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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诗选

2016-02-20傅浩等

中国诗歌 2016年7期

□傅浩等/译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诗选

□傅浩等/译

W.B.叶芝诗选

W.B.叶芝(1865-1939),爱尔兰著名现代诗人。主要诗集有《玫瑰》(1893)、《苇丛中的风》(1899)、 《责任》 (1914)、 《塔堡》 (1928)等。“由于他那永远充满着灵感的诗,它们透过高度的艺术形式展现了整个民族的精神”,诗人于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因尼斯弗里湖岛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前去因尼斯弗里①因尼斯弗里:盖尔语,意为“石楠岛”,是斯来沟县吉尔湖中一小岛。,

用树枝和泥土,在那里筑起小屋:

我要种九垄菜豆,养一箱蜜蜂在那里,

在蜂吟嗡嗡的林间空地幽居独处。

我将享有些宁静,那里宁静缓缓滴零

从清晨的面纱到蟋蟀鸣唱的地方;

在那里半夜清辉粼粼,正午紫光耀映,

黄昏的天空中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因为在每夜每日

我总是听见湖水轻舐湖岸的响声;

伫立在马路上,或灰色的人行道上时,

我都在内心深处听见那悠悠水声。

(傅浩译)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袁可嘉译)

白鸟

我但愿我们是,亲爱的,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来得及陨逝,我们已厌倦它的闪耀;

低悬在天边之上,暮色里的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亲爱的,一缕不死的忧伤。

一丝倦意来自那些露湿的梦者:玫瑰和百合;

啊,别梦想,亲爱的,那飞逝的流星的闪烁,

或者那低悬在露滴中滞留不去的蓝星的耀熠:

因为我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许多妲娜的海滨,

在那里时光肯定会遗忘我们,悲伤不再来临;

很快我们就会远离玫瑰和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傅浩译)

柯尔庄园的天鹅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碎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裘小龙译)

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我在日暮时遇见过他们,

他们带着活泼的神采

从十八世纪的灰色房子中

离开柜台或写字台走出来。

我走过他们时曾点点头

或作着无意义的寒暄,

或曾在他们中间呆一下,

有过礼貌而无意义的交谈,

我谈话未完就已想到

一个讽刺故事或笑话,

为了坐在俱乐部的火炉边,

说给一个伙伴开心一下,

因为我相信,我们不过是

在扮演丑角的场所讨营生:

但一切变了,彻底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那个女人的白天花在

天真无知的善意中,

她的夜晚却花在争论上,

直争得她声嘶脸红。

她年轻、秀丽,哪有声音

比她的声音更美好,

当她追逐着兔子行猎?

这个男人办了一所学校,

还会驾驭我们的飞马;

这另一个,他的助手和朋友,

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他的思想大胆而优秀,

又有敏感的天性,也许

他会终于获得声望。

这另一个人是粗陋的

好虚荣的酒鬼,我曾想。

他曾对接近我心灵的人

有过一些最无聊的行动,

但在这支歌里我要提他:

他也从荒诞的喜剧中

辞去了他扮演的角色;

他也和其他人相同,

变了,彻底地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许多心只有一个宗旨

经过夏天,经过冬天,

好像中了魔变为岩石,

要把生命的流泉搅乱。

从大路上走来的马,

骑马的人,和从云端

飞向翻腾的云端的鸟,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改变;

飘落在溪水上流云的影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变化;

一只马蹄在水边滑跌,

一匹马在水里拍打;

长腿的母松鸡俯冲下去,

对着公松鸡咯咯的叫唤;

它们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活着:

石头是在这一切的中间。

一种过于长久的牺牲

能把心变为一块岩石。

呵,什么时候才算个够?

那是天的事,我们的事

是喃喃念着一串名字,

好像母亲念叨她的孩子

当睡眠终于笼罩着

野跑了一天的四肢。

那还是不是夜的降临?

不,不,不是夜而是死;

这死亡是否不必要呢?

因为英国可能恪守信义,

不管已说了和做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梦;

知道他们梦想过和已死去

就够了;何必管过多的爱

在死以前使他们迷乱?

