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川

守口如瓶

◎美 川

1

郭越跟好哥们兼老板张扬出去喝酒，直到半夜才各回各家，晃荡着开了门，然后直扑到了床上。他的脑子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意识，所以自己的怀中被强行塞进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时，他连问号都来不及打，就匆匆地压了上去。

那是一个让郭越无法自拔的身体，像一棵结满了鲜嫩多汁的果实的树，带着清新的香和迷人的暖，使他的身和他的心不可遏制地发动起来。当他的舌叩开她的牙齿，进入她那片潮湿的香甜中时，郭越感觉到她的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似乎是想问什么，她要把郭越推出来，可是未遂。郭越强行进入了她的领地，在她的身体里奔突着，沸腾着，似乎有乱撞的火花，在他和她的身体边缘燃烧着，直到筋疲力尽。

然后郭越就很自然地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郭越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到旁边有人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离开了他的身体。郭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的侧面。长长的烫成波浪的头发，挽着卷儿遮住了半边脸，细嫩白皙的肌肤在发隙中露出来，性感得让他打了个冷战。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其实是该在昨天晚上就问的，可是郭越没来得及，现在再问，似乎有点不那么厚道。毕竟他已经把人家给睡了，而且那绝妙的滋味直到现在还意犹未尽，其实他并不在乎结果，现在倒是特别希望这姑娘说：“我无家可归了，你收留我吧！”

当然没那好事，女孩儿把自己的身体遮住以后，才回了他一句：“我是来找张扬的，你又是谁？为什么在他家里？”

2

可以说，女孩儿的话让郭越立刻就闷在被窝里，她是来找张扬的，这么说，昨天晚上她投怀送抱地刻意勾引，其实是把他当成了张扬？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郁闷的了，郭越沉默了好久，终于伸出胳膊，从旁边的小柜上拿出烟，表情沉重地抽了一会儿，他说道：“张扬是我老板，他把这个地方租给我做宿舍用的！你是他什么人？”

其实，郭越最怕的就是知道这女孩儿名字，因为他不止一次听张扬说起过，他有个深爱的姑娘，叫张燕燕。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在追，她一直在跑，前不久张扬还得意地炫耀说，燕燕终于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我叫张燕燕！”

郭越几乎要崩溃了。如果这事被张扬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暴打。但张燕燕表现得很淡定：“你应该知道张扬的脾气，如果被他发现了，我大不了就是被赶出来，而你，恐怕就再也不能做男人了！”

郭越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要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能说！”

张燕燕严肃道，“而且，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有件事情想昨天晚上解决的，可是……都怪你！”

张燕燕所说的事，其实是她刚去医院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没有地方落脚，需要住在他这里。

这让郭越心里“咯噔”一声。

床单上没有落红，这说明他不是第一次使用，却要他来担负维修责任。

郭越努力地跟张燕燕解释，可是张燕燕全然不听，她放出了一个爆炸性的真相：因为一直对张扬的亲热进行回避，所以在张扬的心中，她还是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男人的纯洁的女子，也因为这个，张扬对她才更加珍视。而实际上，她早已经在初三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因为握有张扬家里的钥匙，昨天晚上她悄悄地爬到他床上，就是希望能在黑夜里，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一关。

3

虽然极度不情愿，郭越还是在张燕燕做完手术后收留了她，手术不大，当天就出院了，张燕燕需要休息，照顾她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郭越的身上。

除了工作，郭越不再出去喝酒娱乐，一下班就提着新鲜的蔬菜水果回家，做饭洗衣服，勤劳得像个家庭妇男。而同时，他也减少了工作量。

一到点就下班，惹得张扬很有意见：“我说郭越，你连个班都不加，还想不想做新时代白领啊？”

“最近有事，你多担待啊！”

郭越笑着，收拾东西走人。

张扬把电话打到了之前的邻居那里，听说郭越有了女朋友，现在正在尽心尽力地伺候媳妇，张扬就拿郭越开玩笑，还说为了兄弟情谊，他们该请自己吃饭。郭越含糊地说下次，然后就跑了，他觉得对不起哥们，想要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但是想到张燕燕的嘱咐，他只好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郭越发现有一点问题。按说那么小的手术，躺个三五天就能过去了，可她就是不走。起初是郭越给她做饭洗衣服，后来张燕燕下了床，给他做家务，做好饭等他回来，就跟居家小妻子一样。

这不是要赖上他的前奏吗？郭越心里很不安，他想抗拒，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的恩惠，这导致他生活得很矛盾，精神压力巨大，大到他有一天终于坐不下去了。

“张燕燕，我要跟你谈谈！”

吃完了她做的饭，郭越板起了脸，“你的伤早就好了，所以按照约定，你也该离开了！”

张燕燕吃了一口豆角：“好啊！你去告诉张扬，让他来接我吧！”

郭越呆住了。

明明是张燕燕要在张扬面前保留自己的玉女形象，那按照她说的，不是很明白地告诉张扬他们俩有一腿吗？看着郭越那疑惑的表情，张燕燕笑了：“我不想去找他了！”

“为什么？”

