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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叶诗派的中坚力量
——辛笛诗歌导读

2015-11-17邹建军王金黄

中国诗歌 2015年7期
关键词:水仙花意象诗人

□邹建军 王金黄

九叶诗派的中坚力量
——辛笛诗歌导读

□邹建军 王金黄

辛笛是九叶诗派的重要诗人,也可以说是九叶诗派的命名者,因为在1979年出版《九叶集》的时候,据说是由他为这本诗集取名的,后来成为了九叶诗派的起始,这就是历史的机缘巧合。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只有《中国新诗》所团结的一批诗人,并没有“九叶诗派”这个名称,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诗歌社团叫九叶诗社,而在三十年之后,主要在《中国新诗》上发表作品的九位诗人,要出一部作品集,没有合适的名字,辛笛成为了它的命名人。他从十二岁时就开始了诗歌创作,并在当时读书学习的南开中学小有名气。后来,诗人在清华大学就读外国语言文学的时候以及在英国爱丁堡大学读英国文学期间,开始与英美诗坛的多位诗人有了接触和交往。在这个阶段,辛笛受到了英美诗人如艾略特、叶芝等人的重要影响,开启了真正的诗艺探索之旅。在九叶诗人群体中,他是作品数量较多而且质量较高的一位,并且越到后来越有着更大的发展,写出了许多优秀的诗作。

辛笛从事诗歌创作的历史很长,从小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期,虽然偶有间断,却能够一直坚持下来,并且形成了几个重要的创作时期,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和尝试探索,在思想上与艺术上形成了鲜明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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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笛的诗歌作品,体现了诗人感觉的独到与思想的深刻,如《航》、《崂山岁月》。他的作品数量不是最多,然而质量很高、影响很大。之所以如此,主要在于他对于诗的感觉很独到,并且有理性和思想作为支撑。有没有诗的感觉,决定了诗人是否可以写诗,以及能否写出真正的诗。诗人首先对于周围的事物要有相当高度的敏感,要拥有强大的观察力与感受力,凡是过眼之物都能产生热度与亮度,只有这样,才会有诗的发现与诗美的创造。辛笛以中国古典诗词作为诗歌创作的起点,后来又自觉而集中地向西方现代派诗歌进行揣摩和学习,并且颇有心得,获得真功。“从日到夜/从夜到日/我们航不出这圆圈/后一个圆/前一个圆/一个永恒/而无涯的圆圈/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航》)。此诗表现诗人在大海上航行的感觉,前不见海岸,后不见大陆,天地自然与人生世界,都只是处于一种茫茫之中,如此独到的感觉也许只有诗人才有,并不是每一个坐船的人都可以产生。同时,这并不只是一种感觉,而是将眼前的所见与人生的际遇相联系,与世界本真的状态相联系,一切出自于感觉,但表现的却是哲学的境界。他能够跳脱出一般乘船者从日到夜、再从夜到日的航行疲惫和思维麻木,对人生与世界的本质展开深入对话,从而发现人、船以及大海之间微弱而一体化的趋向。辛笛的许多作品所呈现出来的,基本上是诗人的感觉与印象,然而并不仅仅止于这样的感觉与印象,而是有着诗人自己独到的发现与思考,有着对于人生、自然、社会与战争的看法,体现了他独立的人生观与世界观。“太阳落山晚霞照海/人影渐长人声渐歇/热闹过后寂寞渐渐深沉/还是不如不曾热闹也罢/住一天还可住一辈子可不成/这儿不是我的岁月/——呵,我是不属于此地的人”(《崂山岁月》)。