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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的记忆

2015-11-22■谭

剑南文学 2015年20期
关键词:小弟炎症我会

■谭 霞

疼痛的记忆

■谭 霞

父亲生病已经快六年了,我一直不敢也不愿提及那段逝去的疼痛岁月和记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脆弱的人。靠近医院,心总是变得恐惧、慌乱。我只能把记忆全部扒出,哪怕流血也好过继续蛰伏于我的身体里,所以,我提笔,只为了结一段过往的纠缠。

我永不会忘记2006年那个深冬的晚上,下了自习,我见到的父亲已在医院的抢救室里了,事后母亲曾不断地向我述说父亲发病的那晚,父亲正在同在读研的小弟通电话,却突然倒地人事不省。这个我们家的顶梁柱,这个曾经十分刚强的生命,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脆弱!

忙碌已让我来不及恐惧、悲伤。转院、、找寻权威医生、会诊、协商手术的日期。手术前的父亲经过一个月的调养,面颊红润,和我们谈笑着,我本以为父亲会像邻床的病人一样手术后两周就可以痊愈,可是这样的祈望最终化为泡影。父亲第一次的开颅手术以顶部出血而失败,只能进行二次手术。而从这开始,疼痛和无助就一直伴随着我、母亲、小弟,一次次的病危通知书一次次地冲击着我们本已脆弱的心和身体。

我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为了生死线上徘徊的父亲,为了备受打击的母亲,为了腹中还未出世的儿子。因此我努力不让母亲失望,努力不让她看到我的泪水。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和小弟。我无以安慰母亲,父亲生病给她带来的冲击以及她那被事实击碎的倔强。我只有倔强,和她一脉相传的倔强。我用稚嫩的心触碰坚硬冰冷的现实,四处为父亲筹措医药费,争吵、哀求,用我曾鄙弃的一哭二闹的方法,让父亲单位的人去成都看我正在遭受病痛折磨的父亲。一次次遍体鳞伤,我用这些伤痕丝丝缕缕做茧,紧紧地缚住自己残存的眼泪,即便所有的眼泪都压迫在内心。

药吃了,液输了,浅薄的处方,怎能理解我父亲深沉的疾病和衰败,药液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血肉。父亲浮肿,青紫的双手伴着我太多的辛酸和无助。肺部的炎症,积压着的寒意,向我们一点一点地袭来。医院那悲凉和恐惧夹着消毒水丝丝缕缕的气味无孔不入地笼罩着我。液体和氧气瓶上,倒悬着我的父亲。当医生对我说他已尽全力了,但父亲肺部的感染却始终无法消除,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时,那种疼痛像一根断在身体里的针头,随着无助而逐渐深入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越来越重。我终于再没抑制我的眼泪,在成都灯火辉煌的街头,我失声痛哭,这热闹而喧腾的大街完全无补于我内心的孤苦无依,此刻,我是如此的绝望。

可是我依然不甘心,我得让我父亲活着,活着过几天好日子,活着享受天伦之乐。我坚持着,对抗着。我和小弟跑遍了成都寺庙,当医学不能为父亲的病带来转机时,我们只能将我们的无助投向上苍。

我们没想到,医生也没想到,甚至我父亲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他的生命与我们,与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牵绊,在用遍国外、国内所有好的消炎药后,炎症都没有消失的迹象,当三哥问我以后怎么办时,当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告诉他我会照顾母亲和小弟时,当我面对大姨泪眼婆娑,对她说我会让小弟读完研究生时,父亲的炎症奇迹般的消失了。昏睡了两个多月的父亲苏醒了。

在华西医院的半年,那曾对我是陌生的地方,猛然间却发现世界的缝隙里竟还有一处如此沉重的角落,疼痛、绝望、无奈堆积如山。穿行在病房,总是看到、听到、感受到一个个痛苦而无助的结局,遇见一群群正在经历着痛苦的煎熬的人们。我很庆幸,在经历了这长久的疼痛后,我的父亲可以活着离开那个满目疮痍、忧伤可怖的地方。

看着河堤上父亲用他那粗哑的嗓门,大声地喊着正在飞跑的儿子时,我会突然有流泪的冲动,就这样简单地活着,生长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也许经历父亲的大病,我已从一个小小女孩到如今虽长不出沧桑的模样,却已回不到昨日的晶莹;也许父亲的衰弱再也无法改变,可还活着就好。

我在此,在彼,坚持着前行,不让自己抽身后退,尽管还会有艰难,但父亲、儿子需要我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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