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红

脓 包

武志红

相处近一年后，岳东对阿静变得越来越挑剔，而他自己也变得越来越邋遢。原来他经常和阿静一起做家务，但现在这成了阿静一个人的事情。相处近两年后，他对阿静的挑剔变成了嘲讽；三年后，嘲讽变成了恶言恶语的攻击，他将自己在文学上的才华用来侮辱阿静，嘲笑她笨、难看、土，甚至仇视与阿静交往的男性朋友。

一开始，阿静一直忍耐。到了最后两年，她实在受不了了，几次提出分手，但经不住岳东的恳求，又和他复合。直到相处五年后的大年夜，阿静准备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饺子和菜，沉默不语地和岳东吃完年夜饭，最后一次说了分手。岳东懂得她这一次的坚决，没有纠缠。

此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岳东只是从朋友口里知道，阿静结婚了，生了个女儿，老公是一名硕士，长得普通，能力一般，但很爱阿静。而岳东则开始了自己的风流史，他每三四个月换一次女朋友，上过床的女人更是不知有多少。“她们哪一个都比阿静强，都比她漂亮。”岳东说。但是，他越来越讨厌女人，认为她们不知廉耻。

然而，岳东内心深处不认为阿静是这样。他经常想起他们分手时的样子。她平静地对他说：“你妈妈欠你太多，但我什么都不欠你的。我喜欢你，仍然爱你。我知道你想找一个理想的妈妈，我也试着去扮演这个角色。我尽力了，但是抱歉，我做不到。”

现实生活中，阿静正好符合岳东理想妈妈的原型。岳东对他妈妈非常失望，她虽然漂亮、能干、富有才华，但她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阿静正是这样做的，她非常爱岳东，所以一开始就扮演起了岳东理想妈妈的角色，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无论他怎样对她，她仍一如既往地爱他。等她给足了岳东无条件的爱之后，岳东很快退行到了孩童时代，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问题是，对于阿静来说，这个小孩子实在太糟糕。现实妈妈欠他太多，他现在要理想妈妈来还债；现实妈妈离开了爸爸，他现在怀疑理想妈妈一样会离去；他对现实妈妈怀有很多愤怒的情绪，现在他将它们发泄到了理想妈妈身上。

在心理治疗中，这种现象被称为移情，即病人将亲子关系的模式转移到他和医生的关系上来。如果阿静是一名心理医生，她就会知道，岳东将自己的脓包呈现在了她面前，她可以对这个脓包下手术刀了。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才懂得这一点，才知道怎样下手术刀，而阿静不是。最后，她只好退却。

（摘自《为何家会伤人》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