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泽

位于阿塞拜疆巴库的清真寺。

作为战略地位重要、能源地位突出的南高加索国家，阿塞拜疆一直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巧妙地实行着平衡外交，在加入欧盟还是欧亚经济联盟问题上倾向于“两不靠”。然而近期，阿塞拜疆官员频频释放信号，公开表示“不排除”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可能，态度较之此前明显转变。在俄罗斯与西方博弈持续发酵的国际背景下，阿塞拜疆为何释放这样的信号？阿加入联盟的前景又将如何？

态度转暖

阿塞拜疆地处欧亚大陆交界处的南高加索地区东部，地理位置重要，近年来，凭借丰富的油气资源实现了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成为南高加索三国（另外两国是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中综合国力最雄厚的国家。为扩大地缘政治影响，俄罗斯一直积极争取阿塞拜疆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但阿态度消极。据国际文传电讯社报道，2014年6月，阿经济工业部部长穆斯塔法耶夫在与俄经济发展部部长乌柳卡耶夫一同会见阿塞拜疆外交学院学生时称：“阿无意加入各种联盟，无论是欧亚经济联盟还是欧盟，因为这些联合体不仅有经济成分，还有政治成分。”2014年11月25日，阿外长马梅季亚罗夫对媒体称，阿从未正式申请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加入一事从未被提到议事日程上。

然而，自2015年以来，阿塞拜疆高官就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一事接续发声，态度明显有所转圜。5月，外长马梅季亚罗夫在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表示：“阿塞拜疆不排除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但前提是纳卡冲突必须得到解决。”10月初，他在参加联合国大会时再次指出，巴库并不否认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可能性，阿塞拜疆正以欧亚大陆国家的身份积极构建广泛的双边及多边关系。

一石二鸟之计

阿塞拜疆态度发生如此转变是外交策略上的权宜之举，而且不失为一石二鸟——既可争取俄罗斯又可向欧盟施压，反映了当前俄罗斯与西方在南高加索地区地缘博弈的新态势。

阿塞拜疆希望争取俄罗斯的更多支持。在纳卡问题上，阿希望俄罗斯秉持不偏不倚的政策。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简称纳卡）位于阿塞拜疆境内，其中80%为亚美尼亚族人。历史上阿亚两族就纳卡归属素有争议，虽被有的研究人员称为“被冻结的冲突”，但近几年始终微澜迭起。2014年，纳卡冲突局势险些升级。2015年以来，阿亚两国在纳卡前线的接线区仍持续发生武装冲突，且呈激化之势，双方武器投入有所增加，人员伤亡不断上升，关于接线区士兵及平民伤亡的报道不绝于耳，同时两国还分别在外交和舆论等方面进行斗争，双方均坚称对纳卡地区享有主权，指责对方在接线区无端挑衅、破坏和平，加剧地区紧张局势。国际层面，俄、美、欧等一直密切关注并积极斡旋纳卡局势。美国通过积极介入力促和平解决纳卡问题，希望既能安抚在美的亚美尼亚裔游说集团，又能获取在阿塞拜疆的能源利益;欧洲借助欧安会明斯克小组不时参与斡旋并时常在纳卡接线区进行军事观察，力争充当“仲裁者”角色，以确保欧盟东部边界地区和南部能源通道的安全;俄罗斯努力在调停纳卡冲突方面发挥主导作用，以维系其在南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在外交政策层面，亚美尼亚不仅在经济上依赖俄罗斯，在安全领域也因同时受制于土耳其和阿塞拜疆而离不开俄罗斯，因此奉行亲俄政策;而阿塞拜疆则在俄与西方之间推行平衡外交，始终对俄是否会在纳卡冲突问题上偏袒亚美尼亚有所忌惮，在纳卡地区局势有所升温、国际社会对解决该地区争端呼声愈高的情况下，阿塞拜疆为在更大程度上争取俄罗斯，故而释放出对欧亚经济联盟态度转暖的积极信号。

在经济贸易领域，阿塞拜疆也需要俄罗斯的支持。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受国际油价大幅下跌影响，阿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俄是阿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2015年上半年，俄不仅是阿的第三大贸易伙伴，同时也是阿第一大进口来源国，俄目前对阿投资约18亿美元，而阿对俄投资也达10亿美元，两国经贸关系进一步深化，经济相互依赖程度加深。7月，阿俄两国海关签署有关互认一系列农产品海关监管结果的议定书，大大简化了阿部分农产品向俄出口的海关手续;9月，两国签署为期十年的投资保护协定。随着俄在阿外贸中的地位更加凸显，阿对欧亚经济联盟态度转暖也在情理之中。

