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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沄的诗

2015-11-14

扬子江诗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米汤黑山杏树

柳 沄

柳沄的诗

柳 沄

今夜有流星

今夜有流星

2013年6月15日23点

北镇的夜晚有流星

而且不是一颗

是难以一目了然的一群

它们拖着各自的尾翼

没事似的掠过

每个人的头顶

哦,它们没事一样

争先恐后地赶往消失

使一闪即逝的瞬间

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有人发出惊叫

听上去,好像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被某条粗大的尾翼

刮碰了那么一下

我也有些激动

——对既定轨道的偏离

或者挣脱,竟然使那些

那么巨大那么沉重的石头

那么轻盈那么绚烂

那么若无其事

那么不像:翻滚着

急速坠落的石头……

为此着迷

那颗渐渐挨近

地平线的落日

越来越像一颗

暗淡的落日

我一直为此着迷

我曾在另一首诗中写过

——看上去,落日纹丝不动

却无时不在急速地下坠

有那么几次,它试图

让自己停在结束的地方

此刻,它好像已稳稳地

停在了那个地方

我愿意相信:那个地方

是钟摆无力再摆动的地方

是一张面孔在阅尽自己的一生之后

阖目而逝的地方

因此,它无法不平静

平静得叫人分不清

是世界抛弃了它,还是

它正在抛弃这个世界

而当它消失

天空也没有出现一个

似乎应该出现的

巨大豁口

失 题

你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

反复把天花板

望成一望无际的天穹

可那儿什么都没有

包括星光和神明

我守在一旁。一再感到

——仅差那么一点

就要被你的泪水

变成沼泽或泥淖

我很不愿意这样

很不愿意把你心痛着的地方

视为一个恐怖的弹坑

然而,那巨大的疼痛

使它格外像一个弹坑

我几次俯下身子

我不知道:除了

这一遍又一遍的深吻

还能有什么,可以将其

一点一点填平

小 品

一连十几天

窗外的那棵杏树

都在忙着落叶子

已经落在地上的叶子

特别像冥纸,而

正在飘落的叶子

则更像冥纸

昨天傍晚

我站在窗前吸烟

突然发现:那棵

叶子即将落净的杏树

格外像

另一棵杏树

爬一座叫大黑山的山

还没到半山腰呢

就不想再往上爬了

粗重的喘息中,一根

树枝从旁边递过来

像某个人

伸出的一只手

林涛阵阵而大黑山无语

海拔663米的大黑山

睡得太死了,使

几百年和几十年没有一点区别

使几十年和几十分钟

同样没有区别

我再次抬起头来

朝山顶望去,那里

除了空荡依旧什么也没有

那里空荡得使我更加确信

——怎么上去的

就得怎么下来

山势越来越陡

途中,不断与一个或一群

顺原路返回的人迎面相遇

他们步履轻快却满脸倦色

我迟疑了一会儿,便

掉头走入他们中间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的路

还要陡,还要不好走:好像

有种力量于背后不停地推搡着你

但我走得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渐浓的暮色里,也像一个

刚从山顶下来的人

两块石头

在我居住的院子里

一直搁着两块

哪都不去的石头

每次隔窗望过去

总觉得一块似乎刚刚蹲下

另一块,好像

正要站起

十几年的时光

在蹲下与站起之间

一晃就溜过去了

父亲以及好几位

时常坐在上面吸烟聊天的老人

相继离开了这座院子

哪儿也去不了的石头

越来越被院子里的人们

当成两只虚位以待的凳子

这让它们在剩下来的时光里

一次又一次地成为

剩下来的东西

今晚的天空格外晴朗

月亮重新把米汤一样的月光

反复泼在它们身上

可这是多余的

它们不声不响地蜷缩在

米汤一样的月光里

不比羊水里的胎儿

知道得更多

有时我也会

像早已不在的父亲那样

去它们那儿坐坐

静静地吸支烟,或

想一会儿父亲从来都没有

想过的事情

写着写着……

写着写着

就到了下午

——朝窗外望去

太阳重又垂挂在

它昨天下午垂挂过的地方

一副即将

结束的样子

当我再次抬起头来

太阳熄灭了

我的周围,充满了

灰烬般的疲惫

我仰靠在椅背上

慵懒中有些许的满足

就觉得:写诗能把太阳写灭了

把天色写暗了,实在

是件了不起的事儿

这么想着,风

从纱窗那儿吹进来

被弄乱了好几次的烟灰

再次被弄乱

我盯着它们

像盯着一小撮

时间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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