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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先生·组诗·

2015-11-17吴素贞

中国诗歌 2015年7期
关键词:老街

吴素贞

临川先生·组诗·

吴素贞

词语

为一些抒情

词语又一次发挥实用性

建一座粮仓,名词

搬出五谷,草本,果实……借用它们

我写泥土的温度,植物的恩赐

野禽走兽从未如此亲近

比起动物

此刻,我则更像一只兽

单为目的而来

抒情需要跳跃,精心挑选动词

我能看见上帝与乌鸦毗邻而居

原来黑色与虚无一样极速

抬头,苍穹如幕

英雄主义般,我让形容词替代流星

比如:透亮,恒美,广袤……灵光

忽隐忽现

长句,短句孕育而生

刚轻轻抚摩,窗外的玉兰就纷纷而下

将进酒

先生,杯莫停

我还在寻找

那个落下月影的夜晚

东坡如何,杜甫如何

诗必谈,赋必作

——此刻,你还是一人

黄河滔滔

它只是你袖底的一阵风

路过长安时,先生

三千圣贤只听你一曲

整座城池月色中天

对影成三人。三人……

隔着横空的酒杯

但见月夜的渡口流转

你站在船舷

白衣飘飘

——还是一人啊

先生,杯莫停

但愿长醉

不复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临川先生

不叫你太傅,不谈心碎的北宋

不叫你荆公,不谈一腔热血男儿平天下

这里是临川,我和你止于修身

醉心诸家学术。这里没有君臣王命,变法革新

没有积贫积弱,辽夏铁骑弯刀

你只是先生,我的同乡人。陋室茗堂

我喜欢看你青衣布衫,谈笑风生

往来鸿儒巨子,有人席地而坐,掐指万年

宋神宗打马拱手,自称白丁

向你取新学经义,道德性理

司马光把史书堆成自家的四合院,东厢

独与你烛下谈孔孟

留一段野史吹绿了江南两岸

我仰慕的苏轼才子顺汝水而下,他刚和子由

渑池相会,诗意正浓

只见他颦眉微蹙,起笔斗诗

你会意泼墨,指了指天空的一轮明月

仰天长笑

先生,你不会知道

我人生最大的奇迹便是看见

那个“还”字如蛟龙入海,光照临川

柳永墓

可否说,放浪形骸是你的本性

可否说,奉旨填词是你必然的宿命

穿街踱巷,处处风情

“有水井处皆柳永词”

这样的褒奖可适合你

忍把浮名换作浅唱低吟?

今天,且把狂歌纵酒丢下

在婉约的宋词里

露出你书生的一面

也曾衣带渐宽,斯人憔悴

骨子里的梦,颠覆不了才尽青楼的结局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如此身后名

可是你终身未回故里的枷锁?

如果是,你大可面朝故乡

刻下如此墓志铭: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易安症

却道海棠依旧

暗香盈袖的手忽地抖动起来

清清冷冷清清

那比上等青瓷还要细腻的女子

在寻寻觅觅的叠韵里碎裂得格外清脆

小轩窗定有她独倚阑干的寂寞

定有一舟舴艋舟的寒

如脂的女子

一次次在轩窗的月色下,凄凄

惨惨戚戚

把宣纸飞成满地的黄花

多少次,她懒梳妆

用一个“愁”字痛煞文人

用三杯两盏淡酒惊起一滩鸥鹭

隔着长满铜锈的镜子

武陵人远,宋室南度

惟有终日渐瘦的身子,非干病酒的词

完美地诠释着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后遗症

李后主

请允许

我用《虞美人》里的深愁

打出你的名字

请允许我颠覆历史

给你一个道家的命运终老

一不小心,国君

让你画地为牢。凭阑干

你朝南而立的身影纤如钩月

一江又一江的春水卷不走

雕楼玉砌应犹在的阵痛

不忍看,深深庭院里

你写着寂寞梧桐锁清秋

不忍看,小娥忍辱的悲戚里

你断脸复横颐

亡国时如果你是国君,那么

喝下牵机毒药,你

就是最仙风道骨的文人

现在,你手执

一壶酒,一竿钓

多年的隐士夙愿,终于圆了

午夜:采花记

这是我一个人的夜

我有神殿,广袤的黑,和一株玉兰

我折兰入手,有朝圣和远方

我喜欢此刻左手右手冒汗,小腹发热

单枝入怀,双枝任性

我一个人沐雨,摆下临行宴

对她们狂语

“良人在东,又谓特洛伊……”

不爱你的时候

不爱你的时候

每一滴雨都很像雨

相当于看雨是雨,心无杂念

不爱你的时候

清晨很透,看着露珠的颤抖

相当于譬如朝露,又是一年

不爱你的时候

锄草,养蚕,摘桑

如梦令接了地气,长出几畦小蓟

我轻轻一吹

你口里的江南

相当于关节炎,偏头疼,病人

不爱你的时候

没有小名,发狠的词,你的癖性

某年某月某日,被带走了

麦子

滚动的,由远及近的

当我踏进陕西的麦浪

我想到了你

无际的麦田将我推上巅峰

锋芒上的舞蹈

金黄的狮子

第一次

我学着举起语言的鞭子

驱赶一只沉睡在南方的兽

危险

是我的英雄主义

巅峰上的刺痛,尖叫,下降的速度……

——人生的空白

这是北地

你留在我身体的北地

麦子不再是个隐喻,跨过几个省份

水土不服

内心的炸药

列车碾过身体的回响

都由风带进了麦浪的天边

像顶礼的仪式,像已消散的回音

加持

在雪里做一场法事

寂静的

只是枯坐

莲花帽端着天地的重量

万物莫如此轻

我莫如万物空

褒姒褒贬

总之,我是由褒贬的纷纭里走进她的

总之,褒贬的纷纭让我一瞬间走进了她的朝代

仿佛时光里的一片羽毛

我看见她的笑就那样曼妙地飘着飘着……

注定需要一个朝代来为此打下伏笔

“周王室已面临大祸,这是不可避免的了。”

