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华/著

宽恕

这秋天的湖，有肋骨般的波纹，

也一定有被触及的心事，

千岛湖很远，天籁很近。

芦花生风，白云生蓝，

你躺在船的摇篮里，等待

下游，或上岸。

由内而外的痛，你听不见，

由外而内的苦，我看不见，

背后是假寐的伤情。

宽恕自己吧，像天宽恕地，

因宽恕果，

我们宽恕我们。

忍受

看着树叶变黄，我们忙着挽留，

但它们还是在风中飘落，

岁月枯荣，我们与黄昏默默

相视身边布满的爱或敌意，

在时大时小的雨声中，

我们抗拒漫无边际的茫然。

灯光下，我为你拔出体内的钉子，

即使留下鲜血淋漓的伤痕，

今后也不至于留下生锈的身体。

哦，请原谅我们寻找真爱真情，

忍受撕心裂肺的蜕变，

一种决绝，任性，不计后果。

曾经

今生有缘，你是我的另一个我，

另一个女儿，或母亲

被我据为己有——

我知道不能再失去你，

也不能再失去自己，

爱，成为我们背叛的命题。

如此爱，我们不再轻易说爱，

月光稀疏的夜晚

我们一起对饮着余生。

到了晚年，我们回忆

曾经那么艰难，幸福地爱过，

——像我们的孩子。

接受

我惊讶于你的先知先觉，

听风，看雨，

愿此生你懂，我也懂。

每次我从你的上游追溯到下游，

我忙着撒网，缠绵

——水深，缘深，情更深。

给你玫瑰，我接受它的凋落，

给你钻戒，我接受它的

遗忘，打捞，珍藏。

我还给你依稀可辨的幸福，

接受你的更年期，日渐

老去的容颜，生死相依的晚年。

说出

如何将爱和缘分留住？

我们害怕失去

生命的澄明，心灵的安然。

仿佛生不逢时，我们的隐忍

是仰望夜空，或山顶的

寺庙：种福，生爱，养人。

盘腿而坐，我们默默对视，

在欲望中抽身

隐退，保持如初的模样。

有多少这样的夜晚，面对未知，

我们只是爱着，

不愿说出对爱的迟疑，痴迷。

银滩

银滩上站着一位老妇，她背后

是蓝色浩瀚的大海——

分不清是涨潮还是退潮，

但太阳已经升起。

她用贝壳在银滩上写下“2015”，

三十年前，她曾在黑板上

演算自己的年龄，

人生可能的期待，或机缘。

但此刻，我心甘情愿走近她——

“冲走的，是飞溅的潮汐，

冲不走的，是银滩，

和银滩上落单的，我和她。”

甲午年最后一天，和庞白相聚北海

海鲜排档上坐着你和我，

秋刀鱼和梭子蟹填充我们的饥饿。

不远处，一块翡翠

吞噬大海。桅灯拭目——

夜色篡改白昼。

我们常常与这个世界相悖，

习惯侧身而立。

生活夹杂着许多假设，

渴望能像蛇一样冬眠，蜕皮，

颠覆人生，命运。

茶水入心，啤酒非我们所欲，

卑微让我们一见如故，互为替身。

当黑暗的银针扎进身体，

活着，我们独立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