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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思的面对而居
——弥尔顿的长诗与黑格尔的哲学

2016-03-19

东方论坛 2016年3期
关键词:弥尔顿失乐园黑格尔

马 小 朝

(烟台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诗与思的面对而居
——弥尔顿的长诗与黑格尔的哲学

马 小 朝

(烟台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摘 要:弥尔顿的长诗与黑格尔的哲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黑格尔的自然哲学说明“绝对理念”如何外在化为自然界;弥尔顿的《失乐园》则借用《旧约·创世纪》的故事,说明上帝如何创造了世界。黑格尔精神哲学的主观精神阶段,人的理性意识还只是抽象的理想;弥尔顿《失乐园》开篇是天上上帝的乐园和地上沐浴着上帝之“光”的乐园。黑格尔精神哲学的客观精神阶段,人的理性意识外在化为具体的社会意识形式,思辨的理性得到了历史性展开;弥尔顿的《失乐园》则描写天上的撒旦、地上的亚当与夏娃分别失去了乐园。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阶段,理性回归了符合精神本性的无限、自由。弥尔顿的《复乐园》则描写上帝的儿子耶稣来到人间为人类恢复了乐园。

关键词:弥尔顿; 《失乐园》; 《复乐园》;黑格尔;哲学;面对而居

美国文艺批评家弗莱说:“文学位于人文学科之中,其一侧是史学,另一侧是哲学。由于文学本身不是一个系统的知识结构,因此批评家必须在历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找事件,在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找思想。”[1](P12)其实,文学就因为不是一个封闭系统的知识,我们反而可以在其中发现比历史更具有哲学思想性、比哲学更具有生动说明性的历史哲学意蕴。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比较历史家与诗人的差别时说:“一个叙述已经发生的事,一个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更被严肃地对待;因为诗所描述的事带有普遍性,历史则叙述个别的事。”[2](P19)现代哲学家海德格尔更直接强调说:“诗与思,两者相互需要,就其极端情形而言,两者一向以它们的方式处于近邻关系中”[3](P141)“因此,关于诗与思之近邻关系的谈论就意味着,诗与思相互面对而居住,一方面对着另一方而居住,一方定居于另一方的近处。”[3](P154)西方哲学最伟大的认识论成就,应该是从17世纪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开始,经英国经验主义、德国唯理主义,直至康德、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古典哲学。其中,黑格尔的哲学尤其是一座辉煌的思想高峰。奇妙的是,17世纪英国清教文学代表性作家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复乐园》与黑格尔的哲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黑格尔史无前例地把整个世界都看成是“绝对理念”实现自己、发展自己、最后回复到自己的过程。黑格尔的整个哲学体系就是描述“绝对理念”怎样实现自己、发展自己、最后回复到自己。黑格尔认为“绝对理念”自己实现自己、自己发展自己、自己回复自己的全过程包括三个阶段,即逻辑阶段、自然阶段、精神阶段。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也就主要包括三个部分: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逻辑学主要论述“绝对理念”如何通过概念与概念的矛盾转化,从一种逻辑范畴到另一种逻辑范畴,完成正(肯定)、反(否定)、合(否定之否定)的辩证发展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黑格尔的逻辑学是其全部哲学体系的方法论基础,自然哲学是其宇宙自然发展观,精神哲学是其社会意识发展观。或者说,逻辑学的纯概念辨证发展就是宇宙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存在根据,就可以引申出宇宙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规律。

黑格尔的自然哲学作为其宇宙自然发展观,主要说明了“绝对理念”如何外在化或异化为自然界,衍生为自然感性形式。比如从分散零乱的混沌状态到风、雨、光等物理现象,再到生命过程中的地质有机体、植物有机体、动物有机体的逐步呈现,最后到人的出现,“绝对理念”终于脱离自然阶段进入到精神阶段,自然哲学也就转化成为精神哲学。弥尔顿的《失落园》则借用《旧约·创世纪》的故事,说明世界最初空虚混沌,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而后,上帝创造了白天与夜晚,创造了天地、青草、树木、太阳、月亮和星星。创造了水中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野兽。最后,上帝照着自己的形象造出了人类的始祖亚当与夏娃。更奇妙的是,黑格尔在《自然哲学》里还直接这样说:“上帝进行了创造,出现了星光、闪电和上帝的一些映象”[4](P30)。弥尔顿则在《失乐园》里通过天使拉斐尔对亚当这样说:“花和果,人类的滋养品,也逐步上升,沿着阶梯,上升到生物,到动物,到万物的灵长,给以生命和感觉,想象和理解,灵魂从中接受理性,理性是她的本体。”[5](P195)