我用诗把它们写出来——

麦克多纳和康诺利,

皮尔斯和麦克布莱,

现在和将来,无论在哪里

只要有绿色在表层,

是变了,彻底地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查良铮译)

驶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查良铮译)

丽达与天鹅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芯草里,

感到的惟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战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她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飞白译)

埃里克·阿克塞尔·卡尔费特诗选

埃里克·阿克塞尔·卡尔费特(1864-1931),瑞典著名抒情诗人。他的作品大多描写乡村生活与自然风光。诗作主要有《荒原与爱情之歌》、《花神与果神》等。1931年他去世后,为了“表彰他杰出的抒情诗作”特破例追授他诺贝尔文学奖。

小夜曲

云杉的细叶哟白桦的宽叶

纷纷落在你干枯的屋顶。

啊,请在你的草榻上,

请在这深夜的云影下安寝。

当冬天像一个白衣求爱者

在你空寂的窗前出现,

那时,请你做一个好梦,

它会在寒冷的屋中给你温暖。

当风暴呼啸而来的时候,

请梦忆夏日欢快的歌吟,

请梦忆白桦的翠盖下

你安歇在我怀间的情景。

(李笠译)

别歌

握一下,握一下这双爱的手,

它们曾引过你的路,扶过你的脚步,

因为凉气正从河岸飘来,

白天正从夜幕中消失。

吻一下,吻一下这对忠诚的嘴唇,

它们曾情语绵绵,呼吸着烫热,

因为黑暗正从深渊飞起,

血红的天空布满了潮气。

让这火的拥抱去融化

所有的纠纷,所有的猜疑和不公。

无常的夜将使自己的黑云

在有同样血液的心间翻滚。

凉风今晚会不停飘游,

闪电要在远处灼灼划闪。

将临的风暴会无情地摇动

我们,这些命运之筛里的谷子。

此刻,迷茫在啜泣,疑问在颤抖,

当我离开这里,朋友可会把我思怀!

脸颊可会发烫,眼睛可会哭肿,

离去的他会不会变化?

回忆容易呵,忘却难!

这下沉的夕阳你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将各在天涯一方

共梦见变化和消失的一切。

请从窗口给我一簇告别的鲜花,

呵,母亲,请给我勇气担起祖先的使命!

在你忧伤虔诚的月光中

我仿佛读到一首伟大的圣诗:

幽谷中每个渴求的灵魂

有一天因见到上帝的山而欢欣。

每一种难以吐露的情思

都会在永恒的歌声中自由地奔腾。

(李笠译)

游子

你是谁?来自何方?

——不,我不能告诉你。

我没有家,没有父母,

我永远不会有妻儿。

我是从远方来的游子。

你的信仰和宗教?

——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我未曾把宗教奉信,

所以不曾把它背弃,

我只寻找过一次上帝。

你的生活?——它是灾难。

风雨和拼搏的交错点,

是发酵的渴望,灰暗的光焰,

云缝间透出的光线。

我快活,因为我活在人间。

(李笠译)

你的眼睛是火

你的眼睛是火,我的灵魂是沥青和松香。

请转过身去,在我像煤炭点燃之前!

我是一把提琴,它的匣内装满了人间的妙乐,

一任你尽情弹奏和欣赏。

请转过身去,哦,请转向我!我要点燃,我要凉却。

我是欲望,我是希望,我是秋与春的隔墙。

所有的琴弦都绷紧着,让它们去唱,让它们

痴狂地唱出我全部的爱的狂想。

请转向我,不,请转过身去!让我们像秋夜一样燃烧,

让风暴的欢乐舞动我们血和金的旗幡。

直到它静息,直到我在黄昏中望着你的倩影消失,

啊只有你,为了我炽热的青春与我做伴。

(李笠译)

蝶兰花

蝶兰花哟,爱之花,从你身上

维纳斯歌唱着飘然走过。

她洁白的双足留下的露珠

把春天的乳汁

注入你娇嫩的根须。

她披着夜露从海上走来,

她带着森林甘美的树脂

款款走入透明的月夜,

轻轻滑向宁静的湖泊,

宛如一只天鹅

栖落在香蒲和缬草的深处。

呵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风已静歇,像一把

用原野的蜘蛛网和夕阳的金光

制成琴弦的提琴,

而你却面色苍白,躲着太阳

斜依着幻想。

你可知道你有少女的血液?