“我觉得没必要，反正我又不爱他，为什么非要跟他在一起？”张燕燕笑着说，“其实，你也不错！”

郭越的心，一下子乱了。

4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越几乎要被逼疯了。

张燕燕在家里放肆起来，她穿很少的衣服，短而紧身的小吊带，包裹不住她曼妙的身材，而且她还裸着雪白的长腿在郭越的面前晃荡。其实，郭越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对女人方面，他绝对不是个圣男，对于张燕燕这样的美女，如果不是忌惮张扬，他早就不客气了。

但是现在，是张燕燕主动。

她在半夜里主动钻进他的被窝，修长的滑润的胳膊搂着他的腰，蛇一样地缠到他身上。郭越起初还担心她那层珍贵的膜，但是零点以后，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两个人在他睡的沙发上进入彼此，长吟短叹，琴瑟和谐，在熊熊的火焰中持续燃烧到天明，直到身体软下来，郭越才会腾出时间，缅怀他和张扬的所谓友情。而同时，他发现张燕燕的身下依然没有红色，究其原因，她巧笑嫣然：“你那么厉害，补上不一样破？”

擦，这能一样吗？郭越满心疑问：“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做手术？”

张燕燕满含深意地望着他：“没有，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郭越摇头，他当然不知道，如果知道，也不会在开始的时候像个孙子一样伺候她了。

“我看上你了，你又不在乎这个，我补那个又有什么用？”

张燕燕的话，让郭越的心狂跳不止，她看上他了！郭越开始不自觉地意气风发，只是他每天都要面对张扬，还要接受他的调侃：“哥们，昨天晚上干了几个小时？这都熊猫眼了，能不能稍微收敛点？”

郭越只好不说话，他怕一开口，就被以撒谎罪论处，那样实在是太不仗义了。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该跟张扬说清楚，已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再隐瞒下去，实在是太缺德了。

张燕燕不想郭越为难：“我去说吧，跟他谈分手！”

其实，郭越特别想在这件事上站出来，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不是怕张扬的拳头，实在是怕两人的同时出现，会让他的好哥们伤心万分。现在，他跟张燕燕在暗地里已经是如胶似漆，可两人越亲密，他就越觉得无法面对张扬，既然张燕燕挺身而出，那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张燕燕似乎也有心事，她坐在那里化妆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脸化得像牡丹一样华丽，然后笑笑：“郭越，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郭越茫然摇头，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就是那天晚上！”张燕燕柔声道，“其实我在初三那年，被人打晕强暴，对这种事情一直很恐惧。我推开所有接近我的男人，除了张扬，他对我是真的好，但是跟他在一起，我有很大的压力。那天晚上，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把这一页翻过去，可是阴差阳错，我遇到了你！”

郭越的心里，酸酸的：“所以你一直想把自己给他是吗？”

“想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张燕燕淡淡地说，“我对他不是爱，只是一种依赖罢了，但是你不同！你进入了我的心，在你面前，我感觉到自己是一朵灿烂的花，可以毫无保留地绽放！”

她的话，郭越不太懂，可他明白她的意思，也因此而幸福无比。

5

说完这些话，张燕燕就走了，她临走前拉着郭越的手：“等我！”

可是，郭越并没有等到她来，在张燕燕离开不久，他接到了张扬带着哭腔的电话：“你快到医院来一趟，张燕燕出车祸了！”

郭越的心里咯噔一声，以极其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却也只是在太平间里，看到了蒙着白布的她。

那天，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衣服与裸露在外的肌肤相映而成，纯净得炫目。或许是有心事，又或者是想急着把话说出口，她在马路对面看到张扬，然后就直直地冲了过去，根本就没有看到旁边疾驰的车！

就在马路中央，在张扬的目光中，她被那一团强劲的风带到了天上，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张扬看到郭越，泣不成声：“今天是我生日，她说有要紧的事跟我说，然后……我真的情愿她忘了这个日子！”

郭越的心里，揪得很紧很疼，他是没有资格流泪的，但是没有人比他的心里更疼。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燕燕！从初中开始，她就是我心里的女神，为了得到她，也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地对我好，我在初三的时候夺走了她的第一次！虽然当时她非常伤心，可是后来，她真的只对我一个人好，我还准备今年跟她结婚，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张扬说不下去了，他趴在她的床边，号啕大哭。

郭越用力地握住了拳头，那个玷污了张燕燕青春的人，竟然就是他！此时的郭越，恨不得立刻杀了张扬，可是……他不能开口。张燕燕看重的是那个纯洁的形象，而如果她的故事中加上他郭越，一切就不完美了。所以关于她的一切、关于他和她的一切，他都必须守口如瓶。

料理完张燕燕的后事，那天晚上，两个大男人喝了海量的啤酒，等到张扬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睡去以后，郭越开始哭泣，他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为那个没有来得及说出的爱，也为那个纯洁得毫无瑕疵的女孩儿。

他爱她，爱到愿意成为追随她的一粒尘，远远地跟随，却不想落在她身上，形成滴落的污点。所以，他把自己当成没有口的瓶子，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封存。

（原载《百花》2014年11月上江西李秋兰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