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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钱不及时,后果很严重

2015-10-28童志刚

文史博览·文史 2015年10期
关键词:士官周家教官

童志刚

清朝末年,湖南宁乡有位名噪一时的人物,他叫周汉,以军功官至候补道。他有个笔名叫“周孔徒”,看这名字就大致能猜到他有多么守旧,其子周家树是否受其影响也守旧,未见更多材料,但有一个事实,即周家树是当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湘籍学员中唯一在脑后留了一条辫子的。当时留学生去辫者占十之八九,大都在日本一上岸即剪掉发辫。周家树为三期学员,回国后先在湖南武备学堂做教官,后来调去陆军部,再被派到驻日公使馆,成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中国留学生监督。

当时的情况是,使馆中人畏留学生如蛇虎,而留学生则视使馆中人为寇仇,具体因由大多是为学费发放的事情,加上官民对立的情绪从来就有,所以几乎难以调和。有一次,使馆参赞马明亮与学生代表赵恒惕(六期炮兵科学员,民国时曾任湖南省省长)交涉,言语发生冲突,官僚习气严重的马明亮口不择言,竟开口大骂王八蛋。赵恒惕20多岁,血气方刚,如何能任人辱骂?上去左手抓住马的发辫,右手一顿大耳刮子。从此双方积怨更深。使馆方面为安全计,干脆找了个屋子,在中间装上铁栅栏,再有交涉事宜,双方各在栅栏的一边,学生打官员的事情就不那么容易发生了。

还有一次,士官学校六期学员、湖南宁乡人童锡梁去领取60元学款,当时是参赞王克敏(1937年曾任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抗战胜利后以华北头号汉奸罪名被拘,1945年12月在狱中服毒自杀)负责接待,王说:这笔钱你已经领走了。童问:谁领走的?王答:不是你自己,就是你朋友。童说:我在你们这儿备有印章为凭,其他人怎么可以领取?你拿收条给我看看。王查找半天拿不出收条,只是说:反正已经领走了。童说:怎么可能领钱不打收条?王既不回答也不给钱。童当时就想抓其发辫痛殴之,无奈铁栅阻隔,避免了一场血案。

铁栅栏固然坚固实用,但人不可能总待在里面,周家树就没能逃过被打这一劫。

周家树到来之后,童锡梁因为周既是宁乡老乡,又是士官学校学长,便借道贺升职之机婉言相劝,介绍有关情况并希望周能开诚布公对待学生,学生也必能理解他的苦衷,解除误会。可惜周家树态度漠然,给童锡梁留下个“妄自尊大而脑筋麻木”的印象。

某日,周来学校召集学员发表演说,开始学员们都还抱着很大期望,以为周乃校友学长,对情况应有亲身体验,必能恳切交流沟通。不曾想周登台脱帽,发辫赫然,印象已然恶劣;随后讲话,一派肤浅官腔,毫无实际内容。用童锡梁的话说就是:“吾未见有演说失败至于如是之甚者。”印象坏了,也为后面的一场风波埋下伏笔。

一般来说,中国士官生毕业,可以选择去部队见习半年,但也可以选择不去,而政府会发给每名毕业生约200元制装费和旅费。不料监督处突然通知,本届毕业生都必须入队见习,且各项津贴须待六个月后见习期满才能发放。毕业生们闻讯大哗:有命令你就早点通知,现在我们找人订购了服装却不按时付款取货,我们没面子不说,商人们也不会罢休啊。学员代表前往陈说,而周家树满不在乎,只强调命令如此,而且该款也没有汇过来,我也垫不起,无法挽回云云。但学员们探听到该款实已到位,怀疑有人想以此款牟半年之利息,或者以此来控制学员。学员们为债务所迫,继续交涉,提出先取制装费后取旅费的折中方案,仍不能达成协议。风波已成必然,只看时机了。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中国毕业生,大都

来自振武学校(一所专为中国留学生开办的预科军事学校,隶属日本陆军参谋本部)。这一天,振武创始人福岛少将向学员赠送军刀,召集学员举办典礼,周家树也应邀参加。散会之后,福岛驱车离开,学员一哄而上阻止周退场,要求给予明确答复才肯罢休。周躲进振武学校办公室不出来,学员以振武乃自己母校,也不便任意乱闯。学员王隆中(湖南武冈人,后曾任陆军中将、湖南宣慰使)手握军刀立于校门,自称“哨兵”;学员危道丰(湖南黔阳人,后曾任上海县知事)登上周的马车驱车离开,然后一个人走了回来,谁都不知他把马车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从上午一直熬到傍晚。最后,保护周的振武教官电话找来福岛少将,劝谕学员,并将周同车带走。但福岛走的时候,学员们却先将福岛放过,然后再次把周截留下来。周于是处于层层包围之中:第一层是负有保卫之职的振武教官;第二层是士官学校毕业生,个个手拿振武刀;第三层是振武七八期的学生,他们也跟监督久有龃龉,借机发泄。暮色降临,学员唐桂良(即唐蟒,唐才常之子,湖南浏阳人,抗战中为汪伪政府上将集团军总司令)于人群用刀鞘挑落周的帽子,愈发引起骚动。周在振武教官的保护下退至教室窗下,不料有振武学生潜入教室,在窗内居高临下用绘图尺向下猛击,周家树头部被击中,立时血流如注。周乃失声大哭,教官以“军人负伤不可哭也”相劝,亦不能止,哄笑之中,众人一哄而散。

对于周家树被打,童锡梁并不赞成同学们的鲁莽行为,但周之被打,确实也有其原因,不能算学员凭空闹事。一是双方早有积怨,官僚们缺乏智慧和诚意;二是周的辫子在当时属于让人看见就来气的物件,对热血青年的心态完全没有预判;三是夜幕降临,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有机可乘。

第二天,童锡梁以同乡之谊前往医院表示慰问,没想到一见面,周家树劈头就问:昨天打监督的不就是你吗?童锡梁只好唯唯而退,认为实在是不可理喻。后来谭延闿(清朝最末一科会试第一名会元,曾任湖南省省长,童锡梁曾任其下属军事部长、城防司令)告诉童锡梁,周认定他就是风波中动手打人的罪魁,且向陆军部提出过控告。一年后朝廷会考各省归来的士官毕业生,童锡梁以为若控告有效,自己怕是没有机会参加会考了,结果平安无事,顺利得授炮兵科举人。

上述风波,乃童锡梁所见所述,自然只是一面之词,难作定论,但两位主要当事人的结局,可顺便做一交代:据县志,周家树“愤然”回国后,曾短暂在谭延闿手下任职,又调京任陆军部顾问,授中将,任驻海参崴外交联络员,病归任中华民国陆军大学教授,卒于赴粤旅次。童锡梁亦官至中将衔,较早退出军政界,1950年辗转自大陆经香港赴台湾,出版著作有回忆录《观化一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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