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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刮松油的那些辛酸往事

2015-10-28

文史博览·文史 2015年10期
关键词:锅子被子竹子

1962年11月份,我在湖南株洲航空工业学校毕业。当时,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湖南隆回县的老百姓大多过着粮食低指标,以瓜菜代粮的“苦日子”。那时,国家实行“精兵简政”的政策,我们学校也不例外,都没分配工作,学生全部下放回家。

我到家时,公共食堂早已解散,家里生活十分清苦。转眼到了1963年农历二月份,航校同学廖云干见我在家没事干,于是答应让我跟他去黔阳 (1997年,黔阳县与洪江市合并,成立新的洪江市)刮松油(松树或松类树干分泌出的树脂,可以作乳胶漆和胶合剂等材料使用,具有较高的商业价值),之前他的老兄在那里签订了合同,已干了一年。廖云干就把地址留给了我,要我择日起程。

听说我要去黔阳刮松油,本队的刘八生、刘庚灼也缠着要和我一起去。农历二月下旬,我们三个步行到隆回,再从隆回坐车至怀化的中丰车站下车。这里离黔阳的江西坪乡还有百多里,因邮寄的被子未到,我们留下一人等行李,另外两个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多,才来到目的地——黔阳县江西坪乡翁婆山大队。

我们找到大队书记冯友先,说明来意,他非常热情,直接把我们安排在他家食宿,晚上,我们几个睡在他家楼上。此地属高寒山区,没有被子,冻得我牙齿打战,之前我看到栏杆上晾着一床破棉絮,便毫不犹豫地抱了来。这时,书记的母亲上楼了,发现被子不在栏杆上,竟破口大骂,我只好乖乖地把被子送回原处。第一次出远门,竟碰到这样的境况,我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水。好在第二天,我们的被子到了。

我到的第二天,同学廖云干来了,他说他那里的人满了,我们只好跟冯书记签订合同,记得是每刮一棵树,给他们上交一角钱。冯书记又给我们联系了收购松油的松籽站。当时,甲等松油每百斤18元,乙等16元,一百斤松油奖2斤大米(但要自己掏钱买)、2尺布票。

翁婆山大队自然资源十分丰富。翁婆山峰峦起伏、云海茫茫,素有“两山能对话,相行要半日”之说。我们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扫山”,把进出的路线扫开,这里根本没有路,到处灌木、荆棘丛生,尽管划破了脚手,撕烂了衣服,大家却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挣钱养家糊口。

进出路线扫好后,接着就是把树开“槽子”,即把那些枞树三尺以上的地方刨一大块皮下来,然后放开一个口子。一棵几个人抱不住的大树要放三到四个口子。最后是“挂筒”,就是把竹子一节一节地锯断成筒,顺着树槽子,打一个竹篾钉挂着,松油就顺着槽子一点一滴地流入竹筒,我们隔天去取松油。刚开始两天,我很不适应,拿着尺多长的弯刀笨脚笨手,刘八生、刘庚灼他们两个曾经刮过几次松油,是熟手,他们麻利的动作让我羡慕不已。虽然他们不说,可我心里也不好意思,有空我就向他俩虚心地请教,自己又早出晚归苦苦练习,不上数日,我也得心应手了,甚至比他俩干得更好更快了。

翁婆山这个地方虽然景色优美,但是马蜂、毒蛇以及老虎等猛兽经常出没,不时险象环生。一次,我正在一棵四五个人都抱不拢的大树下放口子,忽然,大树边“哇哇”两声吼叫,吓得我毛骨悚然,第一反应是碰到老虎了,我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时,大黄斑虎大吼一声,一下跳跃到了坎下的路上,路下是一大片管竹山(小竹子),只见它两下就飞腾到了山下小溪边。晚上出门必须带着手电筒,路上经常有毒蛇、大蟒蛇出没。

有一天下午,刘八生、刘庚灼两人找到我,说一担松油被山脚边的一个生产队长没收了。原来刘八生和刘庚灼刮了会同县一个生产队的枞树。我说你们辛辛苦苦刮的松油一定要想办法要回来,他们俩人谁也不敢去,我说等我去。我急忙跑到山那边,找到那个队长,据理力争,首先我检讨了我们没有弄清界址,其次我们出门人挣钱不容易,请高抬贵手,我心平气和地说服了那个生产队长,最后把油退给了我。

我挑着一担松油,当离家还有里多路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那天又没带手电筒,我看着路的白色影子行走,来到一座拱桥边,看到一根竹子形状的东西横在桥边,我以为是谁放了根竹子在此。我刚跨过黑影子,忽然,那个大黑影子“哗啦哗啦”地溜到小河里,原来遇到了一条大蟒蛇。我心惊胆战挑着担子赶回家,连续几个晚上都噩梦惊心。

“出门才知人辛苦,会到和尚喊姐夫”,这是我们当地的一句俗语,就是出门要吃得亏起,受得气起。刚到冯书记家里,他安排我们几个到他家住宿,我捡了两块石头放在他堂屋一角垒起一个简陋的灶,又煮饭又炒菜,煮饭的锅子是冯书记家空出的装潲水的旧锅子,我们又买了只新锅子炒菜。我们吃了饭一出门,那两个架锅子的石头就被冯书记母亲扔到了禾坪里,晚上收工我又捡回来,照样做饭,那个老母亲对我们不搭不理,脸色难看极了。

不久,一次意外事件,完全改变了我们的处境,冯书记的小弟弟放牛时,去追赶挣脱缰绳的牛,不曾想刀袋里的刀甩出来割断了他的脚后跟,顿时血流如注,被我发现后背回了家,那老母亲急得六神无主,和冯书记一起苦苦哀求我想办法,我虽然知道寻刀伤药,但伤势这样重,又加之这老母亲以前那般模样,恐怕治不好就下不得台,我只好说:“我不会治,这个伤不轻,也不敢治。”

这时,伤者面色铁青,血还在流。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要冯书记嚼一口旱烟封血,真怪,血马上封住了,接着,清洗伤口后,我又在刀口内安上灯草,把蚂蟥烧成灰敷在伤口上,上面再敷上刀伤草药,只寻了五副药伤口就愈合了,也不痛了。冯书记一家欢天喜地,感激不已。从此,冯书记母亲对我们判若两人,有好吃的都送我一份,逢年过节、做喜事都喊我们去吃饭。

农历十二月中旬,我们与大队和松籽站结算,一年的辛苦劳动,我们三人各分得现金475元,当时的社会工资是6角一天,所以我的收入非常可观。50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从水利部门退休,但当年的酸甜苦辣还是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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