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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天才少年不驯之爱

2016-02-17张星云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兰波玛蒂尔布鲁塞尔

张星云

《地狱一季》

过去,如果我记得不错,我的生活曾经是一场盛大饮宴,筵席上所有的心都自行敞开,醇酒涌流无尽。

一天夜里,我把“美”抱来坐在我的膝上。——后来我发现她苦涩惨淡。——我对她又恨恨地辱骂。

我把自己武装起来,反对正义。

我逃走了。女巫,灾难,仇恨,啊,我的珍奇财富都交托给你们!我把人类的全部希望在我的思想里活活闷死。像猛兽扑食,我在狂喜中把它狠狠勒死。

我叫来刽子手,我在垂死之间,用牙咬碎他们的枪托。我召来种种灾祸,我在黄沙血水中窒息而死。灾难本来就是我的神祇。我直直躺在污秽的泥水之中。在罪恶的空气下再把我吹干。我对疯狂耍出了种种花招。

可是春天却给我带来白痴的可憎笑声。

最近我发现我几乎又要弄出最后一次走调。

我只盼找回开启昔日那场盛宴的钥匙,也许在那样的筵席上,我可能找回我的食欲,我的欲望。

仁慈就是这样一把钥匙。——有这样一个灵感,表明过去我确实做过一场美梦!

“你还是做你的豺狼去,以及其他等等……”魔鬼给我戴上如此可爱的罂粟花花冠,这样喊叫。“带着你的贪欲,你的利己主义,带着你所有的大罪,去死。”

啊!我得到的是太多了——不过,亲爱的撒旦,我请求你,不要怒目而视!稍等一下,卑怯随后就出现,你喜欢作家缺乏描写才能或没有教育能力,作为被打下地狱的人,这是我的手记,这几页极为可厌的纸张我撕下来送给你。

(节选自《地狱一季》,阿蒂尔·兰波著,王道乾译,花城出版社2004年版)

精神自传

事情很难说,也许当魏尔伦1873年7月3日决绝离开,留下兰波自己一个人在伦敦时,兰波才真正爱上魏尔伦。兰波追着魏尔伦来到布鲁塞尔,此时的魏尔伦依然在犹豫是回到巴黎回到妻子儿子身边,还是继续和兰波远走高飞去自由探索新的诗歌。兰波始终瞧不起他的优柔寡断,但和他一起时,却总能产生额外的耐心。就这样一拖再拖,兰波还是决定离开他了。7月10日,两人又是一上午的酗酒,兰波重申自己要离开的决心,午饭后他们去库尔特雷城旅馆取行李,兰波打算赶下午的火车。魏尔伦锁住了房间门,亢奋之中掏出手枪,“这是给你的,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两颗子弹打了出去,一颗击中隔墙,另一颗打中兰波的左手臂。这件事使两人就此决裂,但也给文学界带来了几件杰作:魏尔伦在蒙斯监狱中写出了《爱之罪》,而兰波则回到法国罗什村,创作出了《地狱一季》中最精彩的篇章。兰波因此成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以及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按照魏尔伦的说法,《地狱一季》是兰波“对所有形式文学的告别词”。

19岁的兰波就此封笔,成了一个漂泊的人,当过荷兰殖民军人、好望角水手,北欧马戏团翻译、塞浦路斯采石场监工、非洲沙漠商队队长和军火商。直到骨癌发作,他才回到法国,37岁便离开人世。与魏尔伦的爱情,就像兰波的文学生涯一样,短暂,却不平凡。“这是一个男孩的经历,他过于早熟,就已经耗尽了暴风雨般的恢弘能力,未及达到应有的目标。”马拉美如是评价。

《地狱一季》是兰波作品中篇幅最长的一部,繁复、不好把握,但其中的发展线索很明晰,它讲述了兰波少年时期关于感情危机与解决办法的关键时刻。它是兰波最顽强的尝试。他追求持续的创造,要写出一部达到巅峰并能总结事业的作品。

