死疲劳》之比较

徐佳威

(安徽大学文学院,合肥230039)

摘要:《变形记》和《生死疲劳》是变形母题的典型性作品,二者在变形主体的形象特征上趋于一致,但在变形主体的形象上前者是单一的,后者是多样的。两部作品中导致主人公变形的表层原因是一致的,但是深层原因却大有不同。在运用变形母题的效果上也有同有异:同在叙事视角,异在主题内涵。

关键词:变形母题;变形主体;变形原因;变形效果

《变形记》是弗兰茨·卡夫卡的重要代表作,其以荒诞反常在文学史上经久不衰,是“变形母题”最经典的著作,小说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身负家庭重担却一夜之间变成令人嫌恶的大甲虫。我国作家莫言的《生死疲劳》也是一部带有鲜明的“变形母题”特征的长篇小说,小说中的主人公“西门闹”历经六世轮回,一世为驴、一世为牛、一世为猪、一世为狗、一世为猴,最后回到畸形“大头儿”的人。《变形记》和《生死疲劳》都是变形母题的典型性作品,二者在变形主体的形象特征上趋于一致,融人性与动物性于一身,但在变形主体的形象上前者是单一的甲虫形象,后者是多样的,分别变成五种动物。这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变形的原因可分为表层原因和深层原因,表层原因皆是在主人公不知情的情况下无端变化,深层原因则不同,《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变成甲虫是出自潜意识的需要,《生死疲劳》中西门闹的变形是契合“六道轮回”的需要。在运用变形母题的效果上也有同有异,同在叙事视角,异在主题内涵。二者在主人公变形后所采取的叙述视角也是相同的,一方面描写变形者自身的变化、心理状态和经历,另一方面从变形者的视角描摹人生百态以及世事人情。但前者运用变形母题是使悲剧感增强,并在故事的结尾以格里高尔的死亡和家庭的欢乐气氛进行对比,令人倍感压抑,后者则通过生死轮回,运用佛教的观念对悲剧进行消解和升华,正如《生死疲劳》的开篇语;“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1]

《变形记》和《生死疲劳》在变形主体的形象特征上趋于一致,融人性与动物性于一身,既保有人的思想和情感,又兼具动物的特性。在卡夫卡十几年的创作生涯中,他创作了很多以动物为主题以及主要与动物相关的作品,动物或类似动物的艺术形象一直扮演着独特而重要的角色。他早年所写的一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乡村婚事》中的主人公拉班想象自己变成一只大甲虫,《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也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仍然关心家里人的生活状况,为家人窘迫的生活处境感到自责,想送妹妹去上音乐学院,想和家人进行情感交流。但是他又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丧失了社会生存能力,拥有甲虫的特性,如他不再喜欢喝以前最爱的牛奶,喜欢“不新鲜的、半腐烂的蔬菜”,“晚饭吃剩下来的肉骨头,上面蒙着已经变稠板结的白色调味汁”[2]。显然,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已经不再是那种个性完整的“人”了,它始终徘徊在人与动物之间。“《生死疲劳》中主人公西门闹无论是转世成西门驴、西门牛、西门猪、西门狗还是西门猴,有一点都是相同的,就是具有人的情感心理和动物的外形、习性。”[3]比如第一个轮回中西门闹投胎成驴,有着驴的饮食习惯,驴的爱好,像啃大杏树粗糙的树皮,爱慕母驴花花等,但也有着人的伦理道德,痛惜发妻白氏,恼怒小老婆的改嫁,并疼爱一双亲生儿女,愤恨仇人等。再如变成牛后,西门牛完全有着牛的特性,在第一次耕作时就大显威风,但又是“人化”的动物,重情重义,与蓝脸可谓是惺惺相惜,无论金龙怎样鞭打、拖拽、甚至火烧,西门牛仍不愿耕作合作社的地,最后在蓝脸的一亩六分地里轰然倒下。

