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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念家乡的土布

2016-02-01乔十光

陶山 2016年1期
关键词:土布经线漆画

◎乔十光

我怀念家乡的土布

◎乔十光

我的故乡是在河北省南部的华北平原上,一条小河从村东流过。她发源于河南辉县太行山下的百泉,在她的哺育下,农民们世世代代过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清贫生活。吃的是自家种的粮食磨的面,穿的是自家种的棉花织的布,就连点灯用的油也是棉籽油。煤油被称为“洋油”,机织布被称为“洋布”。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父兄在田间劳动,母亲、嫂嫂和姐姐在家里纺线织布。我是家中最小的男孩,深知生活的一切都来自土地,来自父母兄嫂的辛勤劳动。全家过着“依田而食、布衣亦尊”的日子,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母亲织的家乡土布。

父兄种的棉花,一包一包的收回家,先经过轧,除去棉籽,再经过弹,使纤维变得松软。伯父家就有脚踩的轧棉机、弹棉机。弹过的棉花就可以纺线了。在农村,上至80岁的老妪,下至十二三岁的女孩,几乎人手一架纺线车,每逢冬日的长夜或春秋的月下,妇女们常常三五成群地一起纺线,空中飘荡着嗡嗡的纺线声,我常常在纺线声中睡去。

棉花纺成线后,变成像馒头一样大小的纱锭,再用线拐把纱锭绕成一束一束的线,然后又缠绕到一个一个络子上。

接下来就该经线了,要等待无风无雨的好天气,在自家的院子里,在大约20米的距离上,一头并排着络子,一头楔下一排木桩。嫂子从每一个络子上抽下一个线头,通过高架于竹竿的铜圈,再一把握在手里,牵着来回不停地走。当走到木桩一端时,便把手中的线递给坐在这里的母亲,母亲便依次把线绕道木桩上——简直是一幅非常入画的“经线图”。如此,五六个小时之后,络子上的线全部转移到地上,这便是准备织布的经线,再把经线安装在织布机上,母亲和嫂嫂轮流着手脚不停地穿梭,随着机杼声,棉布一根线一根线地伸展着。一匹布织完,往往要历时半个月20天之久。

根据需要,再去染色。有时自己染,有时送到染坊。我的村里就有染坊,多用蓝靛,我家就像种庄稼一样也种过蓝靛。也可以先把线染成不同颜色,根据自己的审美理想而自由搭配,织成几何形格子布。还有天然的土黄色棉花织成的土黄色棉布。有了布,妇女们便可以孝敬老人、伺候丈夫、打扮孩子了。自己剪裁,自己缝制衣服,自己做鞋做袜。鞋底纳成“千层底”,袜子底上还要纳出花来。逢年过节,或者孩子满月生日,更是妇女施展才艺的大好时机,虎头帽、虎头鞋、肚兜、围嘴……都要绣上花,乡亲们不免要品头论足,母亲就是乡亲们公认的巧手。于是,民间的织布技术、刺绣技术一代代地流传着;民间艺术的审美格式一代代地积淀着;生活中的礼仪情趣一代代地延续着……

50年代末,我在北京上大学时,穿的就是母亲用家乡土黄色棉布缝制的衣服,盖的就是母亲织布的方格子布做的被子,铺的就是家乡蓝印花布褥子,行李袋也是姐姐出嫁时专门织的包袱带。变化真快。如今,纺线车烧火了,织布机也拆散作木料了。别说生长在北京的两个女儿不会纺线织布了,就是仍然生活在故乡的妇女们也不再自己缝制衣服鞋袜了,她们高高兴兴地从商店买回城市流行的时装……

我也在为农村的经济发展而高兴的同时,不免又有几分惆怅,家乡的小河因百泉的枯竭而几近干涸;一群群的喜鹊,也因人口的增多、树木的减少以及农药的广泛使用而少见了;种植棉花的农民,穿的用的却大多是化学纤维和塑料制品;原本差异很大的各个地区、各民族的服饰风格,正被千篇一律的流行风格侵袭着……难道这是社会现代化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这里丢掉的不仅是纺线车、织布机,还有比纺线车、织布机更为重要的东西。不仅有人间的亲情,也有民艺的朴素的美,还有自然生态的和谐……我怀念儿时的故乡!我怀念我的母亲!我怀念家乡的土布!

乔十光,是中国现代漆画的开拓者。现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漆艺专业委员会会长,曾任中国美协漆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漆画研究会会长。1937年1月出生于河北省馆陶县。作品多次荣获国内外大奖。2015年荣获馆陶县突出贡献奖。馆陶县设有乔十光漆艺馆。出版有《乔十光漆画集》、《漆画技法与艺术表现》等。主编有《中国高等艺术院校教育大系 美术卷 漆艺》、《中国传统工艺全集 漆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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