危机中的兰波想要摆脱精神与肉体的束缚,与自己的情感搏斗,这部作品更可以看作是兰波浓缩的精神自传。像卢梭的《忏悔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一样,总体上是含混的,但专注自身,兰波从与魏尔伦的感情失败中汲取力量,从屈辱和自嘲中获得自尊。

《地狱一季》开篇是一篇无标题的前言,也是整篇忏悔的关键。“过去,如果我记得不错,我的生活曾经是一场盛大饮宴,筵席上所有的心都自行敞开,醇酒涌流无尽。”此时他“几乎又要弄出最后一次走调”,20岁的兰波在此想要将自己的青春期做一个总结。

从沙勒维尔到巴黎

从沙勒维尔到巴黎的几个小时路程就像一道宽阔的时间界限。

1871年9月底,16岁的兰波用魏尔伦寄给他的汇票买了一张三等车厢的火车票,带着刚写成的《醉舟》诗稿从老家小镇沙勒维尔投奔巴黎。魏尔伦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兰波时的样子:“一张名副其实的娃娃脸,胖乎乎的,面颊红润,身体显得瘦高,像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冒失少年,由于正处在变声年龄,他的嗓音忽高忽低,而且口音很重,就像在说方言似的。”

魏尔伦把兰波安排在自己家里住,和妻子以及岳父母一起过。在经历了不安分的青少年时代后,婚姻使魏尔伦回归正常的夫妻生活,妻子玛蒂尔德新近生下了他们的儿子。此时魏尔伦在法国文学界享有盛誉,帕尔纳斯派也已经在巴黎诗歌圈立足。他答应兰波,要让兰波出名,便带兰波出席“丑陋的家伙”聚餐,把兰波介绍给一众帕尔纳斯派诗人和画家。兰波带来的《醉舟》使他得到了很高的认可。而后在兰波的创作中,也可以看到在文学层面上魏尔伦对兰波的影响,他给了兰波很多忠告。

从小镇来的兰波与巴黎格格不入,他着装随便、酗酒成性、讽刺挖苦、口无遮拦,也因此与很多巴黎的诗人交恶。兰波任性,张狂,不甘于“在平庸、恶意与黑暗中沉沦、死亡”,他“疯狂地迷恋着自由的自由”。他在巴黎对一切都不满意,对诗歌界恼火,对魏尔伦总是照顾自己的家庭而生气。

兰波很快发现了魏尔伦软弱的性格和酗酒的毛病,两人终日在巴黎咖啡馆和酒吧喝苦艾酒,对诗歌的未来激烈辩论。这位乡下少年的粗野和放肆无礼把魏尔伦完全迷倒了。魏尔伦对兰波言听计从。“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你希望咱们怎样去生活。欢乐、痛苦、虚伪、厚颜无耻,这些都需要,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魏尔伦曾在信中对兰波这样写道。

处于叛逆且醉心于自由的兰波毫无遮拦,在魏尔伦身边,兰波喜怒无常,乱发脾气,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露出嫉妒的样子,两人的关系不断公开化,因此招致巴黎公众的反感。

魏尔伦为了供养这名身无分文的乡下孩子而花掉了大笔开支。终于,在魏尔伦从亲戚家要来姑妈给他的遗产后,他似乎开始想方设法毁坏自己的家庭。他每天深夜醉醺醺地回到家,对着妻子和儿子大吵大闹。他用点燃的火柴威胁妻子玛蒂尔德,想要烧掉她的头发,他对妻子拳打脚踢。在后来《忏悔录》里,魏尔伦装出不理解妻子的样子,甚至指责她在嫉妒自己的朋友:“从道义上讲,这并不是一种爱情,一种好感,而是一种钦佩之情,一种极度的惊讶感,你所面对的这个大男孩刚满16岁,但却写下那么优美的文字,正如费内翁所说:‘或许他的文字已经超越了文学……”

