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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性情感恩义看绛珠仙草故事的文化意蕴和叙事意义

2016-03-13包树望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北京100029

名作欣赏 2016年11期
关键词:仙草诗性意蕴

⊙包树望[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 北京 100029]



从诗性情感恩义看绛珠仙草故事的文化意蕴和叙事意义

⊙包树望[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 北京100029]

摘要:绛珠仙草故事以还泪报恩为核心,在恩义观念类型中属于诗性情感恩义,故事以奇幻的形式表达了本真的情感内容,超越了道德宿命意识、生死物我等世俗观念,超越了果报不爽、头回和楔子叙事模式,具有丰富的文化意蕴和叙事意义。

关键词:绛珠仙草故事诗性情感恩义文化意蕴叙事作用

《红楼梦》开篇中的绛珠仙草故事虽然篇幅短小,但意蕴丰富,作用特殊。学者对此多有研究,主要从拟神话、民间故事、古代文学等角度,梳理了还泪故事、绛珠意象的源流变化、具体意涵及其与林黛玉形象人格、整部作品的联系,推进了我们对绛珠仙草故事和《红楼梦》的认识。我们认为,作为绛珠仙草故事的核心,还泪报恩情节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恩报往来,达到了传统文化中的诗性情感恩义高度。所以,从诗性情感恩义观念角度分析绛珠仙草故事,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探究其文化意蕴和艺术作用。

一、绛珠仙草故事中的诗性情感恩义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对天地父母的生长养育、夫妻兄弟的扶携互助、师长前辈的教授培育、朋友知音的理解相契等,自然而然地产生感激的心理和回报的行动。恩义观念就是道义理性对这些施助—还报的心理行为予以范导所形成的道德观念,具有心理情感、理性凝聚、社会规则等特质,是建构理想道德人格和审美人生境界的重要因素。①从根本上讲,人类群体的存在发展必然要求个体间的团结互助和恩报的往复循环,而不是分裂斗争和单向度的襄助付出。所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恩义观念是重要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影响很大,在古代文学作品中多有表现。具体而言,在施助、识恩视恩、报恩等恩义具体实践环节中,因为结合不同的人生取向,对情与理或情理不同侧面的强调、执着,也就形成了恩义观念的不同类型,比如《三国演义》中刘备以情感为重的情感恩义观念,曹操以个人权势、生命生存等现实利害为重的利害恩义观念,《水浒传》中宋江等人强调生存与享乐的物质恩义观念和强调天理秩序必然的天理恩义观念等。

绛珠仙草故事中的恩义观念属于情感恩义类别,但具体与刘备代表的传统情感恩义不同,其文不长,兹引如下:

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②(《红楼梦》第一回)

那僧所说的“好笑”并非意指故事主人公绛珠仙草其人、其情、其事滑稽荒诞、悖情逆理的可笑,而是指其不合于僵化的世俗观念,蕴含着诗性情感不被世俗理解并饱受打击的悲愤。绛珠仙草对本真情感的执着、对还报他人恩情的执着与诗性方式虽然是“千古未闻的罕事”,似乎有悖于常情常理,近乎痴傻,却正是其本真情感的呈现,超越了世俗庸常的僵化情理,达到了诗性高度,才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我们以恩义观念为视角,可以较好地理解绛珠仙草的诗性情感。

首先,绛珠草的识恩、感恩和报恩缘起都具有情感纯粹性,超越了现实功利和道德规范。绛珠草视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为恩惠,而且也止于此,并未涉及因此灌溉使其“久延岁月”,“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游于离恨天外”,饮食无忧等,所谓“灌溉之德”“灌溉之情”“甘露之惠”是纯粹地仅视此灌溉为恩、为情。即是以其对自己照顾、襄助的行为,而非照顾、襄助自己而自己所获得益处来识恩、感恩,重视的是过程,非具体结果,超越了现实功利和道德规范。其视“日以甘露灌溉”为恩惠,是视恩为情,并以情识恩、感恩。这种识恩、感恩之后的报恩的缘起也是如此,完全出自其内在心理情感,所谓“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正是超越了道德观念规范和个人现实功利使然。