黑格尔的精神哲学作为其社会意识发展观,主要说明“绝对理念”摆脱自然阶段外在化或异化形式,重新回复到同自身相适应的精神形式后,如何再通过三个阶段完成自己认识自己、自己实现自己、自己回复自己的全过程。因为在黑格尔的哲学思想里,思维统摄存在、主观性统摄客观性,所以,社会意识自己认识自己、自己实现自己、自己回复自己的全过程也就是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这个发展过程依然符合正反合的辩证规律,它具体表现为主观精神、客观精神、绝对精神。

黑格尔“绝对理念”中的主观精神阶段,表明人的理性意识还处在内在的、抽象的理想,它必将外在化或异化为具体的社会意识形式,才能显现丰富多彩的客观现实内容。弥尔顿的《失乐园》设定的是天上上帝的乐园和地上沐浴着上帝之“光”的乐园,它们必将无可奈何地失落,才能揭示波谲云诡的社会历史奥秘。

黑格尔“绝对理念”中的客观精神阶段,表明主观精神外在化或异化成为具体社会意识形式,它主要表现为法、道德、伦理。这时候,抽象的思维逻辑转换成了具体的历史逻辑,理性的理想因为人类社会实践的充实而历史性地展开为个人权利与道德自由、法与不法、犯罪与惩罚、民族风俗习惯与国家政治制度等等具体社会生活内容。人类社会发展中的诸多矛盾也就具有了历史合理性,比如抽象的善良、仁爱等等,也就可能展开为具体的邪恶、竞争等等。所以,恩格斯尽管认为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的许多东西现在在我们看来十分古怪”,但还是称赞黑格尔“这个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的理论前提”。[6](P121)

我们知道,德国古典哲学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是德国资产阶级希望社会政治变革的前导,但因为其代表人物都“是一些教授,是一些由国家任命的青年的导师;他们的著作是公认的教科书。”[7](P210)所以,他们的革命要求都隐藏在哲学思想体系中。这就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德国资产阶级在思想领域同样发动了一场影响深远的革命,最终建立了资本主义的思想体系。比如康德在思维与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就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意在说明理想不能成为现实,只能寄托在彼岸世界。经历了法国大革命的黑格尔尽管仍然在头脑中发动波澜壮阔的资产阶级革命,但“他始终承认法国革命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只有当它在历史发展中丧失了必然性之后它才会消失。”[8](P181)所以,黑格尔坚信思维与存在、理想与现实的同一性。这也就是黑格尔著名的命题“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9](P11)深藏潜隐的精辟含义。正如恩格斯所说:“黑格尔的这个命题,由于黑格尔的辩证法本身,就转化为自己的反面:凡在人类历史领域中是现实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成为不合理的,因而按其本性来说已经是不合理的,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凡在人们头脑中是合理的,都注定要成为现实的,不管它和现存的、表面的现实多么矛盾。按照黑格尔的思维方法的一切规则,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这个命题,就变为另一个命题:凡是现存的,都是应当灭亡的。”[7](P212)