私奔与流浪

由于玛蒂尔德的介入,魏尔伦和兰波的关系时断时续。兰波也受够了这样的状态,担心得不到任何结果。兰波开始耐不住性子,他决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写了一封绝交信,打算1872年7月7日亲自送到魏尔伦的住处。很有可能魏尔伦在家门口遇到了送信的兰波,魏尔伦做出了让步,决定和兰波一同去旅行,离开巴黎这个让他们饱受侮辱的地方。两个人完全自由了。魏尔伦后来在《快乐与漂泊》中描述了那一决定:“我们不动声色,将所有累赘留在巴黎,他甩掉被嘲弄的蠢货,我抛下某个少妇公主。”最终两人离开巴黎,去了布鲁塞尔。

魏尔伦虽然乖乖地跟着兰波离开巴黎,离开家庭,但他依然内心充满疑虑。魏尔伦与母亲的通信中,他让母亲把信写成两部分,一部分可以让兰波看,另一部分则把妻儿的状况告诉他。魏尔伦的双重性格始终伴随着他。

他们没有共同之处,并且常常提出相反的意见。但他们热爱完美,魏尔伦追求肉体上的完美,兰波追求思想上的完美。极为微妙的默契心理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神秘、情色和对所追求的诗歌艺术融合在了两人的关系中。但两人的情感关系依然不平衡。兰波是单纯不受拘束、追求自由的快乐,而魏尔伦受到道德伦理的压力,他的快乐激情中有着罪恶的恐惧。性关系使他们的情感得到升华,但也更加无法预料未来的结局。“这是忧郁的心醉神迷,这是相亲相爱的疲惫。”魏尔伦曾在诗中如此写道。

两人的“蜜月”并非一帆风顺。玛蒂尔德带着母亲去布鲁塞尔找魏尔伦,希望魏尔伦能够回心转意。魏尔伦被妻子所打动。但在开往巴黎的火车上,兰波再次挽回了魏尔伦,玛蒂尔德和母亲空手而回。

在兰波的诗里,洗刷污秽和清除负罪感的大海始终贯穿于《醉舟》和《地狱一季》中。“绿水渗透了我的杉木船壳,洗去蓝色的酒迹及呕吐物,洗刷了我……”1872年9月8日,兰波和魏尔伦坐船转火车来到了伦敦,对他们来说新的冒险开始了,一切都是新鲜的。

两人在伦敦进行了大量创作。魏尔伦将伦敦看作是一个适于漂泊的城市,而兰波则从关联与混合的角度提取素材,将伦敦各种文化和族群相融合的街区表现得淋漓尽致。魏尔伦在《无词浪漫曲》出版印刷时,坚持要将这部诗集题献给兰波:“首先,是为了表白,其次因为在创作这些诗句时,他就在我身边,给我很大的鼓励,特别是为了感谢他一直对我所表现出的忠诚和爱意。”最终出版商将这段题献文字删掉了。

私奔需要情侣两个人都能够自由地拥抱未来,一方没有忘记过去,就很可能导致私奔的破产。玛蒂尔德向在伦敦的丈夫提出分居申请,使得魏尔伦心烦意乱,魏尔伦想方设法去解除妻子的指控。在巴黎,人们都在议论他那不光彩的私奔,认为是不可原谅的。此后魏尔伦在伦敦忍受着“荒唐悲伤”的折磨,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双眼被挖掉,甚至被人阉割,变得阳痿。持续的悔恨使魏尔伦痛苦不堪,他原始的污点无法抹去,而兰波却没有任何悔意,仿佛置身于道德伦理之外。

两人在伦敦勤奋地学英语,当法语和拉丁语老师赚钱,逛大英博物馆,去剧院看演出,在酒吧喝酒,到乡镇和农村远足。“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魏尔伦对玛蒂尔德提出分手的要求焦虑不安,因此一直紧跟着兰波,对他百依百顺。他关注兰波,总是重复道:“我理解你。”每次听到这话时,喜欢挖苦人的兰波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耸耸肩膀。魏尔伦觉得兰波就像“愤怒的孩子”,狂热、残暴、沉迷于酒色,但在众人眼里,有罪的是魏尔伦,是他抛弃了自己的家庭。兰波不允许魏尔伦流露出儿女情长。“我不喜欢女人。”兰波这样说道。这句话并不是一种生理上的否定,而是对婚姻提出的质疑,兰波追求的就是爱情的风险。