其次,绛珠草报恩的方式是诗性情感化的。在神瑛侍者即将下凡历缘时,警幻“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绛珠草认为神瑛侍者对自己“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这表面看来似乎是拘泥于甘露、眼泪的水的外在形式的同一性,专注于神瑛侍者之灌溉恩德的必然结果,是绛珠草前述的视恩为情、以情体恩。但其更深层的意蕴则是强调其报恩行为、报恩方式的内在情感的纯粹性,希望通过恩报往来的外在物质载体的形式同一,达到恩报往来内在情感的纯粹和同一。不仅因为眼泪本身相对纯粹,有似于甘露,更是因为眼泪是感动、感伤、悲伤的情感产物和情感符号。如贾宝玉常说“哭我的眼泪”,“个人得个人的眼泪”。古诗词中也多有以眼泪指示感情尤其爱情的用法,比如“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孟浩然《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柳永《忆帝京》),等等。对此,脂评也指出:“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③(甲戌侧批)“恩情山海债,唯有泪堪还。”④(蒙府侧批)将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恩德视为如山海般廓大深厚的恩情之债,此情唯有情堪可还偿,则必“一生所有的眼泪”,也就是“血泪”,才算“也偿还得过他了”。绛珠草视恩为情,并以一生情感的凝结——眼泪来以情报情,突破了神人物我等世俗观念,超越了生命的肉体生存,这就使其报恩行为和报恩方式在纯粹的情感之外,进一步具有了诗性特征。

绛珠草故事中所展现的神瑛侍者与绛珠草施恩结恩、识恩报恩等恩义实践环节的外在形式逐渐淡化、消弭(甚至消融了恩义观念本身),其中完全以情为本,并进一步强化,完全以纯粹情感为准,在“突破灵魂栅栏的诗性幻想”⑤的作用下,突破了乐生恶死、肉体生存和神人、生死、物我之别的世俗庸常观念以及现实条件等的束缚,隐含着对人的理想生存状态的向往,达到了情结天地、情通宇宙、包揽万物的诗性高度,展现了人类理想的情感状态,故可称为诗性情感恩义观念。

二、绛珠仙草故事的文化意蕴

绛珠仙草故事虽然短小,其意蕴却颇为丰富。

首先,绛珠仙草故事以本真情感、诗性幻想超越了传统文化中的“道德宿命意识”。“道德宿命意识是中国伦理本体型文化的必然产物……其本质是一种道德上的虚幻的承诺,在设定道德是至高无上的本体乃至宿命的前提下,告诉人们只要恪守正统的道德观念就会获得应有的一切。”⑥道德宿命意识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有着丰富的表现,其基本情节是小说人物因守德、失德的行为受到相应的福报、祸报,即以德行为始、福祸为终,所谓“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冥冥中自有天意”,从而实现德福相配,劝善警恶。这是“将人类总体的必然机械地搬到个人命运上……(如就总体或长远来讲是善有善报,但对具体的个体来讲未必如此。)”所以其本质是“对德福相配的应然的祈望转变为必然的宿命”。⑦

而在绛珠仙草故事中,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和绛珠草的还泪报恩行为并不是出于获得福报的目的;“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的警幻仙子也不是检视德行、安排福祸的“皇天”“天意”之类的最终主宰,而是尊重绛珠草偿情的主观意愿和行为选择的旁观者角色,其具有的安排二人下凡历缘的能力也不再是“道德宿命”的幻想。“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并不是道德宿命意识故事常见的那种将人的行为、心理等予以外在的道德衡量,而是予以内在情感的衡量。“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的方式也意味着作为其人间化身的黛玉以情为重、唯情为重、执着于情的情本特征,预示着还泪报恩故事之后的宝黛爱情故事可能的悲剧结尾和黛玉的悲剧命运,而不是道德宿命意识那种通常的奖善惩恶的大团圆结局。总之,绛珠仙草故事以情为本,以诗性幻想超越了传统文化中的道德宿命意识。

其次,绛珠仙草故事在超越道德宿命意识的同时也超越了利害、物我等世俗观念。绛珠草“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由草而仙,由仙而人,超越了草、仙、人代表的通常的自然万物的畛域之分,超越了由此强为划分的世俗价值观念;绛珠草“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因为以情为重,为报答灌溉之情,不顾及人间可能的风险坎坷和还泪一生必然带来的痛苦经历与悲剧结局,不但突破了道德宿命意识那种通常的奖善惩恶的大团圆结局,还超越了个人生死存亡等现实利害。

再次,绛珠仙草故事超越了传统的恩义观念。如上一小节所述,绛珠仙草故事中的恩义观念达到了诗性高度,属于诗性情感恩义,超越了传统的情感恩义观念,与《三国演义》中刘备等基于彼此性情、志向、爱好等的相契相合的传统情感恩义不同,也与“三言”中以市井细民具体日常生活中的朴素情感为本的朴素情感恩义观念不同。在这诗性幻想的故事中,绛珠仙草的“下世为人”“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不是为了遵循恩义道德规范,二人恩报往来的具体形式与道德观念也近乎消融无踪,恩义的道德理性与社会规则的特质已经消融殆尽,人类生命本真处的情感充盈其中,超越了具体的传统恩义道德观念。