弥尔顿的《失乐园》则描写天上的撒旦反叛上帝而失去了乐园,地上的亚当与夏娃受撒旦诱惑、偷吃知识树上的禁果而失去了乐园。撒旦失去乐园的原因是骄矜与野心。正如撒旦在诱惑人堕落前叹息道:“因骄傲和更坏的野心,掀起天上的战争,反对天上无敌的天帝而被迫坠落!”“我被升到那么高的地位,便不愿服从,妄想再进一步,要升到最高位。”[5](P129)重要的是,撒旦的骄矜与野心不是个别的偶然。所以,撒旦有这样的反思:“啊,如果他那强有力的命运注定我做个下级天使,那倒要幸福得多;不会有无限的希望,引起我的野心!可是那又未必!可能会有别的天使也有我这样的权位,还妄想更高的地位,我虽卑微,也会被引为同党。但也可能会有别的掌权天使,权力和我一般大的,却不坠落,拒绝一切从内部来的或从外部来的诱惑,决不动摇。你不是也有同样的自由意志和力量,可以站得住吗?”[5](P130)地上的亚当与夏娃失去乐园的外在原因是撒旦的诱惑,内在原因则是夏娃的好奇求知、亚当的爱妻情感。具体而言,撒旦变化成蛇,宣称自己因为吃了一棵树上的果子,而“逐步地长出理性,再过不久又会说话了”[5](P336)。撒旦以此诱惑夏娃说:“你们不管死是什么东西,去寻求幸福的生活和分别善恶的知识,你们的勇敢美德却不该称赞吗?善的,该怎么判断?恶的若真坏,为了避免它,怎么不该知道呢?”[5](P340)夏娃终于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任“她那性急的手,就在这不幸的时刻伸出采果而食”[5](P344)。吃完果子后,夏娃还思忖:“可是怎样去见亚当呢?让他知道我的变化,分享我的全部快乐,还是不让,把这关于知识的奇妙力量抓在手里,不让共有?”[5](P345)夏娃手中拿着采折的知识树果实回到家。亚当知道一切后,惊异地说:“可能是未知的敌人用可咒的诡计欺骗了你,连我也得同死。因为我的心已确定和你同死。没有你,我怎么能活下去呢?怎么能放弃和你愉快的谈话,深沉的爱,而孤独地活在野林里?即使上帝另造一个夏娃,从我的肋骨里取出,你的死又怎能叫我忘怀!不,不,自然的链条拖着我;你是我的肉中肉、骨中骨,是祸是福,我都不能和你分离。”[5](P348)“我和你是注定同命运的,和你一同受罚;和你相伴而死,虽死犹生。在我的心里确实如此感觉,自然的纽带把我们绑在一起,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二人的遭遇不可分,我们是一个,同一肉体,失去你就是失去我自己。”[5](P350)夏娃始终以为自己的求知是一种幸福的选择,她需要同自己的爱人分享这个幸福。亚当知道其严峻后果,但他不忍心夏娃单独死去,不愿意自己孤独生活,所以也吃了上帝禁止人类享用的知识树上的果子。亚当与夏娃失去乐园也不是偶然,而是如同黑格尔所说:“但是这种堕落——对知识的欲望——是无法避免的,正如亚当在天堂的堕落之不可避免一样。”[10](P97)

撒旦的骄矜与野心,亚当与夏娃的知识与爱情追求,皆类同黑格尔“绝对理念”的客观精神阶段。这时候,主观精神外在化或异化成了人类的社会意识,使抽象的人性得到了历史性的展开,尽管历史性的展开里充满了罪孽与邪恶、痛苦与灾难。正如黑格尔所说:“据称那个按照上帝形象而创造出来的凡人,因为他吃了‘善恶知识树’上的果实,而丧失了他的绝对的知足状态;这里所以构成罪恶,只是因为有了‘知识’:知识是罪恶的东西,人类为了它失掉他的自然的幸福。罪恶生于自觉,这是一个深刻的真理:因为禽兽是无所谓善或者恶的。……这种‘堕落’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永恒的‘精神’历史。因为那种天真的状态,乐园的生活状态,乃是禽兽的生活状态,‘天堂’是禽兽,不是人类能勾留的园囿。因为禽兽仅仅在自己和‘上帝’为一。只有人类才是精神,那就是说,只有人类才是为自己。”[11](P300)所以,弥尔顿描写撒旦为诱惑亚当与夏娃来到紧紧关闭的地狱大门时,发现地狱之门的看守者碰巧就是过去从自己脑袋里迸出的、称为“罪”的女儿,以及自己与“罪”相交而生出的、称为“死”的儿子。撒旦顺利地通过了地狱之门。其实,天上的上帝洞若观火,他看见撒旦正飞向自己创造的世界,“从他所坐的高高的诸天之上的清虚境,向下瞰视自己的作品和作品的作品,都一览无余。”[5](P94)后来,上帝知道亚当与夏娃接受了撒旦的诱惑后也说:“云集的天使们和未完成使命而归来的天使们呀,不要为了这个从地上来的消息而沮丧、忧惊,这是你们忠诚戒备所不及防范的,当这个诱惑者最初越过地狱深渊时,我就预告过将要发生的事情。”[5](P362)当然,上帝不得不派天使米迦勒把亚当与夏娃逐出乐园,同时还告诉亚当与夏娃人类未来将发生的事情:从该隐杀弟、挪亚方舟、亚伯拉罕、直到上帝的儿子耶稣为人类赎罪而钉死在十字架上。