从这首诗的形成过程与主要内容来看,作为一名游客的诗人自崂山上下来,与照海的晚霞、渐歇的人影相伴,进而想到“在古榆树下盘腿趺坐”的道士,发出了喃喃的心声——“我是不属于此地的人”;他从自我的感觉出发,把青岛崂山风景区里的人生与自我的人生方式和价值取向进行对比,发现自己并不属于此地,表明了儒家向外进取与开拓的人生方式,与道士所代表的道家无为思想之间有很大的距离。在这首诗中,热闹与安静、此岸与彼岸、人间与世界、一天与一生之间构成了一种哲学化的对照关系,这就是诗人在如此短的诗中所表现的深刻的思想,以及高远的人生境界。辛笛善于通过外在的世界与内在的世界、自然世界与人类世界、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差别,一方面加以复合保存与展示,另一方面借此产生语言上的巨大张力,呈现出其感觉的独到与思想的深刻之间巧妙的联系与有机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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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笛的诗歌十分注重意象的呈现。他的诗歌作品,首先是以意象或形象来表达所有的内容,其次是让诗中的意象与现实生活里实际存在的事物相比,并作出一些必要的变化,从而让诗歌意象更加奇特和精致,如《手掌》、《水仙花之恋——有赠》。诗人在诗中不只是抒写一点想法,或者只是对于一点自我小情绪进行抒发,而是把所要表达的东西转换成意象(当然有的时候只是形象,即具体的物质化的存在,而没有诗人的自我情感与思想),并且将意象打磨到一种特别新颖与精致的程度,从而引起读者的特别注意。“形体丰厚如原野/纹路曲折如河流/风致如一方石膏模型的地图/你就是第一个/告诉我什么是沉思的肉/富于情欲而蕴藏有智慧”(《手掌》)。这首诗里诗人通过一系列具体可感的形象对一个人的手掌进行排比化的展示,连续以“原野”、“河流”和“石膏模型的地图”、“沉思的肉”四个意象来呈现手掌所具有的“丰厚”、“纹路曲折”、“风致”以及“富于情欲而蕴藏有智慧”四个侧面的不同特征,以这些清晰的意象来构成一个大的手掌意象,这在当代中国诗歌作品里是少有而罕见的,就是放在整个世界最近一百年来的诗歌作品里,也是一种独立而奇特的存在。不论写的是谁的手掌(多半是诗人自己的),它的新颖与奇特、别致与精彩、美丽与精妙,都是远超前人的,也足以让后来的写作者感到为难。像这样具有表现力的意象,在其诗歌作品中是大量存在着的,这正是其诗之所以有别于其他诗人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辛笛的诗中有些只是形象,还没有达到意象的高度,而且占有相当大的比重,然而即使是形象,它们与古人或今人诗歌中的形象比较起来,也存在着相当大的区别。但是,辛笛绝大多数的作品里还是形象与意象的相杂。“从北国的天外飞回/捧来了带着薄薄田泥移植的你/迎着新岁的暮暮朝朝供奉起你/你金黄的蕊、你白玉的瓣/恰像是缟袂黄冠/下面鳞茎衬托着几叶青青”(《水仙花之恋——有赠》)。这里的水仙花多半是形象,是对水仙花这一水生植物的细致描写,当然是以诗人和水仙花对话的方式得以呈现,其内涵自然也是深厚的,因为其中的信息量相当丰富而且富于变化,不过这里所说的不是心理与情感方面的信息量,而是诗歌形式上与结构上的信息量,所以说它不是意象而是形象。我们也不可否定形象的意义,它可以让我们更加全面与感性地把握水仙花的形体,从而在此基础上把握全诗的内质和情感。抒情主人公“我”从北国坐飞机,小心翼翼地带回来一盆水仙花,在新年到来的岁月中将其供奉起来,在近距离的细致欣赏过程中,发现它原来是如此的美妙,“金黄的蕊”、“白玉的瓣”两个比喻,则让水仙花开始有了生命的呼吸而灵动起来,给自我的生活带来从未有过的生机与活力,从中感受到“春天的信息”。辛笛的诗歌,无论是对形象的刻画,还是对意象的呈现,都极具视觉的感染力,五彩缤纷,绚丽多姿,这自然离不开诗人敏锐细腻的观察力和无限驰骋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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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笛擅于把真挚的情感处理得温润流转,情真意切娓娓道来,可以说含蓄委婉而饱满深情是辛笛诗歌的另一大特色。