两人的感情关系始终是不平衡的,也使得两人始终上演着争吵与和解。他们在“残暴的爱情”中相互伤害着,当他们酩酊大醉时,口角时常发生,动手打过架,脸上打出过血,身上还被小刀划破。兰波似乎重新回到了原始的纯真状态,那是野蛮的、未开化的纯真状态。兰波想将魏尔伦带入那个世界,但魏尔伦习惯了逃避,因此觉得束手无策。倘若把他们的吵架单单归咎于魏尔伦的优柔寡断或兰波的心烦气躁,就有些欠妥,这种“不融洽的爱情”成了他们诗歌的灵感来源。

兰波主宰着两人的感情关系。兰波想引导他的追随者魏尔伦达到另一个世界,像自己一样全身心地投入新生活。“我创造了所有的节日、所有的凯旋、所有的戏剧。我尝试过发明新的花、新的星、新的肉体和新的语言,我自信已获得超自然的神力。”兰波在《地狱一季·永别》中如此写道。虽然魏尔伦很努力地去理解兰波,但“我看到了在精神上环绕着他的装饰:衣服、床单、家具;我做出种种努力,他却宛如陌生人。我见识了他感受到的一切,他似乎一直需要为自己创造这一切”。魏尔伦写了《疯狂的童女》,但却说:“我确认,我从来没有进入他的世界。”

决裂

魏尔伦在双重性格的驱使下再一次回头。1873年7月3日,他突然离开了伦敦,去布鲁塞尔想挽回妻子玛蒂尔德。兰波后来回忆道:“我责备他懒散,责备他在朋友们面前行为不端,为此我们俩吵了起来,就在争吵过后,魏尔伦突然离我而去,甚至连去什么地方也不告诉我。”

兰波在邮局以自取信的方式给布鲁塞尔寄了一封信,他猜测魏尔伦会去那里。在信中,人们头一次感受到兰波的无助和惊慌失措。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充满了自信,只管嘲笑人挖苦人。“回来,回来,亲爱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快回来吧。我发誓会好好的。如果我从前对你乱发脾气,那纯粹是我在自以为是地开玩笑呢,现在后悔至极。回来,忘掉这一切。如果你真信了这玩笑,那将是多么不幸。两天来我哭个不停。”兰波写道。

兰波因为被丢弃在伦敦、身无分文而发疯。他所控制的人突然做出了离开他的决定,他头一次感到了绝望。但在读过魏尔伦“在海上”语焉不详充满犹豫的回信后,兰波又恢复了自己特有的傲慢口气。他根本不相信魏尔伦会去自杀,因为他了解魏尔伦的懦弱性格。“因此,在等待你妻子与死亡的时候,你将来回奔忙,到处乱跑,去惊扰许多人。”兰波再次想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魏尔伦。“回想一下你在认识我之前是什么样子。”他认为自己是魏尔伦的启蒙者。兰波的信中有命令的语气:“至于说我嘛,我绝不会回我母亲家……如果你想给我往巴黎写信,就把信寄给福兰好了。”信中也有引诱:“回来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爱你。”信中也有威胁:“假如你妻子回来,我不会给你写信,免得连累你。我永远也不给你写信了。”此时我们看到兰波不再是那个“通灵者”,而成了因失恋发脾气的孩子。他真的动情了,也许年轻而又涉世未深的兰波很难理解所有微妙的问题,但他用其不完整的爱情观希望去挽回魏尔伦,他尝试了所有办法。

在布鲁塞尔,魏尔伦等得焦虑不安。是他自己一手制造了这场与兰波的决裂。像往常一样,他又住在了列日大饭店,那里曾是他和兰波生活过的地方,难免触景生情,往日的回忆重现。他写信给玛蒂尔德,以自杀相威胁希望重新赢得妻子的爱。与此同时兰波离开了伦敦,也前往布鲁塞尔,决定去找魏尔伦。至此,布鲁塞尔枪击事件的所有因素都已经就绪,那段往事尽人皆知,现在已经成了传奇故事。几天之内,激情与爱情的误解达到极点,在与日常生活的较量中,诗歌的失败已成定局。

