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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张洁小说《灵魂是用来流浪的》

2016-02-04

山西青年 2016年14期
关键词:张洁女性主义

杨 骥 刘 瑜

1.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重庆 404120;2.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 400031



浅析张洁小说《灵魂是用来流浪的》

杨骥1*刘瑜2*

1.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重庆404120;2.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400031

摘要:以1993年长篇纪实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为先声,张洁进入其创作的第三个时期。本文拟以张洁这一时期代表作《灵魂是用来流浪的》为例,以女性主义为切入视角,探讨小说主人公墨非的形象嬗变以及张洁后期的创作特色。

关键词:张洁;《灵魂是用来流浪的》;女性主义;墨非

以1993年长篇纪实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为先声,张洁进入其创作的第三个时期。告别《无字》的万念俱灰,进入21世纪的张洁开始由“愤世嫉俗的情感介入转向超然寡淡的淡出状态”,“情感境界由爱恨交加的奋斗与挣扎走向超然的生命淡漠意识。”本文拟以张洁这一时期代表作《灵魂是用来流浪的》为例,以女性主义为切入视角,探讨小说主人公墨非的形象嬗变以及张洁后期的创作特色。

一、从独醒到独行

小说开篇,便是一个灰暗、压抑、俗气、浮夸却死气沉沉的现代生存环境:那是一个缺乏形而上思考与追求的世界,人们为了物质的生存与物质的享受丢失了人之为人最基本的意义。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墨非租住的老房子与其姐姐姐夫所住的豪华别墅其实成为了商品经济语境下、信奉金钱至上的当下最直观的两个缩影:一面,是没有灯光的、黑暗的、肮脏的,连“一条大便掉进马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鬼地方”。其中居住的是居于社会底层,为了生活谎话连篇、虚荣浮夸的“芳邻”。一面,却是金碧辉煌的、充满政治与金钱“合谋”意味的“上流社会”。行走的是一脸俗油,醉生梦死的“精英”。于此,张洁呈现的是一个在金钱、商品中被文明异化的现代社会。所谓的现代文明、现代文化,就在这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中被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而在这样的异化语境中,墨非也看到了人的异化以及人与人关系的异化。隔壁的姑娘,孝顺懂事,靠在夜总会唱歌养活一家子人以及挣得弟弟上大学的学费。从表面上看,她独立自强,然而,物质的压力却让她不得不将自己作为展览的商品,周旋于各色男性之间。而墨非的姐姐姐夫,从表面上看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有权有钱。可是,他们的婚姻却是一个纯粹的金钱与权力的共同体。金钱、物质,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具,阉割掉了他们作为“人”与“自己”的“灵魂”。

从而,面对这样的异化与浮躁,墨非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怀疑与迷惘当中:他不愿意住进那套所谓“上流”实则“下流”的大别墅,反而宁愿蜗居在那套黑不溜秋的老房子里;他不热衷于权力,不热衷于金钱,甚至于,他厌倦与这样一些物质的名词扯上关系。于是,与姐姐姐夫的兴趣相反,墨非独独对数学情有独钟。

然而,作为高官的父母对墨非职业的功利化的考量让他心生厌倦——在其眼中,数学不外乎也是一种获取利益与地位工具。与此同时,姐姐的对墨非婚姻的“包藏祸心”也让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不愿意如姐姐姐夫般因为利益而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

于是在此之下,墨非开始对生活持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不缺钱,也不去费心赚大钱;不喜欢,却也得过且过;不愿意与人虚伪地交往,就拒绝交往;甚至于,对于他热爱的数学,他也“得懒就懒,得偷闲就偷闲”。然而,这样的得过且过,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墨菲自己:他开始夜夜失眠,“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其内心深处对于现有文明的审视以及对自我的追求让他无法完全放纵自己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从而,我们此时看到的墨菲,其实是作为一个现代文明中的“独醒者”形象出现的。他看透了当下金钱、利益、物质的虚妄,他清醒且并不随波逐流。然而,这个“独行者”终归是软弱的。他的拒绝其实只是蜷进方舟的逃避,而他的浮躁其实折射出他遗世独立的慌张。换而言之,他不是能够“改朝换代”“重建文明”的“男子汉”,甚至不是可以坚持自我、直面内心的完整的“人”。告别所谓的男性身份、男性符码,墨非露出的是一个真真实实普通人而非“男人”的模样: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想要坚持自我却找不到那么强大的“小宇宙”的普通人,他的“清醒”折射出他的“自我”,而他的软弱折射出他的“真实”。