你可知道你的梦

有少女纯洁、温馨的呼吸?

犹如月下阵阵花香?

蝶兰花哟,维纳斯的花,

躺在你脚旁的风正在飘起,

黑暗中,一声忧伤的琴音

拍击着蝙蝠的翅膀

向一轮明月飞去。

哦少女花,请跪下双膝!

被破坏的纯洁正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你可知道玫瑰色的梦的命运?

你根须的深处有一条暗流,

一片腐土酿成的浑浊,

啊,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李笠译)

圣诗和竖琴

风暴疾速追赶我们的韶华,

一如它把浮云驱逐过海洋。

啊,青春,温存的春天!

你未燃烧就已失去光芒。

你那鲜花的夏日已经流逝,

假如你在我们荒凉的墓上

放置一朵鲜丽的玫瑰,

你将获得一片感激的衷肠。

你驾御风和浮云的力哟,

你主宰生命和岁月的大权,

你不停地更新宇宙的一切,

并不断地把一切捣成碎片。

哦当你携带着命运和时光

站立在新年黄昏的火云间。

种子便在播种者的手上

闪烁出美丽的火焰。

当贫困把我们折磨得太久,

请赐予我们圣诗和竖琴。

请不要夺走我们身边的珍宝,

更不要扫尽我们歌唱的欢情。

让我们孤寂凄凉的残年

如翠野的风悠然吟唱,

如海洋的波涛尽情欢鸣。

请赐予我们一只温暖的火炉,

让我们围炉分享面包,

请赐予我们可依偎的胸怀,

当欢乐落入无边的灾祸,

请赐予我们可信奉的信条,

让我们安然走向黑暗的冥府。

(李笠译)

蒲宁诗选

蒲宁(1870-1953),俄国重要作家。193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感情丰满、细腻,常常浓墨重染,色彩斑斓,很像一幅幅人间世态的图画。他的语言准确纯正、玉润珠圆,谱写下许多优美的生活乐章。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①这首诗,列夫·托尔斯泰读后击节赞叹,连说“好诗,非常好,非常正确!”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

正在无可奈何地凋零。

蘑菇的季节已成过去,可沟壑里

仍强烈地散发出蘑菇潮湿的气息。

密林比先前矮了,亮了,

灌木丛中的草枯了,

在连绵的秋雨下

浓密的树叶正在腐烂、变黑。

旷野上秋风飕飕。

在这寒冷、清新、阴沉的白昼,

我远离村落,整整一天

在无拘无束的草原上漫游。

马蹄声令我似睡非醒,

我喜忧参半地谛听

风怎样用一个调门

在枪管里奏出呜咽的歌声。

(戴骢译)

在火车上②高尔基盛赞此诗,说:“天呀,多么好的诗呀!新颖,响亮,有一种对大自然的敏锐的嗅觉。”

旷野越来越开阔,

旋转着在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瞧,山麓下牧场后边,

松林中露出洁白的隐修院……

瞧,架在河上的铁桥,

在我们脚下轰的一声飞到了后面……

啊,森林来了!伴着隆隆的车轮声

绿林中发出轰轰的回音,

和睦相处的白桦成群结队

鞠着躬欢迎我们……

火车头喷出的白烟

像一团团棉絮向四处弥漫,

或者随风飘舞,或者抓住车头,

最后都无可奈何地落向地面。

然而树林越来越稀疏,

出现了一丛丛灌木,

随即无涯无际的草原

蓝盈盈地展现在远处。

又进入了旷野,那么开阔,

只见它旋转着从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戴骢译)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我遥望四处,心中怅惘

面前已经收割的田野,

只剩下一片暮色苍茫。

伸向远方的广阔的平原,

笼盖着一层秋天的夜色;

只有西天略红的背景上,

光线膝跪,树影萧瑟。

四周静悄悄,全无声息,

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忧愁……

是由于投宿的地方太远?

还是由于这漆黑的田畴?

或者由于秋天的降临

带来了熟稔而亲切的气息——

乡村间静默无声的愁思,

草原上荒无人烟的凄寂?