其次，阿塞拜疆有意向欧盟施压。2009年5月，阿塞拜疆同其他五个欧亚国家曾与欧盟27国签署《东部伙伴关系宣言》，然而，自2013年年底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阿与欧盟渐行渐远、关系急转直下。西方国家试图施压迫使阿塞拜疆加入对俄制裁行列，但阿既不愿成为西方的附庸，也不愿破坏与俄关系。在西方高压下，阿塞拜疆不仅没有屈就，反而停止了与西方进一步融合的步伐。2015年6月中下旬，阿承办第一届欧洲运动会，欧盟领导人非但无人前往参加开幕式，还对阿人权状况大加指责，对欧洲奥委会将首届欧运会主办权交予阿塞拜疆表示不满;9月10日，欧洲议会通过决议再次谴责阿人权状况及对“民运”人士的“迫害”，要求为阿“民运”人士提供政治庇护，甚至要求调查总统阿利耶夫及其家族的腐败问题。对此，阿利耶夫针锋相对予以回击，他公开指责布鲁塞尔在人权问题上持双重标准，并宣布将退出“东部伙伴关系议会大会”;10月27日，阿国民议会议员阿扎伊·古利耶夫称议会已启动了退出“东部伙伴关系”计划的相关程序;11月初，欧盟在阿举行第五届国民议会选举期间多次公开批评阿人权状况，拒绝派观察员赴阿观选，并对选举结果的公开性大加指责。在阿与西方关系迅速转冷的情况下，阿透露出可能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消息，不仅在于争取俄罗斯，也意在以此对欧盟施压，是一种外交斗争策略。

入盟前景仍不明朗

尽管阿塞拜疆传达出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积极信号，但阿入盟前景尚不明朗。目前看来，阿此种态度转变可能更多地是外交策略上的权益之计，其尚未开始绘制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路线图。即使阿在西方压力下开始倒向俄罗斯，阿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之路也不会顺利，阻止阿加入联盟的现实障碍一时也难以逾越，而最大障碍就在于与亚美尼亚之间的纳卡冲突。

2015年1月2日，亚美尼亚正式成为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阿、亚两国因纳卡问题关系长期交恶，只要纳卡问题得不到解决，两国就难以相互接纳，阿塞拜疆的入盟之路就不会平顺。10月，在阿外长做出不排除入盟的表态后，亚外长纳尔班江便针对性地指出，欧亚经济联盟尚未讨论阿塞拜疆入盟问题，亚作为成员国，有表达意见的权利，阿只有经所有成员国一致同意方可加入。言外之意，亚尚不会接受阿入盟。与此同时，阿也始终强调应把“解决纳卡问题”作为入盟的前提。基于历史、现实、国际等多方面复杂原因，纳卡问题恐难在短期内解决。但同时，当前俄西方关系持续紧张，俄美地缘争夺加剧，若阿与欧盟关系继续恶化、对俄依赖不断增强，为寻求俄庇护，阿是否会象征性甚至实质性地启动入盟程序也犹未可知。

虽然目前阿塞拜疆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只是一种可能，但是，一旦阿启动加入程序，其地缘政治影响不可小觑。而阿若最终加入联盟，势必将改变南高加索地区的政治格局，甚至会冲击欧亚大陆的政治版图。首先，阿寻求加入联盟必将巩固和提升俄罗斯对南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和整体把控力，使俄进一步筑牢南部地区的“战略屏障”;其次，阿塞拜疆向俄罗斯倾斜将显著增加俄通过能源外交影响俄西方地缘政治博弈的筹码。阿塞拜疆因其地理位置重要、油气资源丰富而被视为能够改变欧亚地区能源版图的新选项，欧洲为降低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近年来积极推动“南部天然气走廊”等重大能源项目建设，并将其视为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能源通道，而目前开工建设的“南部天然气走廊”起点设在阿塞拜疆，计划将阿塞拜疆沙阿德尼兹气田的天然气经过两条输气管道引入欧洲。若阿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俄便可影响“南部天然气走廊”的建设和推进，甚至影响阿向欧洲的天然气供应量，继而影响欧洲的能源政策和能源战略，甚至能够有效牵制欧洲与俄罗斯的地缘政治争夺。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