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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大隐士陶渊明的寂寞与风流

2016-03-02张健旺

邢台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居士风流陶渊明

张健旺

(河北美术学院艺术文化教研室,河北新乐 050700)

田园大隐士陶渊明的寂寞与风流

张健旺

(河北美术学院艺术文化教研室,河北新乐050700)

陶渊明远离了当时舆论与风尚的激流与漩涡,而过起一种“闲居”或“隐居”生活,所以“闲”是他生活的常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心有常闲”。“闲”自然指生存时间的“闲暇”,更多是指生活心态意义上的“悠闲”。虽然他很“悠闲”,但是也时时流露出“闲居寡欢”的几分“寂寞”。但是陶渊明的“寂寞”是一种“风流”,反过来也可以说,陶渊明的“风流”是一种“寂寞”。也可以说“寂寞”是“风流”的土壤,而“风流”是“寂寞”的花朵。陶渊明“寂寞”与“风流”的内核是“逍遥自闲”,而“逍遥自闲”是一种“傲然自足”的诗意生活态度。

寂寞;风流;逍遥自闲

陶渊明是我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大隐士。他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风流和“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的生活品格。那么陶渊明生活风流的精神特质到底是什么,我们往往比较模糊,语焉不详,所以我想通过分析陶渊明的诗文来具体诠释陶渊明寂寞与风流的内涵。

陶渊明一生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家“闲居”,就是在家“归隐”,用他自己的话说“余园闾多暇”。陶渊明真诚坦然地说他是“幽居士”、他是“蓬庐士”、他是“陇亩民”、他是“穷居士”等等,他没有丝毫的沽名钓誉的做作,他是怎么活的他就怎么说。陶渊明也真诚坦然地说他“穷居寡人用,门庭多落叶”、“闲居三十载,遂于尘事冥”、“草庐寄穷巷,甘以辞华轩”等等,他也没有言过其实地美化“穷居”,而是真诚不欺地如实描写“穷居”的“寂寞”与“独悲”。陶渊明的“闲居”让他拥有了大量的“闲暇”生活时间。他自然可以自由支配这些大量的“闲居”时间,他可以“闲游”、可以“闲聊”、可以“闲饮”、可以“闲业”、可以“闲咏”等等。如果没有“闲居”,他也就没有时间进行“闲游”、“闲聊”、“闲饮”、“闲业”、“闲咏”等等他所谓的乐事。可以说陶渊明是名副其实的“闲居士”。那么,我们看看陶渊明这位“闲居士”的“闲居”风流生活。

陶渊明“躬耕”式风流生活。“躬耕”并不怎么浪漫,也谈不什么风流。当时士大夫阶层是耻涉农商的,陶渊明却偏偏不以“躬耕”为耻,他说他是“老农”。他不但振振有词地写《劝农》诗,说“舜既躬耕,禹亦稼穑”、“相彼贤达,犹勤垄亩”,还标举“躬耕”之乐,说“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晨星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陶渊明用诗情画意的审美眼光来标举“躬耕”生活的价值和意义,这体现了他“躬耕”式风流生活的非同寻常。这多少就有几分遗世而立、独立特性的英雄气象,用他的诗说就是他具有“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的从容和淡定的为人气象。