(张草纫译)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森林浓密了,田野露出了绿色,

二月终于降服于潮湿的春风,

沟谷里的积雪失去了鲜明的光泽。

打谷场和花园还像冬天一样,

祖父的房子里笼翠着一片宁静;

但阴冷的、空荡荡的大厅里已有了春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人来临。

透过门上雾气腾腾的玻璃,

我望着积雪尚未融化的阳台,

光秃秃的、潮湿的花园不再使我忧伤,

我待椴树枝头寒鸦重来。

像狱中等待渴望已久的自由,

我等待三月的晨雾,葱郁的山冈,

等待白云带来光亮和温暖,

等待田野里先来的百灵鸟的歌唱!

(张草纫译)

米斯特拉尔.G.诗选

米斯特拉尔.G.(1889-1957),智利女诗人。原名卢西拉·戈多伊·阿尔卡亚加,生于圣地亚哥以北的埃尔基河谷,死于纽约。14岁开始发表诗作。17岁时与一个铁路职员恋爱,对方由于不得志而自杀。对死者的怀念成为她初期创作的题材,作品充满哀伤的情调。1914年以《死的十四行诗》获圣地亚哥花节诗歌比赛第一名。1922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孤寂》,笔触细腻感人,突破了当时风行于拉丁美洲的现代主义诗歌的风格。1930年后她的诗歌创作有明显的转变,从个人的忧伤转向人道主义的博爱。诗集《有刺的树》(1938)为贫苦人们的不幸大声疾呼,为犹太民族的遭遇表示不平,为穷苦儿童祈求怜悯,这一创作倾向对拉丁美洲抒情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45年9月“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而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拉丁美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人。

死的十四行诗〔三首〕

人们将你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将你挪回纯朴明亮的大地,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

我们要共枕同眠梦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大地,

像母亲照料酣睡的婴儿那样甜蜜。

大地会变成柔软的摇篮,

将你这个痛苦的婴儿抱在怀里。

然后我将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月光飘渺的蓝色的薄雾里,

把你轻盈的遗体禁闭。

赞赏这奇妙的报复我扬长而去,

因为谁也不会下到这隐蔽的深穴里

来和我争夺你的尸骨遗体!

有一天,这长年的苦闷会变得更加沉重,

那时候灵魂会告诉我的躯体,

它不愿再在玫瑰色的路上拖着包袱行走,

尽管那里的人们满怀着生的乐趣……

你将觉得有人在身旁奋力挖掘,

另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领地,

待到人们将我埋葬完毕,

我们便可以畅谈说不完的话语!

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为什么

你的躯体未到成年又不疲倦,

却要在这深深的墓穴里长眠。

在死神的宫殿里也有光芒耀眼,

你将明白有星宿在洞察我们的姻缘,

背叛了婚约就该命染黄泉……

那一天,邪恶的双手控制了你的生命,

按照星宿的示意,你离开了百合花丛。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之花正当欢乐的妙龄……

我曾对上帝说:“人们把他引上了死亡的途径。

他们不会指引那可爱的魂灵!

主啊,让他逃出那致命的魔掌,

或沉沦在你赐予人们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向他呼喊,也不能随他运行!

倾覆他小船的是一阵黑色的暴风。

让他回到我的怀抱或让他年茂时丧生。”

在如花似锦的年华,船儿停止了运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情?

将要审判我的主啊,对此你了解得最清!

(赵振江译)

默爱

如果我恨你,

我会斩钉截铁地对你说,

可如今我爱你,

对人类如此含糊的语言,

我却信不过!

你愿它化作一声呼唤,

来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还没出胸膛和喉咙,

灼热的激流早已有气无力。

我本是一个涨满的池塘,

可对你却像干涸的泉眼一样。

一切都由于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残暴胜过死亡!

(赵振江译)

把你的手给我——献给达索·德·希尔维拉①智利诗人,曾帮助米斯持拉尔出版诗集。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跳舞,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亲热,

我们像一朵花,

花儿一朵……

我们唱的是一首歌,

跳的是同样的舞,

像一株摆动的麦穗,

麦穗一株……

你的名字叫玫瑰,我的名字是希望,

你会忘掉这两个名字,

因为我们跳舞的地方,

是座荒丘,那么荒凉……

(陈光孚译)

母亲的诗〔节选〕

被吻

我被吻之后成了另一个人:由于同我脉搏合拍的脉搏,

以及从我气息里察觉的气息,我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的腹部像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发现我的呼吸中有一丝花香:这都是因为那个像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地躺在我身体里的小东西的缘故!

