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德星

昨晚。“我绝不会向你请求宽恕的。”夫坐在床沿，望了眼里头或已入睡的妻，心里冷冷地说。床，四尺五寸，但此时外头余出的空档却足有一米。妻脸面朝壁，衣衫不脱，毫无声响。

“如不这样，可又咋办呢？”夫紧锁眉头。是啊，这已是第七天了。“嚓”的一下，夫点上支烟。

上周的同一天下午，夫上街买回半斤猪肉、几块烧鸭、一瓶啤酒，恰是忘了她要吃的鱼丸。本不算什么，可她进餐时发现后，竟勃然大怒：“我不吃了，你成心的……”，且“啪”的一声把筷子扔下，还就势把菜盆子推到夫的面前。夫看到身上溅着的点点油脂，打了个不小的寒战。随即，婚后这大半年的经历，一幕幕地从脑海中掠过。“只要你高兴，我……”婚前，他这样说，婚后已成个甩不掉的“把子”。洗衣、买米、刷地板、倒尿缸……份内与份外的，他都干了，干得晕头转向，她不仅视而不见，反倒指责你没有“质量”。又比如，她父母过“生日”，买酒、割肉、封“利”送上她嫌少，而轮到你这边时，提只三斤鸭子她还说大。还有……夫越想越气，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霍”地站起，抓紧其胸襟，“欺人太甚，你死去吧！”地大吼一声，并猛地一推。妻没死，只是打了个踉跄后，重重地蹲坐到门角的垃圾篓上。这一“蹲坐”，自此便……。

“难啊——！”夫又望了眼妻，心里长长一声叹息。

苦闷至极，忽又豁然开朗。“有——了！”夫的眼里闪起一道灼人的亮光。之后，他快速摁掉烟头，熄灭电灯，隔着一尺距离，安然而又舒坦地躺到妻的身旁。少顷，这夫便——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睡眠中说起了“梦话”——

“芳……芳妹子——”

（声音渐渐清晰）“你真......真好！我的那......那个琼，一点儿不温……温柔，母夜叉似……似的；又……又懒，又……又自私；相貌？也比……比你差……差远了。哎！相见恨……恨晚啊，要是两……两年前遇……遇上……上你，我绝……绝对的不……什么什么？没……没晚？要是现……现在我和……和她离……离婚，你马……马上就嫁……嫁给我？！我倒真……真愿意，可我又……又担忧这……这样做她会急……急疯的！也不……不要紧？嘿！！呼——噜。呼——噜噜！”

这，无疑是夫施出的一条“绝计”，用意何在，不言而喻。在今天，夫经过细致入微的观察，感觉妻在许多方面已有了显著的变化。如走路时，脚步放得轻了；照面时，脸皮不再绷得紧了；还——还有，总之，没有一种迹象不表明着她——“在检省，在忏悔，在……”夫按捺不住满心的喜悦，一天都笑吟吟的，心里说：“还算你精明！”

又到夜晚。在今天这第八个夜晚中，夫看到的妻虽然还是跑在他前面早早地上了床，虽然让外头余出的空档仍有一米，虽然还是那么一副睡态——“脸面朝壁，衣衫不脱，毫无声响。”但他已有足够的信心在等待着，即——“不出半夜，她还能不像只驯服的羊羔，翻转过身子，爬钻到我的……啊呵！”想着想着，夫嘴角挂满笑容，又挨到妻的身旁躺了下来。在躺下的一刹那，他倒还隐隐起了怜悯之心——“我昨晚的举动对她的刺激确也是太大了！”

“宝……宝马哥——”

他躺下未已，仍还在进一步的想象中，耳膜忽地起了震荡。眨眨眼，即时作出判断：“是妻，她也说起了——‘梦话’？！”这在她，倒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啊。于是夫屏住了呼吸，侧耳恭听。

（音量慢慢提高）“就……就你行嘛！要钱有……有钱，要地位可又升……升了级。我的那……那个林简直是……是只‘王八’，啥能……能耐也……也没有，只会……唉！鬼迷心……心窍啊！要是当初依……依了你，今天那……那能……什么什么？你现在还……还等着我？期待有朝一……一日我罢……罢了他，你即……即刻就把我娶……娶过去？！这实在是太……太好了，可我就……就担忧这……这样做他要上……上吊偏就找……找不到绳……绳子！让他去跳……跳河也……也行？哈！！呼——噜噜！”

听完妻的“梦呓”，夫脑子嗡嗡作响，一夜睡不着，只想：“明天就得静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要不这婚姻怕是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