陶渊明“闲游”式风流生活。陶渊明的“闲游”在普通人看来并不一定快乐或幸福。他“闲游”的不是什么名山大川,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乡野,而他时代的游览风尚却是好名山、游大川,是“贵游”。他“闲游”的是“有风自南,翼彼新苗”的田园,完全可以说是不入时流的“贱游”。问题的关键是陶渊明却不以此为贱,而以此为乐,且乐此不疲。他暮春独游,吹吹风,看看傍晚的山,就“欣慨交心”。天空清澈,气候温和,他与几个邻里外出“闲游”,看看鲂鲤,望望水鸥,就感叹此地“风物闲美”,就情不自已地“共尔赋诗”。看来,他“闲游”,动不动就“清歌散新声”,就“登高赋新诗”。总之,陶渊明体验到的是“闲游”的愉悦、“闲游”的快意、“闲游”的自得。陶渊明动不动就标举自己“闲游”之乐,根本不在乎士人所依重的自我夺取社会尊荣的习尚。他不缺快乐,他生活得很快乐,他不自苦。这种怡然自乐的生活作风就是陶渊明“闲游”式风流生活的真面目,如果用他自己的诗说就是“傲然自足,抱朴含真”。你看看,他既“傲然”也“自足”,既“抱朴”又“含真”,多么具有卓尔不群的个性!他过着他愿意过的生活。如果一个人的最大幸福就是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那么,陶渊明就是那个时代最幸福的人了。这就是陶渊明式“闲游”的风流情调或风流气象。

陶渊明“闲饮”式风流生活。陶渊明的“闲饮”生活在一般人看来有几分寒酸,有几分萧条,并没有多少诗情多少画意。他是“穷居士”,“家贫不能常得”,时常到别人家去喝酒,且“期在必醉”。与当时士大夫琉璃海螺之器的饱食醉酒风尚简直不能同日而语。但问题的关键是陶渊明并不以此为寒酸,只要有酒,他就自饮自乐,自我陶醉。时雨濛濛,他“闲饮东窗”;眺望远景,他“挥兹一觞”;过门相呼,他“有酒斟酌之”;斯晨斯夕,他“清琴横床,浊酒半壶”;有客有客,他“放欢一遇,既醉还休”;清风与鸣蝉,他“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故老赠余酒,他“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看看他喝酒喝得多风流,多有诗情画意。他说他偶有名酒,就天天晚上喝,“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看看这又是何等的大名士的真风流。总之,他说他是“酣中客”,他说他“性嗜酒”。这是真的,不是矫情。他体验的是“闲饮”的生活之真乐,而不是肉体“麻醉”式饮酒;他体验的是“闲饮”的人生之深味,而不是焦虑式。陶渊明的饮酒不“放肆”,而“竹林”名士的饮酒就太“放肆”了。所以陶渊明的饮酒就是一种高雅的风流。

陶渊明“闲聊”式风流生活。陶渊明生活的时代,也是“闲聊”仍然风行的时代。当时把“闲聊”称为“玄谈”,是魏晋名士的智力游戏,庄子、老子、易经是他们游戏的资源,他们沉醉其中,纵横争锋,往返精苦,彼此俱畅,莫不厌心。陶渊明并没有加入如此“玄谈”的风潮之中。他和农人或他说的“素心人”却“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他们谈论的是日常生活里的日常生活事情,没有一点所谓的“玄”和“远”。陶渊明却能发现这种平凡世界里日常“闲聊”的真意和诗意。他体验到的是“闲聊”的愉悦,“闲聊”的“欣慨交心”。所以他的诗文也具有这种日常“闲聊”的真意和诚意,读起来特别的亲切有味。这也和那个时代写游仙诗、谈玄诗的风尚不同。你看看,这就是写田园诗的陶渊明,在那样一个等级观念、门第观念浓烈的时代,他与普通人“闲聊”日常生活琐事,这难道不需要几分英雄气?他不媚世,也不趋时,坦然自信,傲然不群,多么具有成熟的个性。这种个性也是陶渊明真风流的绽放。