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久久地凝视玫瑰的花瓣,欢愉地抚摸它们:我希望他的小脸蛋象花瓣一般娇艳。我在盘缠交错的黑莓丛中玩耍,因为我希望他的头发也长得这么乌黑卷曲。

不过,假如他的皮肤像陶工喜欢的黏土那般黑红,假如他的头发像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远眺山谷,雾气笼罩那里的时候,我把雾想象成女孩的侧影,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因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紧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甜美,声音跟那个人对我说话一样微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托我对那个吻我的人的爱情。

甜蜜

我怀着的孩子在熟睡,我脚步静悄悄。我怀了这个神秘的东西以来,整个心情是虔诚的。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加上了爱的弱音器,因为我怕惊醒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们的脸上寻找内心的痛苦,以便别人看到并了解我脸色苍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们。

永恒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体里受罪,我会苍白失色;我为他隐秘的压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动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们别以为我只在怀着他的时候,才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时候,即使离我很远,抽打在他身上的风会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号会通过我的嗓子喊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脸色为转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没有见过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样像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物依偎在她宽阔的怀抱)。

我逐渐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视着我的山岭也是母亲,

黄昏时分,薄雾像孩子似的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

现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给荆棘遮住,还看不见,只听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像溪谷;我觉得细流在我深处歌唱,被我身体的荆棘遮住,还没有见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别搂紧我。你使他像水里的百合似的在我身体深处浮起。让我像静水一样呆着吧。

爱我吧,多给我一点爱!我多么娇小,将同你形影不离;

我多么可怜,将另给你眼睛、嘴唇,让你享受世界的乐趣;

我多么脆弱,爱情将使我像陶罐一般坼裂,倾泻出生命的美酒。

原谅我吧!我步履蹒跚,替你端酒时笨手笨脚;是你把我充实成现在的模样,是你使我的行动变得这么怪里怪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亲切地对待我吧。别热切地搅扰我的血液,别激动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纱幕;我整个躯体只是一幅有个孩子在底下睡觉的纱幕!

黎明

我折腾了一宿,为了奉献礼物,整整一宿我浑身哆嗦。

我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为了让他顺顺当当出生,我现在管你叫作无限甜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鸟鸣汇合!

神圣的规律

人们说,经过生育,生命在我身体里受到了削弱,我的血像葡萄汁从压榨机流出;可我只觉得像是吐了一口大气,心头舒畅!

我自问道:“我是谁,膝头能有一个孩子?”

我自己回答说:

“一个怀着爱的人,在被吻时,她的爱情要求天长地久。”

大地瞧我怀抱着孩子,为我祝福,因为我像棕榈一样丰饶。

(雷怡译)

子夜

美哟,这子夜。

我所见玫瑰树的枝节里

流涌的糖汁升向玫瑰。

我听见

威严的虎,那炽烈的条纹

不让它睡眠。

我听见

一个人的诗章

在黑夜里增长,

犹如沙丘。

我听见

我母亲在沉睡,

呼吸着双重的气息。

(已经五个月,

我沉睡在她身中。)

我听见

罗讷河①罗讷河,从瑞士流经法国入地中海。流向下游,带着我

像个父亲,被盲目的泡沫蒙瞎了眼睛。

之后、我不再听见什么,

只是向着

阿尔莱斯②阿尔莱斯,法国城市,在罗讷河畔。的城墙下落,

充满着阳光。

(王央乐译)

孤单的孩子

我听见一阵哭声,就在山坡停住,

走近路边一座茅舍的门。

一个孩子从床上以甜甜的双眼看我,

无限的柔情仿佛醇酒,把我陶醉。

母亲迟迟未归,还在田畴弯腰劳动;

孩子醒来寻觅温暖红润的奶头,

放声号哭……我抱起他紧贴胸怀,

一支催眠曲从我胸中升起,颤颤巍巍……

月儿从敞开的窗口瞧着我们。

孩子已经沉睡,歌声仿佛另一种光

沐浴着我因此而充沛的心胸……

那位母亲慌张地急忙开门走进,

看见了我脸上的幸福那么真实,

竟让她的孩子依然留在我入睡的胳膊之中!