这两部作品中变形主体的形象不同。《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自始至终都是甲虫的形象,书的开篇就对格里高尔的甲虫形象有十分细致的刻画,“他仰卧着,那坚硬得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一抬头,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好多块弧形的硬片……比起偌大的身躯来,他那许多条腿真是细得可怜。”[2]甲虫形象猥琐面目丑陋,本与人类生活紧密相关却又为人们所厌恶,始终处于惊恐不安的生活状态中,是名副其实的弱小者。卡夫卡在这部中篇小说中将格里高尔变形为大甲虫借以审视现代人的生存处境,正如他所说,“不断运动的生活纽带把我们拖向某个地方,至于拖向哪里,我们是不得而知的。我们就像物品、物件而不是人”[4]。人成为物质的附庸,一旦失去了社会生存能力,便如同甲虫般整日惶恐。《生死疲劳》中的主人公经过了六次变形,一世转生为驴——“驴折腾”、二世转生为牛——“牛犟劲”、三世转生猪——“猪撒欢”、四世转生狗——“狗精神”、五世转生为猴——“广场猴戏”和六世转生为人——“世纪婴儿”。小说写六道轮回,由人投生为离人道最远的四足驴子,再到与人类越来越亲密的猪狗,一路发展到灵长类猴子,最后投生人道,秩序井然。因为《生死疲劳》的叙事宏阔,时间跨度长,主人公的多次变形切合小说所描写的历史语境,由驴、牛、猪、狗和猴组成的历史阶段依次对应着土改、大跃进、文革和改革开放的历史。

《变形记》和《生死疲劳》中主人公变形的表层原因是一致的,格里高尔变为甲虫和西门闹突然变成驴、猪等动物都是在主体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形而成的。“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2]书中开篇突兀地描述格里高尔变成大甲虫的事实,而在这之前主人公完全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生死疲劳》中的西门闹亦是如此,他在阎王殿里受尽酷刑,不屈不挠,在经历油锅的刑罚之后,阎王颇不耐烦地让牛头马面带他下去,西门闹却受到鬼卒的欺瞒,“我看到鬼差蓝脸上的狡猾笑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笑容的含义,他们就抓住我的胳膊猛力往前一送……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浑身沾着粘液,躺在一头母驴的腚后。天哪!想不到读过私塾、识文解字、堂堂的乡绅西门闹,竟成了一匹四蹄雪白、嘴巴粉嫩的小驴子。”[1]在经历了驴和牛的变形后,阎王许诺西门闹投胎成人,“但是,阎王老子又一次耍弄了我。这次投生,一出大厅他们就用黑布蒙上了我的眼睛。”[1]西门闹便又投胎成猪。

这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形,但二者变形的深层原因却不同,《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变成甲虫是出自潜意识的需要,《生死疲劳》中主人公的变形则是顺应天道,契合“六道轮回”的需要。当格里高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变成甲虫的事实时,他回想起了平时的工作,长年累月在外奔波,人与人之间只是泛泛之交,不可能成为知己朋友,最后,他说了一句,“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2]当格里高尔习惯了甲虫的身体时,他便开始享受着生活,“他尤其喜欢倒挂在上面的天花板上;这完全不同于在地板上躺着;呼吸起来比较轻松……处于格里高尔在那上面的这种几乎是高高兴兴、精神涣散的状态中。”[2]“人类回归到动物,这比人的生活要简单得多。”[5]说明他潜意识里希望成为一个不需要工作的,不需要成为物质附庸的自由的个体,拥有“甲虫”这个无欲无求、逍遥自在的外壳是生存困境下一种肉体上的逃离,是其潜意识想得到暂时解脱的愿望。《生死疲劳》里的主人公西门闹的变形则是经历“六道轮回”的需要。“六道轮回”这一古老的民间文化观念来源于佛教。“六道”为众生轮回生命形态的划分,自下而上分为地狱、饿鬼、畜生、人、阿修罗,以及天道中的六重欲界天。“轮回”,指业的主体或生命在不同的存在领域中流转。但莫言笔下的西门闹历经的“六道轮回”只是在“六道”中的一个层面“畜牲道”里的简单轮回。“西门闹在畜牲道里托生为五次畜牲,我们说他在‘六道’里轮回也没有错,这只是逻辑上的问题,大概念、小概念的问题”[6]。投生于畜生道有两种情况,一是痴愚业重之人,二是地狱生饿鬼、饿鬼生畜生。主人公西门闹无辜枉死,怨气不消,乃是痴愚之人,但无论投胎成何种动物,他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家族,没有离开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血肉关系的西门屯。