所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绛珠草、林黛玉与杜丽娘一样,都是“情本体”的代表,她们以情为本,似乎就是为情而生,为情而存在,是情感的化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汤显祖《牡丹亭》)绛珠草以灌溉为情恩,由仙而人,还泪一生,泪竭而逝,可谓“情之至也”。这种情感是人类理性积淀入感性形成的,超越了一时一地的具体现实内容的束缚,符合人类的应然状态,指向人类总体的理想未来,富有诗性特征。绛珠仙草故事及其中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的交际往来实质是人类本真情感存在、运动的外化形式。

曹雪芹从文化高度、本真生命角度审视世事人生,通过绛珠仙草故事将生命的本质与意义定义为情感,展现了人类情感的本真状态和应然状态,揭示了人之以情为主、为重的应然性,给人以纯粹、自由的情感世界和审美境界的体认。这种诗性情感流动往来于我们的精神情感世界,直指本心,直达真情,能够不断唤醒迷茫于世俗牵绊中的人们,使人们挣脱意识形态的桎梏,突破非本真的世俗观念的束缚,从而感受生命的情感本质,对人们建构诗性情感的心理结构、积聚向人类理想状态奋进的心理能量等都具有重要作用。

三、绛珠仙草故事的叙事意义

绛珠仙草故事因其诗性幻想、纯粹情感的特质,在小说叙事上突破了传统小说果报不爽的结构,超越了“头回”模式,与其后正文形成了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

首先,因为绛珠仙草故事超越了道德宿命意识,自然也就突破了果报不爽的叙事结构。源于佛教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思想与中国相似相近的思维方式共同形成了果报不爽的思想。其实质仍是“道德宿命意识”的文化心理结构,其在古典小说中的具体表现形式则是果报不爽的叙事结构。简而言之,创作者通过在情节叙事上引入各种外在的主宰力量,对有德者予以奖赏,对失德者予以惩罚,从而实现果报不爽、德福相配,达到教化读者等目的。此外,创作者还将之发展为一种叙事安排的模式,以恩怨和恩怨往复建构和解释主要人物矛盾冲突的由来、情节发展的原初动力,比如“三言”部分篇章、《醒世姻缘传》和《说岳全传》等。但是,这种叙事结构安排在根本上缺乏内在动力,容易造成主题重于情节、故事重于人物、道德理念重于心理情感的弊病,无法形成更深层的意蕴和力量,作为叙事缘起的建构与解释也就流于表面形式,最终导致人物脸谱化、僵硬化,成为演绎和证明道德律令、果报不爽的工具,失去了人物和小说自身。

绛珠仙草故事则突破了果报不爽的情节模式,其情节的发展演变不是由外在的道德观念模式决定,而是以人物为中心,以人物内在情感为情节动力。绛珠草“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不是外在道德律令、道德观念的要求,而是自觉主动的情感追求。

其次,“头回”是话本小说开篇在诗词、入话之后,在正话之前,和正话故事相类相似或相异相反的一段故事,其自身故事完整,可单独成篇,“在情节上和正话没有必然的逻辑联系,但它对正话有启发和映带作用”⑧,也起到了吸引和引导听众、揭示故事主旨等作用。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创作者以故事解释故事的尝试。话本小说的“头回”后来发展为长篇章回体小说“楔子”,创作者用以揭示故事主旨,交代人物由来,开启故事情节,比如《儒林外史》就通过以“这不过是个楔子,下面还有正文”结尾的《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来揭示主旨,衬托正文人物;还有如《水浒传》则是以楔子故事说明正文人物故事的由来。

《水浒传》开篇楔子中梁山一百单八将的前身只是作为被误放的妖魔,绛珠仙草故事则与之有着根本的不同。绛珠仙草故事专注于故事主要人物及其内在心理情感和故事本身的丰富意蕴,其对后面的主体正文就不仅仅是启发和映带作用,不但交代人物故事由来,而且深入绛珠草的内在心理情感,使绛珠仙草故事与后面主体正文产生了丰富复杂的联系,也使整部作品产生了丰富复杂的文化意蕴和审美境界。

再次,绛珠仙草故事以其诗性情感形成了亦幻亦真、虚实相生的艺术特征。即以诗性的幻想,通过神话故事的形式,描写了绛珠仙草“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的故事,可谓极为虚幻,但同时也极为真实,是情感之真,其内在的实在则是人的本真情感,达到了至幻至真的高度。古人评论对此幻与真有所揭示:

“观者至此请掩卷思想,历来小说中可曾有此句?千古未闻之奇文。”⑨(甲戌侧批)

“妙!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也。全用幻。”⑩(甲戌侧批)

“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采来压卷,其后可知。”(甲戌眉批)

“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11)(甲戌侧批)

“出口神奇,幻中不幻。文势跳跃,情里生情。借幻说法,而幻中更自多情,因情捉笔,而情里偏成痴幻。试问君家识得否,色空空色两无干。”(12)(戚序)

古人评论认为此段文字无论环境、形象还是名物、履历、行为等皆可称为千古未闻之奇幻,但“幻中不幻”,幻中实质并不虚幻,因为“情里生情”,“情之至,莫如此”。情的极致处便是奇幻处,因为情感的极致状态必然超越具体的世俗功利现实,若以僵化的世俗观念衡量,当然属于稀奇幻境;而且,因为世俗现实的束缚,唯有借此奇幻方能说明、更能表现此情之至的本真、纯粹、诗性等,即“幻中更自多情”,奇幻中充盈着郁郁难解、缠绵不尽的情感。对这种情感的执着达到了为此情而生、以此情为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高度,即“情里偏成痴幻”,沉醉于此情中,超越了世俗僵化的“理智”“务实”“通达”等。

如果我们将绛珠仙草故事与其后的正文故事联系在一起审视,则二者一虚一实,相映成趣,交相生辉,达到了以虚统实、以实充虚、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绛珠仙草故事虽篇幅短小,却以虚幻的形式表达了真实的情感内容,此本真情感成为正文故事宝黛爱情悲剧故事的基调,为故事提供了背景和缘由,宝黛爱情的发生、发展和悲剧结局都统摄在绛珠仙草故事中,使宝黛爱情悲剧有了更深刻的意蕴,也为人们从诗性情感恩义乃至至幻至真的本真、纯粹情感的高度审视宝黛爱情悲剧提供了视角。另一方面,正文故事中的现实日常生活、宝黛爱情情感往来的具体细节等也反过来为绛珠仙草故事中至真至幻的纯粹和诗性情感注入了丰富、充沛、实在的人生、生命内容,起到补充、丰富的作用,使之进一步由廓大、深沉走向质实、细密。

绛珠仙草故事和正文故事,后者是前者的后世敷衍,前者是后者的前世铺垫,由此形成相互促生、相互阐发的关系。两者前后并列贯通,也使人们能够体认到前者所表达的情感理想——人类应然的情感状态——与后者的现实生活之间的冲突的悲剧。“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样,都给人以巨大的空幻空漠感,但却有真挚、深厚的情感生发、充盈其中,这是情本体的揭示,而且使人们对此情感的体味更加深切。

从诗性情感恩义审视绛珠仙草故事,可以发现曹雪芹以诗性幻想,聚焦人的本真情感,熔铸伟作,其蕴含的丰富的文化意蕴也是人们建构精神家园的宝贵资源。绛珠草故事超越了一般恩义观念和道德宿命意识,突破了果报不爽、“头回”和楔子模式,达到了亦幻亦真、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从这些小的侧面,我们也可以较为切近地理解鲁迅先生所说的“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13)。

① 李泽厚:《人类学历史本体》,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0年第3版,第270页:“无论大小传统,中国人都讲‘报恩’:报天地生长之恩,报父母养育之恩,报夫妻互助之恩,报兄弟扶携之恩,报师生朋友交往得益之恩。它们既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是理性渗透融入情感之中。这种充满情感因素的道德理性行为的‘报恩’,也就是‘义’。”

②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6页。

③④ 曹雪芹:《蒙古王府本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页,第15页。

⑤⑥ 冷成金:《中国文学的历史与审美》(修订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版,第405页,第410页。

⑦ 冷成金:《“向死而生”:先秦儒道哲学立论方式辨正——兼与海德格尔的“为死而在”比较》,《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2期,第70页。

⑧ 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39页。

⑨(11) 曹雪芹:《脂砚斋甲戌抄阅重评石头记》,沈阳出版社2005年版,第18页,第18页。

⑩(12) 曹雪芹:《南京图书馆藏戚蓼生序本石头记》,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年版,第38页,第63页。

(13)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附录:《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鲁迅全集》第九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版,第348页。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李泽厚.人类学历史本体[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0.

[3]冷成金.中国文学的历史与审美(修订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包树望,文学博士,北京化工大学文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基金项目:本文是北京化工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从义观念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文化内涵、审美意蕴》(项目编号:ZY1423)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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