于是,此时的墨菲面对的不仅仅是如何成为“自己”的问题,更是如何成为“人”的问题。他需要的是一种能够让他彻底走出文明异化的力量,一处能够让他的灵魂得以皈依的清净之所。从而,在印第安排箫“来自一个种族灵魂深处的萧瑟”里,墨菲感觉到了一种原始却充满生命力的召唤:那是来自文明的蛮荒处的一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的力量,一种未经现代文明塑造的人与自我的力量。基于此,墨非独自上路前往地中海:没有既有的行程表、甚至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回,他们算是无法掌控他了”。可以说,脱离原有的轨迹,墨非寻找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由与自在。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男性或是女性的性别身份,亦没有“男子汉”还是“小男人”的男性符码,有的只是他自己。

从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独醒者”墨非向“独行者”墨非的转化。告别已有的生活模式与人际关系网络,他试图一个人上路,寻找内心的安宁与灵魂的皈依。而在地中海里的某个小岛上,墨非发现了他旅程的第一站:一个名为“0”的客栈与一只地球的耳朵。

在那里,墨菲最大的感受便是“简单”“原始”。店家没有热情的招呼,“一副你爱住不住的样子”;没有太多条条框框的束缚,“不给欠条也没有收据”;没有习以为常的“花架子”,整个客房就是一个有着毯子枕头的“窟穴”;更有甚者,面对火山口——这个不能言说的“朋友”,墨非找到了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喜悦。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向失眠的墨菲却出乎意料睡得很好。究其原因,正如店老板那句“只有不把任何事当回事的人,才能兴之所至地酿制出这样的美酒”,是一份返璞归真的“自在”,是一种与原始、本真的契合,让墨非放下了自己心中那“本我”与“超我”的博弈,彻彻底底放松了自己。换而言之,他在文明之外找到了“人”与“自己”的所属之地,找回了少经或未经文明雕琢的“0”的原点。而在客栈中,他无意发现的一根翎羽指引着他下一步的寻找:他将走进一段印第安人的历史当中,于历史中寻找“人”与“自己”的真正含义。

二、从勇士到自己

从而,墨非开始了他旅行的第二阶段。这一阶段的他不再仅仅追求文明之外“自己”的“暂时性”回归,更开始追求“文明之内”自己更加客观、超越的方式与立场。就此,马力奥·佩雷兹神父以及赫尔南·科尔特斯,马林切的故事进入了他的视野。

作为西班牙入侵墨西哥的随军神父,马力奥见证了一个文明的标准下另一个文明的“荒唐”。来到墨西哥大陆,马力奥首先感受到是一种不能理解的虚妄:人祭、异性或同性的肛门交、口交、兽交、手淫、女上位……历历在目,都是马力奥眼中不能接受的恶心。

就此,马力奥感到了自己对一个文明的怀疑:“如果一个种族把杀人当作节日,这个种族又是怎样一个令人骇异的种族?”而出于一种神圣“拯救”的责任感,马力奥开始致力于阿兹特克人的这群迷途羔羊的启蒙事业当中。他烧掉了记载着“不洁性行为”的古玛雅典籍,也开始“硬起头皮”,试图以“男上位”这一教会认可的性方式,取代阿兹特克人中那些“反自然”的性方式。然而,在这样的启蒙过程中,马力奥却感到了一种由衷的痛苦——作为主教,他不由自主地渴望那种野性、原始的肉体狂欢。

从而,在马里奥身上,我们其实看到的是一个先进文明的洗礼者对落后文明的审视,以及一个先进文明中的禁欲者在落后文明中欲望、人性的复苏。前一个他看到了西班牙文明的进步、印加文明的残暴,而后一个他感受到了西班牙文明的非人性,以及印加文明的原始、自由。

于此,通过马力奥的故事,墨非洞悉了所谓宗教,所谓文明中苍白的一面:那是被人书写的历史,以及五十步笑百步的虚妄;所谓文明,不过是一种人为的赋予,而先进落后的划分,也不过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已。