弥尔顿从小就受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他的父亲就因为热心宗教改革被逐出家门。所以,弥尔顿成年完成学业后,也因为不愿意同腐败的英国教会同流合污而拒绝当牧师。弥尔顿分别在1641年写了《论英国教会的教纪改革》、1642年写了《论英国教会必须反对主教制》,尽自己的力量推进了英国的宗教改革。弥尔顿在1644年写了上国会万言书《论出版自由》。1649年因英王查理一世被处死,弥尔顿写了《国王和官吏的职责》,认为君王受人民委托治理国家,人民有权处置暴君。后来,弥尔顿又针对王党主教高登所写粉饰查理一世的《国王肖像》,写了《偶像破坏者》予以反击。1651年,亡命荷兰的查理二世,想尽办法联合大陆上的君主来干涉共和国。当时有国际声望的大学者沙尔马修,受托用拉丁文写了小册子《为国王声辩》拥护君主专制,谴责共和国犯有弑君之罪,在国际上造成了对英国不利的舆论。已经一目失明的弥尔顿,冒着双目失明的危险连续写了《为英国人民声辩》《再为英国人民声辩》,为英国人民赢得了思想战线上的大胜利。1660年,弥尔顿在查理二世复辟前夕,还写了小册子《建立自由共和国的捷径》,说明共和国的优越性。最后,就是在复辟王朝残酷报复革命党人的黑暗时期,弥尔顿写成了三大诗作《失乐园》《复乐园》《力士参孙》。其中《力士参孙》直接表达了自己失败、失明而不忘使命、不失斗志,誓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坚定决心。弥尔顿作为一个沐浴了宗教改革洗礼的人文主义思想家,一个参与了资产阶级革命实践的政治家,无疑在人类注定失去乐园的哲学思考里,融会了宗教改革、资产阶级革命的理想憧憬。所以,弥尔顿在《失乐园》中热情洋溢地为失去乐园的亚当、夏娃敞开了一个无限广阔的全新世界。天使米迦勒鼓励亚当说:“只要加上实践,配合你的知识,加上信仰、德行、忍耐、节制,此外还加上爱,就是后来叫做‘仁爱’的,是其他一切的灵魂。这样,你就不会不高兴离开这个乐园,而在你的内心另有一个远为快乐的乐园。”[5](P477)弥尔顿在《失乐园》的结尾这样写道:“他们二人回顾自己原住的幸福乐园的东侧,那上面有火焰的剑在挥动。门口有可怖面目和火武器的队伍。他们滴下自然的眼泪,但很快就拭掉了;世界整个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选择安身的地方,有神的意图作他们的指导。二人手携手,慢移流浪的脚步,告别伊甸,踏上他们孤寂的路途。”[5](P479)

黑格尔“绝对理念”中的绝对精神阶段,表明主观精神与客观精神实现了统一,“绝对理念”完成了自己认识自己、自己实现自己、自己回复自己的最高阶段,回归了符合精神本性的无限、自由。黑格尔说:“理念本质上是一个过程,因为只是就理念的同一性是概念的绝对的和自由的同一性来说,只是就理念是绝对的否定性来说,因此也只是就理念是辩证的来说,(它才是个过程)。理念的运动过程是这样的:即概念作为普遍性,而这普遍性也是个体性特殊化其自己为客观性,并和普遍性相对立,而这种以概念为其实体的外在性通过其自身内在的辩证法返回到主观性。”[12](P403)也就是说,纯思辨的理性得到了历史性的展开后,因为局限于历史的客观、有限、必然,因而还包含着再向主观、无限、自由转换的合理性。历史逻辑又转向了更为深长久远的思维逻辑。这时候的思维逻辑已经内化了历史逻辑的丰厚意蕴,已经完成了自我扬弃的更高阶段。比如具体的邪恶、竞争,重新回归为更丰厚意蕴的善良、仁爱。这就是黑格尔著名的正(肯定)、反(否定)、合(否定之否定)的辩证逻辑。