陶渊明“闲业”式风流生活。“闲业”可以理解为“闲读书”、“读闲书”和“写闲诗”。他说他“卧起弄书琴”、“诗书敦宿好”、“历览千载书”、“有琴有书,载弹载咏”。总之,他说他“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秋菊盈园,他“寄怀于言”;游玩斜川,他“共尔赋诗”;出去乞食,他“言咏遂赋诗”;春秋多佳日,他“登高赋新诗”;长长秋夜,他喝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总之,他说“他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他的“闲读书”,“读闲书”,是在“萧索空宇中,了无一可悦”时,“历览千载书”的自娱,不是为了获取身荣,也不是敦厉风俗,与那个时代读书人的志趣也背道而驰。他的“闲咏”,也就是“常著文章自娱”也和那个时代公私宴集,谈古赋诗的风气格格不入。但是,在这样萧条甚至有些寒酸的生活环境里,他活得多么称心,既“闲读书”又“读闲书”和“写闲诗”。这就是陶渊明“陶然自乐”式读书写诗的风流。

陶渊明“死如之何”式的风流。陶渊明对死也是坦然面对,有一颗平常心。他说“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从老得终,悉所复恋”。也就是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天命”,不用恐惧,也不用刻意“养生”,希求长生,要“识运知命”。死了就“葬之中野”,也“不封不叔”,也就是不用死后堆土做坟,不用在墓边栽树。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死的时候就好好死,没有什么遗憾。用陶渊明自己的话说就是“余今斯化,可以无恨”。这就是陶渊明乐天知命的生死风流。活就活得陶然自乐,死就死的没有遗憾。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死观!

这就是陶渊明的“闲居”而“寂寞”的风流生活。陶渊明远离当时舆论与风尚的激流与漩涡,而过起一种“闲居”或“隐居”生活,所以“闲”是他生活的常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心有常闲”。“闲”自然指生存时间的“闲暇”,更多是指生活心态意义上的“悠闲”。虽然陶渊明这种“闲居”或“隐居”生活并不是十分的理想,时时受到“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和“箪瓢屡空”的干扰,但是陶渊明却能“晏如”、却能“忘怀得失”、却能“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表现出几份超然为人生活的气象。这就是生存心态上的“悠然”。一个人活的幸福不幸福,快乐不快乐,往往直接和生活心态有关。陶渊明正因为有“悠然”的生存心态,所以他说他“陶然自乐”、“欣慨交心”、“载欣载瞩”、“载弹载咏”、“欢心孔洽”、“斯人乐九生”、“乐与数晨夕”、“言笑无厌时”、“此事真复乐”、“被褐欣自得”、“浊酒且自陶”、“日夕欢相持”、“醒醉还相笑”、“酒中有深味”、“未言心相醉”、“得欢当作乐”、他“倾家时作乐”、“不乐复如何”、“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等等。总之,他体验的是“闲居”的喜悦,这就是陶渊明的“风流”。这种超然神气的“风流”用陶渊明的话说就是“逍遥自闲”。“逍遥自闲”能活画出陶渊明这个“幽居士”或“蓬庐士”或“陇亩民”或“穷居士”的真面目。他虽然动不动说他是“幽居士”、“蓬庐士”、“陇亩民”、“穷居士”,但是他的精神却是自由而快乐的。这种自由和快乐是他在“闲居”中自觉寻求和创造的。他把他所体验的“乐”或“逍遥自闲”,用审美的心态观照,并把它升化为艺术,那么,我们看看陶渊明是如何把他这种“逍遥自闲”的性情审美化为艺术奇葩的。