于是,跟随马力奥的《寻踪山水间》,墨非从一个文明外的“独行者”,成为了一个文明内的“独行者”。而这样的“独行”不同于旅行前的“独醒”,他不再是看穿一切却不想改变的那个墨非,他成为了一个看穿一切且愿意前行的勇者。可以说,通过马里奥,墨非找回的是那个“独醒者”墨非不曾拥有的直视文明甚至批判文明的勇气,更是那个“独行者”墨非不曾拥有的“只在此山中”的考量。由此,他完成了自己旅行过程中的第二次成长,而这样的成长,在赫尔南·科尔特斯与马林切的故事中,还将继续。

作为新西班牙的第一任总督,赫尔南是一个充满征服欲的“战无不胜”的军人。相较于其他西班牙掠夺者,他只求财,不伤人,从而理所当然成为殖民者当中的“君子”。而作为古玛雅人的后代,马林切是一个接受过贵族教育的“公主”。面对先进的文明,她存在一种先天的崇拜与渴望。从而理所当然,来自先进文明且从不伤人的“君子”赫尔南成为她想象中一般性的、象征着先进文明与新的生活方式的“男子汉”。她向往文明,从而也爱上了他。

于是,经历战乱、被出卖却仍然坚强、独立的马林切于此犯了一个千百年来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她误将作为个体的男性当作了象征男性世界的一般性,而与此同时,她也误将自己获得救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一象征着新文明的男性身上。从马林切到玛琳娜,变化的不仅仅是名字,更是马林切的主体身份。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错位”中,赫尔南却对马林切产生了真情。她的干练、她的独立、她的工作能力都让他感到惊叹。在他看来,她不仅是他情爱上的伴侣,更是事业上的伴侣——灵魂的伴侣。可是,这样的爱却不能让他下定决心娶她为妻。原因很简单,她来自那个落后的文明,而他只属于那个先进的文明;他没有在文明之外选择妻子的权力,更没有突破文明束缚的勇气。

可是,这都不是马林切离开赫尔南的原因。对她而言,名分,甚至三妻四妾,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马林切离开赫尔南,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她却发现了这样一个个体男性身上无法承载的一般性之轻:他不懂文化,亦不重视文化,而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再继续爱着这样一个男人。与此同时,如马里奥主教般,马林切也开始发现那所谓的先进文化的虚妄以及那条横与自己和赫尔南面前永远无法跨越的文明鸿沟——那个世界终究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她也终究不属于那个曾经无比向往的世界。

于是,看破了一切的马林切选择了离开。脱下鲸骨长裙,她愿意回到山林,去守护那个古玛雅人留下的秘密。她不再是那个被西班牙文明“乱花渐入迷人眼”的“玛琳娜”,也不再是那个部落公主“马林切”,她成为了一个超脱于文明之外,象征着远古、自由、野性的女神——放逐了一切的追逐,她成为了那个最最自由的自己。

从而,从马林切的一进一出,张洁指向的不仅是文明的虚妄,更是一种面对虚妄的选择与人生态度。而通过赫尔南与马林切的故事,墨非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文明虚妄论的强化,更是在此之上,对以后道路的启发。他不再纠结于本我与超我的博弈,不再纠结于面对文明的态度,甚至于,他不再纠结于那个历经千辛万苦发现的公式不外乎又是一场虚妄——他放逐了所有意义,反而获得了海阔天空的自由。

三、结语

写罢《无字》,年逾六旬的张洁如是说道:“在年轻人心里,我大概跟巴金、冰心一样古老了。我就像一条又笨又大的鱼,给扔到了岸上,只能瞎扑腾,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回到水里去。”的确,作为一名出名没能趁早且不愿重复自己的女作家,张洁的写作生涯就像从一条河流跋涉至另一条河流的永无止尽的跋涉与尝试。而在《灵魂是用来流浪的》一文中,我们看到了张洁的又一次转型与成长:告别老干部、郑子云时期的“男子汉”,告别白复山、胡秉宸时期的“小男人”,在墨非身上,我们看不到被阉割的不甘,看不到男性菲勒斯的气势汹汹,有的只有一个拥有男性性别却不只是男性性别的,作为绝对的个体存在的“自己”——一个与文化无关,独属于自己的自己。

[参考文献]

[1]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郑克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杨骥(1990-),男,四川都江堰人,硕士研究生,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助教,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化与性别研究;刘瑜(1969-),女,重庆人,硕士研究生,四川外国语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女性作家作品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049-(2016)14-00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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