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路

皮裤原理：你要做的只是吻合大众的臆想

□ 王 路

有次去同学家吃饭，他有个舅舅从老家来看病，住在他家。舅长舅短的一喊，亲戚高兴了，挨个问我们一个月挣多少钱。老家的风俗很淳朴，淳朴到根本不会把你当外人。

有个在部委工作的，我们亲切地叫他毛部。

毛部说，一个月拿四千块。老舅眉头一皱，不可能!毛部只好说，还有点补贴。老舅问，补贴多少?毛部说，几百块。老舅问，不止吧?毛部笑了，有时候也发点降温费、过节费什么的。老舅不舍，加起来多少钱?毛部无奈，六七千吧。老舅接着问，肯定还有，绝对不止。那神情好像毛部的工资是他亲手定的。毛部要疯了，算加班费的话，八九千吧。老舅终于满意了，我就不信你才拿四千。

实际上，毛部所有收入加起来，一月不到五千。

接下来，问一个做IT的同学。他月入大概两万。我们怕他刺激到老舅。IT同学滑头，问，老舅，你觉得我一个月能拿多少?老舅说，你也不会少了。IT同学会意了，比毛部少一点，但没少太多，一个月七八千的样子。老舅点点头，你说的是实话。

那次经验让我明白:在回答别人问题时，不一定要告诉他真实的答案。告诉他一个符合他想象的答案，效果更好。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接受他不懂的东西，愿意去理解未知的领域。这些人极度自负，固有的观念，在他心中围成牢不可破的城堡。

让·诺埃尔·卡普费雷在《谣言》里讲过一个故事。尼克松访华那年，老百姓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难以置信:美帝国主义竟然敢来中国?更难以置信的是，毛主席还亲自接见了他!一切帝国主义不都是应该被打倒的吗?不解。疑惑。

很快，一则故事开始流行。尼克松在会见毛主席时，看见桌上有只九龙杯，趁主席不注意，偷走了。当然，这不可能逃过卫兵的眼睛。但卫兵不敢动他，因为他是毛主席的客人。第一时间，卫兵报告了周总理。周总理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晚上，安排尼克松看一场演出，有个节目是魔术表演。魔术师当着众人的面，把手里的九龙杯变没了，然后说在尼克松总统的箱子里。接着，箱子被打开，魔术师用假九龙杯替换了真的，并把假的送给尼克松作为礼物，皆大欢喜。

这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说明谣言是如何兴起和传播的。

谣言得以流行的关键是，要吻合大众的臆想。在那个时代老百姓的心目当中，美帝国主义永远是邪恶贪婪的。根据皮裤原理，美帝既然来了，必然心存不轨，必然要干坏事。但，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可能没有足智多谋的人吗?可能没有看不出美帝国主义反动本质的人吗?不可能，绝对有。那个人是谁呢?当然是我们的智多星，敬爱的恩来同志了。

一切豁然贯通。

一切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皮裤原理的内容是:皮裤套毛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薄，就是毛裤没有毛。

碰见“皮裤原理”爱好者，就告诉他一个符合他想象力的答案吧。因为无论你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其实我想说的是，一定不要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当你对一件事情抱有成见时，你就把毛裤套在皮裤里边了。脱了毛裤吧——没有毛的毛裤，还算毛的毛裤啊。

（摘自《豆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