兰波到了列日大饭店之后,很快就了解了当时的局势。魏尔伦既舍不得玛蒂尔德,也不想和兰波分手。魏尔伦和兰波出入咖啡馆,整天商量这件事。兰波期待他的情人能做出一个决定,但魏尔伦依然迟疑不决,一会说要回伦敦规规矩矩和兰波过日子,一会又说打算去巴黎和玛蒂尔德见最后一面,把所有责备都甩给她。

最终7月10日下午,在酒精的作用下,魏尔伦露出少有的残暴,他在旅馆房间里开枪击中了兰波左手臂。在医院简单包扎后,兰波离开这里的决心更坚决了。兰波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继续回旅馆拿行李,而魏尔伦则失魂落魄般不惜一切代价说服他留下来。

当一对情人的矛盾达到顶峰之后,爱情很有可能就转化成了仇恨。魏尔伦解释过当时的情况:“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再次提出自己的请求,我站在兰波面前,就为了挡住他的去路,我威胁他,要他开枪把我打死算了,他可能以为我在威胁他本人的生命,但这并不是我的想法。”随后兰波拦住了街上的警察,并把枪击事件告诉了警察,魏尔伦被作为犯罪嫌疑人带走了。

伦敦的分别、布鲁塞尔的枪击、魏尔伦被判罪入狱,一切都太突如其来了。兰波还没有做好准备来理解他自己所经历的变化。在一个少年成长的道路上,没有谁拥有充分的时间去理解自己。兰波随后离开了布鲁塞尔,回到法国罗什村,提笔写成了《地狱一季》。他可能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达到成年的境界。《地狱一季》中有怒火,也能感受到他的奋力,这是大多数人在青春躁动过去之后所感知的,其中还增加了一种赎罪的艰辛。

“一天夜里,我把‘美抱来坐在我的膝上。——后来我发现她苦涩惨淡。——我对她又恨恨地辱骂。”《地狱一季》的序言中这样写道布鲁塞尔的那次决裂,兰波与魏尔伦的爱情,愉快而天真烂漫的时光戛然而止。美,看起来像一条死胡同,思想过度使美走到尽头。兰波摒弃了原先所崇拜的信念,并加以诅咒。

被魏尔伦枪击后,兰波返回罗什,精神处于不断累积的绝望中,在他寻找精神的出口,他找到了“仁慈”。“仁慈就是这样一把钥匙。”他这里说的仁慈,不完全是指死亡,而是指某种接近死亡的情况,魏尔伦离他而去,他决定完全离弃原来的利己主义,离开魏尔伦,甚至进而离弃自己的诗歌和艺术。仁慈是对自己,是对自己纯粹的放弃。完成《地狱一季》,进而整理好《彩图集》之后,兰波就此封笔,只在1875年魏尔伦出狱后见过他一面,在那时将《彩图集》手稿交给了魏尔伦,两人就此作别。后来魏尔伦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皈依天主教。

兰波的爱情与他的诗歌一起被埋葬在了青春期,他到处旅行,做各种各样的工作,让自己过着无聊的生活。1887年,兰波的散文和诗歌出版面世,魏尔伦为大部分作品集作序,此时兰波在巴黎文学界已经成了传奇。但他根本不愿意回到巴黎,回到诗歌。“生活艰难困苦,外加致命的枯燥乏味和百般的劳累疲倦。”兰波1888年曾这样写道,“真正的生命并不存在。”37岁,经历过截肢,并且癌症缠身的兰波早早离开了人世。

(参考书目:《兰波作品全集》,阿尔蒂尔·兰波著,王以培译;《通灵者:〈地狱一季〉及兰波后期诗歌详释》,罗伯特·科恩著,杨德友译;《兰波传》,让-吕克·斯坦梅茨著,袁俊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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