他说风,风是“飘飘西来风”或“飘飘吹我衣”;他说雨,雨是“濛濛时雨”、或“闲雨纷微微”;他说云,云是“霭霭停云”或“悠悠东去云”;他说木,木是“采采荣木”或“木欣欣以向荣”;他说兰,兰是“荣荣窗下兰”;他说柳,柳是“密密堂前柳”;他说村,村是“暖暖远人村”;他说烟,烟是“依依墟里烟”;他说林,林是“蔼蔼堂前林”;他说草,草是“荒草何茫茫”;他说舟,舟是“舟遥遥以轻飏”;他说泉,泉是“泉涓涓而始流”;他说鸟,不是息我庭柯的“翩翩飞鸟”,就是载翔载飞的“翼翼归鸟”;不是恋旧林的“羁鸟”,就是载鸣的“仓庚”;不是八表须臾还的“云鹤”,就是暮来还的“晨鸟”;不是纷纷还的“飞鸟”,就是喜晨开的“林鸟”;不是相与还的“飞鸟”,就是趣林鸣的“归鸟”;不是应节起的“春燕”,就是相与飞的“众鸟”;不是未夕复来归的“众鸟”,就是倦飞而知还的“鸟”;不是“和风不洽,翻翮求心”的“鸟”,就是“顾俦相鸣,景庇清阴”的“鸟”等等。总之,陶渊明眼中的风也好、雨也好、云也好、树也好、村也好、草也好、水也好、鸟也好,是“风物闲美”,无不具有“逍遥自闲”的情意,也可以说他能在普通事物中体验出超然的意味,

特别是“翼翼归鸟”简直就是陶渊明“逍遥自闲”性情的化身。这只“翼翼归鸟”在田园里载欣载歌,翩跹起舞,放欢一遇,尽现风流性情,成就了我国艺术史上不死的流言和传奇。

陶渊明风流的内核是“逍遥自闲”。“逍遥自闲”是一种美好而诗意的生活心态。这种生活心态来源于庄子哲学。庄子的哲学精神就是“逍遥自闲”,庄子本人也过着“逍遥自闲”的生活。不过,庄子不是“闲居”田园,也不是“隐士”或“蓬庐士”,而陶渊明是名副其实的“闲居士”和“蓬庐士”,所以庄子傲然而风流潇洒地在险恶的人间世全生而避祸,而陶渊明傲然而风流闲适地在田园言笑无厌。庄子在险恶的人间世游荡,虽傲然而风流潇洒,但也时时流露孤独而苍凉的悲慨;陶渊明在抱朴含真的田园隐居,虽然傲然而风流闲适,但也时时流露寂寞而苍凉的叹息。他有“闲居寡欢”的几分落寞,几分萧条;有“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的几多辛酸,几多无奈;有“人生实难,死如之何”的感慨与嗟叹。所以寂寞是陶渊明“风流”的土壤,而“风流”是陶渊明“寂寞”的花朵。他虽有一些“嗟我独迈”的落寞,这是他“寂寞”的土壤,但也有更多的“心有常闲”的快意,这是他“风流”的花;他虽有一点“有志不获骋”的内心深深的无可奈何苦闷的折磨,但他有丰盈的“傲然自足”的孤傲,这是他风流性情的绽放。可以说陶渊明把庄子“逍遥自闲”的哲学精神位移到田园中,飘散在田园的树上。树就欣欣而荣,飘洒在归鸟上,归鸟就翼翼飞翔,飘洒在雨上,雨就濛濛而落,飘洒在风上,风就翼翼吹衣。总之,飘洒在哪里,那里就有诗情就有画意。所以陶渊明“逍遥自闲”的风流生活绽放了庄子哲学诗意生活的灿烂。陶渊明是第一个诗意化“逍遥自闲”生活境界的伟大诗人。“逍遥自闲”是人类最好的生活心态,也是人类最悠悠古老的梦想。

陶渊明的“寂寞”是一种“风流”,陶渊明的“风流”是一种“寂寞”。也可以说“寂寞”是“风流”的土壤,而“风流”是“寂寞”的花朵。只有“寂寞”而没有“风流”是俗人,只有“风流”而没有“寂寞”是伪“风流”。“寂寞”与“风流”相得益彰才是真“风流”,才是真隐士。陶渊明“寂寞”与“风流”的内核却是“逍遥自闲”,而“逍遥自闲”是一种“傲然自足”的诗意生活态度。

[1]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王利器.颜氏家训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13.

[4]杨明照.抱朴子外篇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91.

I207.21

A

1672-4658(2016)01-0135-03

2015-10-13

张健旺(1976-),男,宁夏海原人,河北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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