诗人所属的九叶诗派承接了中国新诗现代主义传统,他们在诗歌创作中一并追求现实与艺术,企图在感性和理性两者之间求得适当的平衡,而诗中所蕴含的脉脉深情无疑是平衡之美的重要体现。因此,在直面现实的历史感与时代感激发下,辛笛的诗虽然产生了强烈而深厚的情感,“由香港到伦敦/你一路就数数看有多少份《泰晤士报》;/可是时代到底不同/东方的人民由警觉中已经起来,/已经起来”(《赠别——一九四七年八月三日送李陵》),但面对理性制约的艺术诉求,诗人不允许自己的情感如火山般喷涌、如大海般澎湃,更不允许沦为个人感伤主义的颓废;同时,诗人也反对情感意识形态化的政治口号式呐喊,所以当“今天有人对你轻轻地说:/不离开生长的国土/不懂什么才是最难于割舍”时,主人公“我”既没有悲观绝望,也没有奔走呼号,而是相信“一天待你回来时,也会如此说。/今天瘦长个子的你,孤独的你,/没奈何的你,/坐着这个稀奇古怪会划水的东西走了/我从今再不想叫它是‘船’”(《赠别——一九四七年八月三日送李陵》)。可见,懂得克制的情感并不显得压抑、透不过气,反而更能彰显诗人的一往情深和平静下的暗涌激流。在《巴黎旅意》、《月光》、《有客》等诗中都能明显地感受到诗人对于祖国家乡的深情款款,“花城好比作一株美丽耐看的树/可是欧罗巴文明衰颓了”,“谁能昧心学鸵鸟/一头埋进波斯舞里的蛇皮鼓/就此想瞒起这世界的动乱”(《巴黎旅意》),即使身处万里之外、纸醉金迷的异国,心中却时刻挂念着家国和世界。此外,诗人对于自然景物也充满了蜜意柔情,面对“崇高纯洁柔和”的月光,“一种清亮的情操一种渴想/芬芳热烈地在我体内滋生”,“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但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月光》)。辛笛一方面综合运用和借鉴西方现代主义手法,将触景之深情化入缤纷的色调和各种意象共同构成的画面之中,“古色斑斓的塞纳河/初秋的空气明透如水/缎子衣裳无心在轻盈中触着了/凉意又何独惜于远来客”(《巴黎旅意》);另一方面,积极吸纳中国古典诗词的精华融入自己的新诗创作之中,尤其注重诗歌意境的建构以安置无限丰沛的情感,“缓而未停,仍是悠纡地,那驴项的铃声,/靴底踏着的沙石溢出轻微的唏嘘,/客主握手了更互道个好,/闲适的羸驴随意嘘了一嘘,/氤氲的雨气跟着浑成了白的晕痕,/咦,多事的铃儿有时响亮的一声,两声——”(《有客》)。在这里仅出现一次的客与主只是握手寒暄,相比于反复描写的驴铃,似乎成了无关紧要的边角余料,然而,主客之间依依不舍的深情厚意充满于“多事的铃儿”声之中,在读者耳旁绵绵不绝。到了后期,诗人的一些诗作如《人间的灯火》和《祖国,我是永远属于你的》,开始尝试着以欢畅奔放的方式来表达情感,直抒胸臆,但相对于辛笛一生的创作,这次的转变并不具有典型的代表性;同时,这也反映出不同的时代背景会促使诗人不自觉地采取相对应的情感表达方式,在政治开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美好时代真情呼之欲出,含蓄和遮掩则成了一种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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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富而变化的诗体形式,让辛笛的诗作愈加显得阔大与高远,不像有的诗人虽然有一些好诗,但格局过于狭小,风格呈现也较为单一。《印象》、《弦梦》、《月光》和《祖国,我是永远属于你的》等诗作,就代表辛笛诗歌所具有的多样化的诗体形式,而且这些诗歌分属于不同的创作时期。从总体上来说,对话体、小诗体、象征体、戏剧体、格律体、半格律体,各体皆有,并且也都发展到了一定高度。