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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抗战期间的一段潜伏经历

2015-11-27作者丨何标

台声 2015年13期
关键词:清河伪军军校

作者丨何标

70年前,我在日本投降前后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那年我19岁。

1945年6月25日,在河北阜平田子口村,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敌工部康健生部长找我谈话,说决定派我打入日伪清河军校,长期埋伏,进行瓦解敌伪军工作。这个决定来得突然,使我一心想去抗日军政大学学习的愿望成为泡影。但这是部长直接授予的任务,康健生部长这位已有十多年党龄代的老党员、老红军,我又十分敬重。所以稍加犹豫,就接受了组织决定。几天后,离开根据地,重返沦陷区北平。

“华北陆军军官学校”

伪清河军校位于原河北省昌平县清河镇,距北平德胜门仅9公里。解放前有北京城墙和大片庄稼及村庄阻隔,需要从北京西直门车站乘去昌平的火车,在清河站下车。军校原名“保定军官学校预科”,“七·七”事变后,日本在华北建立以大汉奸王克敏为首的伪政权,由齐夑元任伪“治安总长”。齐想建立自己的部队,日军也打算培植一支经过严格训练的伪军,作为侵华军的帮凶。于是,1938年4月在清河保定军校预科旧址,建立了“华北陆军军官学校”。齐燮元兼任校长。

至日本投降为止,军校共招收了8期学员,每期人数不等。由于中囯青年不愿背叛祖国,充当汉奸,军校招生从未满额。有资料显示,招生最少的一期为383人,最多的一期为706人,多是些为生活所迫的失业青年。前5期共为伪治安军输送初级军官2850人。

军校除正副校长外,设教授部,有教官10余人,助教、翻译若干。起始时,副教务长、教授部长、中队长及部分教官均由日本军官担任,后因二战扩大,日本军官陆续被派往前线,只留少数在军校。学员队每中队辖3个区队,设中队长、中队副;区队长、区队副。另有军需、军医等附属人员。

入学学员要求是20岁左右的高中毕业生,经过笔试和体检。入学后除进行奴化思想教育外,要进行制式教练、野外教练、射击教练;要学战术学、兵器学、筑城学、地形学、交通学、军制学等科目和日语。学员配发捷克式步枪或机枪。前3期毕业学员均曾赴日参观学习一个月。学员毕业后分配至伪治安军(绥靖军)任初级军官。

混进“军校”忍苦潜伏

作者18岁时的照片

除了父亲知道我入军校的真正目的外,所有家人、亲友和曾在一起学习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抱有共同理念的同学,对我要上伪军校,到那个“鬼地方”去自毁清誉,自讨苦吃,都感到十分惊讶,难以理解。为了潜伏工作的保密性,我又有口难辩。他们对我的解释“爱好军事,喜欢玩枪弄刀”,是不会信以为真的;对我入校动机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我都只能沉默以对。

1945年8月10日,我被清河军校第8期预科录取。我牢记康健生部长的指示:“清河军校出来的伪军官,提拔很快。只要当上团长,另一打入人员也当上团长,这两个团就可以瓦解一个师。”抱着这样的目的,我决心忍受一切困苦,在敌伪军中长期埋伏。

日本投降前夕,军事失败和经济危机已达谷底。军校学员每日三餐都是高粱饭和水煮茄子,营养很差还吃不饱。军训则十分繁重,管理也非常严酷。有的新生吃不了苦,开小差又被抓回,伪军官故意施以疼痛体罚,使其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用以震慑其他想逃跑的学员。我入校后立即感染上疥疮,痛痒难忍,手掌虎口处浓疱破后露出血肉,持枪都很困难,也得带病出操。

伪军和旧军队一样,要求士兵和下级对长官“绝对服从”。为了要学员“服从”,打骂体罚就成了寻常事。有一首引用“武王伐纣”故事编的军歌,歌词是:“军人首重服从,纪律何等森严。纣有兵丁亿万,何敌周臣三千。切戒藐法任意抗玩,切戒藐法任意抗玩。”每天都要集体唱几遍。

作为潜伏人员,我在军校一向循规蹈矩。一个年轻的区队长却以为我软弱可欺,想拿我开刀,为自己“树威”。在一次我值最后夜班时,他在我目光难以扫到的地方,从枪架上拿走一支枪。清晨丢枪学员报告后,他装模作样地查出是我的责任。于是用戒尺打手掌心20大板,这个年轻力壮的少尉,用全身力量打下去,手掌立刻肿起来。见我没有喊痛流泪,而是用两眼瞪着他,似乎有些心虚,怕我日后寻机报复。打完20大板,立刻拿来一枚鲜鸡蛋打碎扣在我手心上,要我用筷子揉搓,以利消肿。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日伪军队所谓“恩威并施”的一种“带兵法”。