红颜祸水。美亦成死罪,笑亦成死罪

猫事

如果拐个弯

声音

就到了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翠云寺

一个尼姑撞晚钟兼养猫

像白狐一样

那只猫喜欢在大殿里走着猫步

或者

耸起脊背

在尼姑的腿上耍一耍猫腻

那般温顺

我们烧香,也讨论山下的猫

是否迷路

这里桃之灼灼,山间寂静

不知谁说起了猫音

不知谁指了指

尼姑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布帽

院子里,她用力地掸着被子

回头说:

前天夜晚,白狐突然下了一窝仔

被子里也沾满腥气

走近我们时

她黝黑的头发暴露阳光下

泛着春水一样的粼光

老街

老街等于老巷。老宅。老庙。老方言

老街被棺材铺。铁匠铺。花圈铺。

裁缝铺。宰猪铺。墓碑铺。锅炉铺。酱肉铺。

养活

老街的铺子少请阿妹帮衬招揽

少挂盖大红章的营业执照

少打霓光闪烁的招牌……本分营生

物美价廉

日出而营,日落而休

老街铺前聊天打牌的人多

路旁占卦相面的人多

树下刮痧针灸的人多

树两侧写上醒目拆字的房子也越来越多

贴上脏,乱,差

老街有些老态龙钟,苟延残喘

而这个夏天,它突然老气横秋

拒绝一个

又一个开发商对它伤筋动骨,改头换面

一只麻雀飞进厨房

闯入我的地盘,它小小的喙

有一丝慌张,几粒米饭

被来回扇动,亚麻的翅膀下

急促的风带着电流般的热

——和高枝上完全不一样的飞翔

它引领我融进此时的空气

放慢呼吸,甚至

停止……

缩回体内的那股气流

我们沟通的语言,需要小心吐纳

用气息微微逆转不可能的瞬间

如同进行一场会心的交谈

嘴尖敲击地面时,它再没有

抬起鹰一样的眼

蹦蹦跳跳,晨光辉映的光影中

它越来越像灵巧的钢琴手,家什

碗筷,有了黑白的音阶

旋律接近蓝天,白云,高枝

同学阿娥

她把家从江南小城

操持到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在那里,她接受了最虔诚的洗礼

也接受了最强的紫外线

风沙,晒斑,与高原红

她不得不交出南方女子的婉约

和一张无比白皙的脸

生活的皮鞭下

我们都在支付着昂贵的租金

“失去美丽的脸不可怕

可怕的是挣不回生活的脸”

像一把刀,她的话插进我的心窝

我安逸,清闲,过着

从不缺氧的好日子

我紧紧地拽着这些

就像拽住了生活的脸

十年的第一次见面

她比我的脸,我比她

生活的脸

买大宅,买豪车

从一个每日流鼻血的南方女子

到一个地道的藏通

她和我谈尼泊尔,不丹,印度

告诉我鱼龙混杂的流动人口里

朝圣者的坚持

以及她坚持在他们身上挣取的金钱

大数字,足以换取我一生的工资

我的脸变得复杂

她的脸突然更复杂

看着我

两行泪把她厚厚的粉底

冲成斑驳的面具

暴露出一个女人致命的天性

此时,我真想

给生活来两记响亮的耳光

却发现我也泪流满面

关于生活的这张脸,我

真的涉之太浅

赘生物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记下一个医用术语

心怀感恩地接受身体的一次走神

——只是一点累赘,放弃了肿瘤的恶名

它与我血肉相依,从米粒到爆米花的过程

它如我的孩子,我喂养着

又俨然是窜进我身体版图里的一只兔子

在我心口蹦着,牵出

隐隐作痛的刀口

经过20分零5秒

经历望,闻,问,切的慢条斯理

它来不及捕捉一把刀的寒光

就安静地浮在氧水瓶里

切片,观察,放大,分析……

在浓重的来苏水味里

我与健康又一次握手言和,把盏言欢

游园

生铁与泥土

在手中摩擦,锈色褪尽

青青园中葵

一些野草被我钦点

纳入菜谱,登堂上桌

更多时候,我在晨光里捻土

采摘辣椒,斧正

空心菜走偏的藤条,刚好

日上柚枝头

一片光衔在白头翁的嘴里

清晨戛然而止的歌

虫豸们

在南瓜叶上用黏液留下歌谱

闪闪发光啊

顺墙而行的犁尖草,马齿苋

甚至,指尖一小撮土

——这菜地的芳心

我和它呓语,交换眼神

读懂了一群蜜蜂的热情与粗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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