按照诗人不同的人生阶段来划分,在他早年和晚年创作了一些旧体诗,很有古意与韵味;在南开中学与清华大学期间所写的诗,则多半具有现代风味,有的甚至比较晦暗而且不易读懂;三四十年代所写的一些诗,大半是自由体与半格律体,以对话为主要的方式;西行访问时期所写的,则以与自然山水相关的抒情诗为主;八十年代以后的诗,更多的是自由开阔且具有禅意哲思的抒情诗,这些诗与国家、民族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具有更为深远的社会意义。“灯笼后的影子/随着无尽的日月/也是那么/一晃一晃地/独自成长了/成长了/又来听流水的嗟嗟”(《印象》)。这是诗人早年写作的一首诗,源自于他童年时代所生活的自然环境的一种回忆,以及对于“十五年”之后自我的一种期许,对于时间流逝的惆怅和对于空间变化的感慨,都被纳入这样一首小诗之中。虽然不似古代的绝句,却具有特别的格局与特殊的意绪。“你不是宗教是大神的粹思/凭借贝多芬的手指和琴键/在树叶上阶前土地上独自/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但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月光》)。每一行都是同样的长短,五行为一节,一共三节,虽然不全押韵,但句式却是一样的整齐,显然这是现代意义上的格律诗,在诗人的作品中虽然不多,却也别具一格,表明他在诗体艺术上所做的努力。“我的脉管流着你热呼呼的血液,/我的心胸燃烧着你长征的火炬,/我的每一粒细胞都沉浸着幸福,/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弹奏着尊严,/我是个百分之百的中国人,/在金不换的愉快中,/我从来没有想到什么叫作卑微!”(《祖国,我是永远属于你的》)这首诗里的句式与艾青后期的诗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都以排比的方式抒写饱满的诗情,全方位地表达对祖国的深情和爱恋,语言质朴而开阔,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与祖国进行对话,把自我的内心掏出来以展现真我和对祖国的忠诚,这样的抒情方式在中国当代许多诗人的作品里都存在,然而辛笛的此类诗也有自我的独立性。诗中的我是诗人的自我,不是一种所谓的大我,也不是空洞无物的虚化的我,这里的“我”就是饱经忧患、坚持奋斗的诗人自己。据说他在建国初曾经无私地捐献出自己从抗战时期收藏的一大箱国宝,改革开放以后又向国家捐献了15万美金,如果没有如此高尚而纯粹的爱国主义情怀,他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诗篇。当然,在他的诗中,更多的是与英美现代诗人相似的自由体的现代诗,有的类似早期象征派的作品,语言枯直简要,意象晦暗不明,而在诗歌表现中却是高度压缩的,不如后期诗歌的自然开阔与语言明朗,风格也比较内在和阴晦。“浓荫绽开着棋子的白花/静的长街上/繁促的三弦响/一人踏着步来了/又竟自去了/而遗下一团绿的梦/怅惜的梦”(《弦梦》),以及“俯与仰一生世/石像之微笑与沉思/会让你忆念起谁/秋天的落叶如在昨夜/黑的枝干有苔莓/告诉你林中路的南北”(《对照》)。这样的诗作,与“五四”早期周作人与李金发等人的作品是相似的,在诗体上是来自于西方的象征主义诗派,而不是中国古典诗词。以上都可以说明诗人对于诗歌体式有所探索,也达到了相当的程度。不过,由于其体式变化比较大,所以我们也很难在不署名的情况下,认出哪些诗是他的,哪些诗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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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笛诗歌的语言是相当别致与醇厚的,从《姿》、《一个夏天的午后——有赠》、《印象》、《巴黎旅意》等诗中,可以得到切实的说明。不论是早期、中期还是后期的诗,其语言都是相当讲究的,以自然清新、质朴简洁为主导风格。不过,各个时期诗歌语言的风格也并不一样。比如他早期的诗,语言就富有青春的朝气,中期的诗比较简约灰暗,后期的诗则更加澄明,不论哪个时期,总体来说其诗的语言是有味道的,只要你细细地品味就可以发现。