《变形记》和《生死疲劳》运用变形母题所呈现出的效果有同有异,同在叙事视角,异在主题内涵。这两部作品在主人公变形后,所采取的叙事视角是相同的,一方面描写变形者自身的变化、心理状态和经历,《变形记》主要描述格里高尔在变成甲虫之后逐渐被抛弃直至死亡的过程。最初格里高尔因为不能为家庭减轻经济负担,为家人带来不快与麻烦而感到内疚,他的父母对格里高尔始终是排斥的态度,就连他疼爱的妹妹最后也因为他的出现吓到了家里的租客,截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而彻底地厌恶他。在《生死疲劳》中作者明确描述了由西门闹转世而成的驴、牛、猪、狗和猴所经历的不平凡的事情以及生死悲欢,如“智勇双全斗恶狼”、“西门牛耕田显威风”、“猪十六大战刁小三”[1]等。另一方面从变形者的视角描摹人生百态以及社会人情,《变形记》中着重描写了主人公格里高尔的家人在对待已经没有社会生存能力的格里高尔的态度。格里高尔亲耳听到家人瞒着他存钱,亲身体验着他最喜爱的妹妹对他的厌恶,就连他的生命也是由他的亲生父亲所剥夺,深刻地反映出金钱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掩盖在虚伪的以利益维系的情感之下的,这样的关系本就是利己主义的、十分冷漠的。《生死疲劳》透过各种动物的眼睛,体味了五十多年来中国乡村社会的庞杂喧哗、充满苦难的蜕变历史。“西门驴肉搏野狼、大闹队部,对统治者无法无天的反抗让我们热血沸腾;西门牛在集市上披着红旗猛撞乱踹,描绘出文革时的疯狂与荒唐;猪十六在争取民主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勇气、力量和智慧令人叹服;西门狗强大的号召力与洞察力也让人望尘莫及;而西门猴眼神的迷蒙正折射出离开土地的人们无根困窘的现状。”[7]

《变形记》使用变形手法是使悲剧感增强,而《生死疲劳》则是通过多次变形将悲剧消解。在《变形记》中,格里高尔内心绝望透顶,身体又受到来自父亲砸的苹果的伤害而死亡,在他死之后,他的家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此时悲剧感增强,作者透过格里高尔的变形折射出了西方现代人在物质利益中受压抑的生存状态,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由这种隔膜造成的空虚与孤独。《变形记》用这样变形、夸张甚至怪诞的艺术手法,揭示出高度工业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一旦丧失了谋生的能力,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无异于一只令人嫌恶的甲虫,这是人与人之间互相视为异类的异化状态。但是在《生死疲劳》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的变迁,一次次的轮回,西门闹这样一个倔强坚韧的地主阅尽人世沧桑,自感身心疲惫,消泯了所有怨愤,摒弃一切痛苦与爱恋,才接受了生命的新生,正如小说最后阎王对他说的一席话:“我将让你在畜牲道里再轮回一次,但这次是灵长类,离人类已经很近了,坦白地说,是一只猴子,时间很短,只有两年。希望你在这两年里,把所有的仇恨发泄干净,然后,便能是你重新做人的时辰。”[1]当他最后一次轮回成一个乱伦所生的身有重病的大头儿时,他娓娓道来半个多世纪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悲剧感渐渐消解。小说以佛教的生命轮回,家族的变迁传奇展现了中国农村半个世纪的人文和生活景观,充满了对政治的挪揄,对历史的反讽,对生命的哀叹,强烈地暗示了这片土地深沉的苦难和深刻的自赎。

《变形记》和《生死疲劳》是中西“变形母题”的经典作品,虽然二者在变形主体的形象特征、变形的表层原因以及叙事视角上存在共通之处,但是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这两部小说也存有相当明显的不同之处。从“变形母题”的角度进行比较分析,为中西文学的比较提供范例,促进文学的沟通与交流。

参考文献:

[1]莫言.生死疲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2][奥]弗兰茨·卡夫卡.卡夫卡小说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3]冯萍.变形母题的文学阐释——以《变形记》与《生死疲劳》比较为例[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2,(5):12-13.

[4]金元浦.外国文学阅读与欣赏[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259.

[5]陆霞.《变形记》荒诞与现实的梦幻结合[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3,(12):64-67.

[6]丁岸.《生死疲劳》轮回在畜生道中[N].新快报,2006-04-13(005).

[7]周妮.《生死疲劳》的欲望与轮回——试论视野变换下的生命体验[J].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152-154.

编辑:黄航

A Comparison between“Metamorphosis”and“Life and Death”under the Vision of Metamorphosis Motif

XU Jiawe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Anhui University,Anhui Hefei230039,China)

Abstract:Metamorphosis and Life and Death are the deformation motif typical works,both in the deformation are the main features of the image are consistent,but on the deformation of the main body of the image of the former is single,and the latter is diverse.The two works lead to hero of the deformation of the surface is consistent,but the deep reason is different.In the use of the effect of the deformation motif also hav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the presence of narrative point of view,different in the meaning of the subject.

Key words:good university;culture reason;governance

DOI:10.3969/j.issn.1672-0539.2016.05.017

收稿日期:2016-05-15

作者简介:徐佳威(1991- ),女,安徽安庆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化诗学、中西比较诗学的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539(2016)05-008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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