(王央乐译)

赫尔曼·黑塞诗选

赫尔曼·黑塞(1877-1962),二十世纪著名的德语作家和诗人。生于德国,晚年入瑞士籍。著有诗集《浪漫主义之歌》,小说《在轮下》、《荒原狼》等。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雾中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当我的生活明朗之时,

我在世上有很多友人,

如今,由于大雾弥漫,

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确实,不认识黑暗的人,

绝不能称为明智之士,

难摆脱的黑暗悄悄地

把他跟一切人隔离。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人生就是孑然独处。

没一个人了解别人,

人人都很孤独。

(钱春绮译)

七月的孩子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着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衷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钱春绮译)

美好的世界

无论年老或年轻时,我始终感觉到:

黑夜里,一座山,阳台上一个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条白色的路,

从我怀着眷念的躯体里夺走了恐惧的心。

啊,火热的世界,啊,你这位阳台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里吠叫的狗,滚滚远去的火车,

你们始终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梦境,

啊,尽管你们撒谎,尽管你们骗得我好不伤心。

我常常尝试踏上通往可怕的“现实”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时髦和金钱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终孤独地逃跑,既死亡又感到获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梦与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喷涌的地方。

黑夜里树间闷热的风,黝黑的吉卜赛女人,

充满愚蠢的眷念和诗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闪电使我震颤,我听到你的声音在呼唤,

我永远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钱春绮译)

傍晚的对话

你为何像做梦般望那被云遮掩的景色?

我把我的心交到你的美丽的手里。

它是如此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幸福,

如此热烈——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你露着冷淡的微笑把它还给了我。

静静的苦痛……它不作声。它冰凉了。

(钱春绮译)

弄瞎我的眼睛……

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还能听到你,

没有双足,我还能走到你那里,

没有嘴,我也还能对你宣誓。

打断我的臂膀,我还能用我的心,

像用我的手一样,把你抓牢,

揿住我的心,额上的脉管还会跳,

你如果放火烧毁我的额头,

我就用我的血液将你承受。

(钱春绮译)

白云

瞧,她们又在

蔚蓝的天空里飘荡,

仿佛是被遗忘了的

美妙的歌调一样!

只有在风尘之中

跋涉过长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了解她们。

我爱那白色的浮云,

我爱太阳、风和海,

因为她们是

无家可归者的姊妹和使者。

(钱春绮译)

献身

哦,我的体内的全部血管是怎样

开放更香的花,自从我认识你;

瞧,我走得更加轻快,更加笔直,

而你却只是等待——你到底是谁?

瞧,我感到,我怎样远离自己,

我怎样一叶一叶地把故我失掉。

只有你的微笑完全像明星,

在你的、又在我的上空照耀。

纵观我童年时代,还无以名之的

那些像水一样闪耀的一切,

我要以你命名,在祭台之旁,

祭台上面点的灯是你的头发,

装饰的轻松的花环是你的乳房。

(钱春绮译)

永远总是这同一个梦:

一棵红花盛开的栗树,

一座花园,满是夏日鲜花,

一所老屋孤零零耸立园前。

那静静花园所在的地方,

母亲曾把襁褓中的我轻摇,

也许——日子已经太久——

花园、老屋和栗树已不复存在.

也许那里已是一片草地,

锄犁和钉耙来来往往,

家乡,花园,老屋和栗树,

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的梦。

(张佩芬译)

有时候

有时候,当一只小鸟鸣啭,

或者一阵风刮过树杈,

或者一条狗吠叫在远处农家,

我都要久久地倾听,缄默无语,

我的灵魂飞向过去,

直至被遗忘的千百年前,

我眼中,小鸟和飘拂的风,

完全一样,都是我的兄弟。

我的灵魂是一棵树,

一头兽,一朵云彩。

转化不停,轮回不已,

你向我提问。我能回答什么?

(张佩芬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