弥尔顿则在描写亚当、夏娃注定接受诱惑,人类注定失去乐园的历史命运、人性原因的同时,也从人类历史局限、人性缺欠的深入思考为出发点指出:知识果实不应该是人类生命之树的唯一收获,人的理性意志的脆弱使人很难与心灵的守护神和睦相处。比如亚当就因为担心天使警戒过的敌人诱惑夏娃而不同意夏娃独自工作。夏娃却坚持自己有能耐经受住考验,迫使亚当不得不让步。撒旦看见夏娃独自在一处,才得以巧妙地使用奉承、谄媚的语言唤起夏娃的好奇心,吃了知识树上的果子。所以,人类在创造历史的大步进展中,还须以谦逊、谨慎、冷静,留神心灵欲念可能挣脱合适的节制。所以,上帝派天使米迦勒把亚当与夏娃逐出乐园的同时,还告诉他们说:“他派我来是要指示你和你子孙将来的事。善和恶,要兼听;天上的恩惠和人间的罪恶相斗争;可以从此学习真忍耐,调节欢乐与恐怖、虔敬与悲哀;习惯于荣枯、兴衰不同的境遇。这样,可以安然过你一生,要做最好的准备。迎接‘死’的一旦来临。”[5](P426)由此,弥尔顿的《失乐园》告诉人们:就人类的历史进步而言,知识、爱情、积极进取、科学探索作为历史进步的杠杆,符合世界发生发展的客观规律;但就人类的伦理和谐而言,则还应倡导一种符合道德的主观生活态度,才符合人类永恒进步的自由理想。所以,弥尔顿还创作了取自《新约·马太福音》故事的《复乐园》。《复乐园》描写上帝的儿子耶稣来到人间为人类恢复了乐园。诗篇开宗明义写道:“我先前曾讴歌那快乐的庭园,那庭园只为一人违逆天命而丧失了;现在又来讴歌这为人类而收复的乐园,这乐园只为一人严守神旨而复得,经过种种诱惑,试探,抵抗诱惑者一切的诡计,终于追奔逐北,握取最后胜利,在广漠的荒野中复兴伊甸。”[13](P394)撒旦再一次亲自前来完成诱惑耶稣的重任。上帝这一次则充满信心地预言撒旦的试探、诱惑必然失败。果然,耶稣在旷野中禁食40天,撒旦扮成老农夫试探耶稣说,如果他是上帝的儿子,就可以把石头变成面包。耶稣回答撒旦说:“经上岂不记着说,人生活不单靠食物,乃是靠天神口中所说的一切话语吗?”[13](P409)撒旦转用财富诱惑耶稣。耶稣回答说:“可是财富若没有智、仁、勇三者,也不能得到国土,更不能保守已得的国土。地球上所有古代的帝国就是证据,它们在累累的财宝,滚滚的金钱中消亡。”[13](P436)的确。食物、物质财富固然是维系生命存在的重要因素。饥饿的耶稣只要一开口,石头即刻会变成美餐,财富旋即会滚滚而来。但问题是,生命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只是活着,还有为什么活、怎样活的严肃追问。耶稣的言行表明,人超越于动物的神圣性就在于人应当凭自己的自由意志选择活的方式,选择高于物质生存的精神价值。耶稣粉碎了撒旦的一切诱惑,最后,天使的歌咏团颂扬道:“人间快乐的地位虽曾一度失去,现在又将得到一个更美好的乐园,给予亚当和他特选的后裔,你降凡做了他们的救主,到时候,你重新使他们安心居住下来,不必再怕诱惑者和诱惑了。”[13](P491)由此,耶稣的生命也就为人类征服自然的历史文明燃起了一盏光彩夺目的伦理道德的长明灯。它照耀着人们心中被历史阴影所遮蔽了的那一部分。它让人们在历史进步的凯歌声中,聆听到来自心灵深处的情感召唤,从而反思自己所应肩负的道德责任,告诫自己所应永远保持的心灵愧疚和伦理理想。

参考文献:

[1]Frye,Northrop.AnatomyofCriticism:FourEssays[M].Princeton: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57.

[2]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

[3]海德格尔.语言的本质[A].在通向语言的途中[C].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4]黑格尔.自然哲学[M].梁志学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5]弥尔顿.失乐园[M].朱维之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6]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A].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7]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A].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全增嘏.西方哲学史(下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9]黑格尔.法哲学原理或自然法和国家学纲要[M].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10]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3卷[M].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11]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

[12]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13]弥尔顿.复乐园[A].朱维之译.弥尔顿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冯济平

中图分类号:J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7110(2016)03-0031-05

收稿日期:2016-01-22

作者简介:马小朝(1954-),男,山西侯马人,文学博士,烟台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美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A Comparison between Milton's Long Poem and Hegel's Philosophy

MA Xiao-chao
( school of Humanities, Yantal University, Yantai 264005, China )

Abstract:Milton's long poem and Hegel's philosophy were miracles from different approaches. Hegel's natural philosophy explained how the ‘absolute ideal' was transformed into nature; Milton's Paradise Lost used the story from the Old Testament to explain how God created the world. In the subjective phase of Hegel's philosophy of spirit, the consciousness of reason was only the abstract ideality; the beginning of Milton's Paradise Lost showed us God's paradise in the heaven and the paradise bathed in God's rays on the earth. In the objective phase in the Hegel's philosophy of spirit, the consciousness of reason was transformed into the concrete social consciousnesses, and the abstract reason became the historical reality. Milton's Paradise Lost then described both Satan in the heaven and Adam and Eve on the earth lost their paradises. In the absolute phase in the Hegel's philosophy of spirit, the consciousness of reason returned to the infinity and freedom according to the mental essence while Milton's Paradise Regained then described how Jesus came to earth to regain the paradise for man.

Key words:Milton; Paradise Lost; Paradise Regained; Hegel; philosophy; live in opposite proxim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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