因故未能参加袭击“军校”战斗

清河军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几乎与世隔绝。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在校内表面上似乎没有引起波澜,只是日本总教官直川大佐突然消失,由一名伪军上校临时代理,学员每日操课照常。

从“8·15”到10月15日这2个月,蒋介石命令日军拒绝向八路军投降,我军受阻于北平城外。国民党军因运输落后,仍滞留在大后方,派来的所谓“接收大员”及从“地下”钻出来的什么“先遣军司令”,真假莫辨。这些家伙只对日本资产和汉奸私财巧取豪夺,对远在郊区的清河军校不屑一顾,军校陷入无人过问状态。

此时,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决定成立北平市委,任命刘仁为市委书记。在刘仁同志主持下,决定突袭清河军校。1945年10月7日,由冀察军区11分区新5团丁团长率领,调一个民兵团策应,通过军校内潜伏人员带路并控制门卫,打开大门。我军按预定计划,直奔军校本科大楼进行袭击。当日学校值星官也是我内线人员,故意不下达抵抗命令,仅半小时即结束战斗。本科生大楼被烧毁,我军缴获长短枪900枝、机枪11挺及大批弹药和军用物资,带走青年军官和本科学员100余人,这批青年伪军后来大部分参加了解放军,其他本科学员多乘机逃走。军校方面,校本部及预科大楼完整无损,只在我军走后放一阵空枪,应付了事。

可惜,袭击军校当天我另有任务未能参与战斗。那天,我按组织要求请假回家,按预定计划安排父亲由地下交通员引导,骑车出城到西郊黑龙潭附近的南安河村,同他的学生、中共北平市委对日工作组组长甄华会面。这件事圆满完成后,我又骑车去南安河向甄华同志报告情况请示工作。甄华同志要我继续在军校潜伏,观察形势变化,待机而动。于是我立即返回军校。

身份暴露后被迫撤离

1945年10月15日,第8期预科学员及校本部人员,被国民党第11战区池峰城部收编,改称“干训团”,从清河镇移驻北平景山前街一座被“没收”的汉奸别墅。一个月后,学员们被换上国民党正规军军服,摇身一变成为“国军”,从北平开往保定。起初保定市民都上街热烈欢迎,以一睹“国军”风采。看个个是青年小伙,军容整齐,武器精良,无不满口称赞。过了不久,真相大白,这批“国军”原来是伪军包装的,都因受骗上当,责骂不已。

19岁,作者打入敌委清河军校潜伏时的照片

不久,保定一座大院门口,挂出“河北省保安干部训练所”的招牌,学员们又成为以后准备打内战的地方保安部队干部。这批学员自从进入大、中城市,同民间社会多有接触。日降后国民党官员来到“收复区”,大肆抢夺“敌产”,大发“刼收”财,根本不顾老百姓死活,以致贫富日益悬殊,物价飞速上涨。人们都在埋怨:“想中央(指国民党政府),盼中央,中央来了更糟殃。”这些现象引起学员们对国民党政权的不满,尤其是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已成为地方保安部队,还将要去打内战,更加惶惶不安,军心十分涣散。

我看时机已到,就秘密串联要好学员,对不满情绪推波助澜,商议散伙另找出路,力求乘乱把这个训练所瓦解。但训练所的乱象已为国民党保安当局察觉,决定派省保安处长罗文浩少将兼任保安干部训练所教育长,准备对训练所强化管理,严加整顿。

这位罗处长是我的叔伯舅舅,抗战前就与我家的关系十分密切。胜利后由重庆来到北京,从我家人处得知我在抗战时一度离家,回来后执意报考伪军校。罗文浩从清河军校被里应外合袭击及保安干部训练所的乱象判断,对我的政治面目已心中有数。找我单独谈话后,见我态度强硬,但碍于甥舅关系,对我的政治怀疑也只点到为止。罗文浩的到来,我的潜伏身份已经暴露,再在这里待下去已无意义。经与我联系的政治交通员商量,决定以考大学为借口,撤离待了一年多的这个“鬼地方”。也因为与罗文浩的关系,才能够顺利撤出。

1946年8月,我离开保定,一个多月后,来到张家口找到康部长归队。我常感遗憾的是:潜伏抗日的时间太过短暂,由于形势急骤变化,任务被迫中断。但我很幸运,能亲眼看到日本鬼子和汉奸们末日的来临,看到日伪军队的真情实况,目睹光复后国民党政权的种种丑态,了解到沦陷区的民情民意。这些实践经历和获得的社会知识,对初出茅庐的我日后发展进步是大有裨益的。

(写于2015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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