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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本壮介的“未来森林”

2016-02-17钟和晏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藤本四合院庭院

钟和晏

透明的玻璃板让艺术中心四合院的地下空间充满光线,改变了原来的封闭感觉

藤本壮介已经不止一次地用“森林”来命名或描述他的建筑案例了,如布达佩斯一处公园里“森林中的音乐厅”,伦敦奥运会期间的竞标方案立体花园“垂直森林”,东京武藏野艺术大学图书馆好像“森林那样让人徜徉流连”,西班牙加泰罗尼亚一处郊区别墅是“树木浮在空间中的新型森林”。

所以,并不那么意外,他把对北京人文艺术中心(BCAC)的空间改造称为“悬浮的森林”,这也是他在北京完成的第一个建筑作品。

五道营胡同入口处,从一座四合院带彩绘门簪的朱漆大门进去,穿过垂花门,里面的庭院就是藤本壮介的“悬浮森林”了。16棵还没有抽芽的海棠树,伫立在闪闪发光的玻璃地面上,寒冬里的玻璃如同凝固的冰块,海棠树枯瘦的枝条下面是雪白的小石头。

BCAC由北京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投资,是国内第一家公益性的人文和艺术中心。作为一个创新文化空间,BCAC计划在常规的艺术机构模式外,去实验深入家庭和社区的多种公共教育项目。

大概2014年初,BCAC决定选址于五道营胡同3号院。胡同邻近雍和宫、国子监、柏林寺等历史建筑,又容纳了密集的餐馆商铺和居民的日常生活。历史街区的厚重文化底蕴加上丰富的城市生活肌理,如何从中生发一个自然而然的文化中心?这一项目激起了OMA、坂茂等一些知名建筑事务所的兴趣。

3号院建于约10年前,总占地面积1000平方米左右。虽然它的外壳是中规中矩的三进院,内部采用的是混凝土结构而不是传统的砖木屋身。在BCAC改造之前,它被用作一家服装企业的会所,除了地面部分,还有与地上大小一致的地下室用作服装展室。因此,上下两层的使用面积在2000平方米左右。

藤本壮介第一次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不仅仅被美丽的屋脊、庭院和宁静氛围所吸引,他注意到地下空间的不同寻常之处。他说:“如何让庭院与地下空间相互融合,这是我们的设计出发点。”

整个庭院大概有50平方米,他把这50平方米的地面全部换成了透明的玻璃。用预先设计好的钢架代替去掉的地面,然后铺设大概4厘米厚的玻璃板。立方体块的铝板花坛预设在钢架的节点处,需要配合结构以及承重要求的玻璃地板是特别定制的。

在庭院的西北角,一道折线形的白色金属楼梯引导人们进入相互贯通的地下展厅。站在楼梯向上望去,立方体块的种植盆漂浮在头顶上,对应的地下庭院同样预留出花坛的位置,像是投下一块块白色的影子。

透明的玻璃板让地下空间充满光线,改变了原来的封闭感觉。树木种在玻璃地板上,形成地面庭院与地下的空间联系。

在竞标阶段,另一份具有竞争力的改造方案来自北京的众建筑设计事务所,他们迄今为止已经完成过多个传统四合院的改造项目。“众建筑”的方案把整个院落沿斜方向“切”成两个平行的条形空间。由于是仿古建筑的混凝土结构,切掉的空间在拆除非承重墙之后,在室外院落部分新增了面积,与室内展厅扩展连接成整体性的空间,这是传统四合院的砖木混合结构所不具有的灵活性。

打开全开敞滑动玻璃门,室内外的空间也被连成一体,人们可以自由地来回穿行。地下展厅同样配有可移动的隔断系统,能够分隔出各种面积的空间,满足展览、表演、放映等活动需求。

“众建筑”把一种批评的态度投向之前的会所建筑以及它的媚俗装饰。“会所在那个时代很有代表性,它真实地表达了北京奥运会之前那个能量过剩的北京。为什么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去盖一个仿古四合院,又缺乏传统四合院的木结构、工艺和细节价值?”“众建筑”主持建筑师之一沈海恩说,“我们用拼贴和对比的方法把真实的情况表现出来,把现实和矛盾展露出来。”

切掉的空间剔除现有墙地顶面的装饰后,一个方法性的动作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并置。例如同一根梁,其中一段被仿木雕的仿古装修包裹,而另一段则暴露出原始的混凝土表面,切开的痕迹清晰可见。

藤本壮介设计的HouseNA是基于生活在树上的概念

“众建筑”的方案把艺术中心院落沿斜方向“ 切” 成平行的条形空间

BCAC最终还是选择了藤本壮介的方案。“从封闭的会所改造成向公众开放的艺术中心,我们把人的使用作为最重要的考虑,藤本的设计从灵活、通透、内敛这三个方向上满足了我们的需求。”BCAC馆长崔峤评价说,“不过,我们对众建筑的方案还是感到吃惊,他们破除了四合院的惯常结构,从流线上让四合院变成了一件新作品。”

如今,改造完成后的艺术中心有着丰富的层次,四合院的灰瓦红柱连同天空的云彩映射在玻璃板上,白天的日影在悄然移动着。“悬浮森林”的地上部分不仅仅是景观,夏天艺术中心把庭院变成露台的舞台,海棠树就成了演出布景的一部分。

某种意义上,“悬浮森林”有着藤本壮介一直强调的“间隔建筑”的特征。它有一种可以接纳各种外在因素的宽容力,相对单一空间而言,空间与空间的关联性以及与周边环境的相互关系更为重要。

今年43岁的藤本壮介是新生代日本建筑师中最具创造力的一位,高中时代,他梦想未来能成为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学家。考入东京大学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建筑系而不是物理系,“因为我的大脑还不够强大”。

早在十几年前,藤本壮介就已经清晰地形成他的理想建筑构想——应该是类似“未来森林”一样的地方。他说:“森林是我建筑思想的最初起源,我对森林更多是一种感受,感受它独有的特征中蕴含的潜力。这样的森林特质兼备某种复杂性和单纯性,同时包含了局限性和偶然性。”

我们的生存环境是由大自然和人造物混合而成,因混合方式的不同产生出多样性。作为现居东京的北海道人,他试图合并童年乡村的森林和21世纪的人造都市丛林,找到建筑、森林和城市之间的相似性。

“东京是复杂多变的,错综复杂的街道没有明确的秩序,但又不混乱。东京本身就像一座森林,这两者都是通过叠加积累大和小的元素形成的,意识到这一点,我相信我们可以在建筑和自然之间更加自如地移动,创建一种新的生活环境,既不是建筑,也不是大自然,而是两者的融合。”他说。

在藤本壮介的设计中,一种常见的方法是用局部与局部之间的关系,代替从整体入手的设计形式,把视角从建筑整体的大秩序转到局部与局部之间的小秩序。通过对这些小秩序进行整合叠加,构想新的建筑形式。那些案例体现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局部之间的关联决定了建筑本身,由此产生更多风格迥异的空间。

于是,类似城市一样具有某种接纳能力的场所就会应运而生,这些地方从局部与局部之间的相关性来看保持着严格的秩序,而纵观整体,却又无序可寻。局部与局部之间以模糊的形式联系在一起,就像大自然的造化。这种创造并不是对自然的简单模仿,而是与“树木相邻才成林”有异曲同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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