“你吗,年青的白花?/可是你是吹弹不起的/你会立时立地破了/就像一个水泡泡”(《姿》)。这首诗多半是写诗人对一个女子的印象,她是那样的青春朝气,然而她却不懂世事的艰难与生存的不易,诗人对于她的担心与向往,从每一个句子中都委婉地表现出来。诗人在设想之中与她展开了对话,“说你是一幅画里/不可少的颜色”,“饶他一个平常的过路人/能不投掷一瞥怜爱的眼/而为你圣洁的光辉所感动”,可以显露出她的美丽形象与绰约风姿,“而有一点淡淡的馨凉/可是凝神的眼看了你/就尝有一点野百合的苦味”,也可以从中见出诗人对这名女子的曲折心态与复杂情感,而这些全部是通过饱带情感的语句抒写出来的。“苏州洞庭东山/这是我来过的第多少次呀!/难得的是人间的解脱/勇于探寻一颗热诚的心。/指指点点道旁的果园树/枇杷和杨梅早已退出季节的舞台了/眼看深色的是小小的绿橘/浅色的是归客稀见的枣子和银杏/在火热的太阳下遐想/花果山的秋天还会远吗?”(《一个夏天的午后——有赠》)在夏天,一切都是充满绿色的生机,春天之后的另一番景象,这就是春末夏初的江南风情,诗人通过自我的眼睛,把这里的一切植物以及它们各自不同的生命景象,一一呈现出来,让我们能够真实地感觉到诗人内心世界的丰富与变化,以及江南自然风物的美丽与演变。最后一句“在火热的太阳下遐想/花果山的秋天还会远吗?”把诗人此时此地一切的思想情感,特别是对于生命的赞赏和对于秋天的向往,表达得十分到位与精彩。从语言风格来说,辛笛的诗歌语言就像一个夏天的午后,“冰冰凉的井水/好意地从另一个世界/唤住了我们”,“多高兴呵/红的沙瓤黄的沙瓤”,诗人“为我们切上了/一桌刚从市集上买来的西瓜”(《一个夏天的午后——有赠》)。此外,他的语言还像那株无限盎然的水仙花,在经过诗人艺术之手一番细刻精雕之后,“绰约的风姿凌波来去/依旧似醉如痴”,“林间的鸣鹿走来/为它平添一点颜色”,“一室就有你的清香/一窗就有你的丽影”(《水仙花之恋——有赠》)。由此可见,诗人在不同时期的创作变化是确实存在的,但也有一以贯之的东西,那就是语言的委婉与精致。

总体而言,辛笛以自己的优势成为了九叶诗人群中重要的一员,就是在今天来看,他本人的诸多艺术追求和其诗歌自身的审美价值也能给予我们重要的启示。首先,他的诗是高度自我的,特别是早期与中期的诗作,没有特殊的生活与情感经历是写不出来的。就是到了后期,当他的诗思渐次明朗的时候,也是以自我的方式进行歌唱,如《崂山岁月》和《祖国,我是永远属于你的》这样的作品。诗人的自我在当今时代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可是在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许多诗人都失去了自我,不敢发出独立的声音,或者以所谓的“大我”来遮蔽自我,从而导致近半个世纪里许多诗歌变成了假大空的东西。其次,他的诗是具有诗情画意的,并且是高度自我的诗情画意。“游女坐在咖啡座/星街是她日常的家/天空的云沉入那一杯黑色咖啡/闪烁在她灵魂的泥淖深处/大开的窗子/正静静地对着/古色斑斓的塞纳河/初秋的空气明透如水”(《巴黎旅意》)。这首诗写于诗人留学英国时期,诗中对于西方大都市的印象就像是一幅象征主义的油画,层次分明、色彩浓丽、结构合理,如果诗人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艺术作品产生。辛笛之所以在每一个时期都有优秀作品出现,与他本人对于诗的理解相关,更与他长期处于一种自由状态有着相当大的关系。新中国成立以前,他曾经在光华大学、暨南大学任教,新中国成立以后却长期从事食品与烟草销售的领导工作,所以他对于诗歌和文学的爱好与创作是完全业余的。然而,他早年对于文学的接触以及由此产生的文学之梦,特别是在南开中学与清华大学读书期间对于中国古典文学的学习和浸淫,后来又在英国爱丁堡大学对于英国文学有着深入研究,这些都奠定了他那深厚的文学基础与文化素养,所以他一生都没有能够离开文学、离开诗歌。正是在这样的自由与自然之中,他才取得了优秀的诗歌成就,并对后世诗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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