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薛正芳 中欧卫生管理与政策中心特约研究员

“民营医院第一股”突围记

文/ 薛正芳 中欧卫生管理与政策中心特约研究员

借助国家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医疗服务领域的政策东风，凤凰医疗成为民营医院上市第一股。其背后有哪些管理模式的创新？

2013年底，凤凰医疗作为国内最大的私营医院集团、医院运营商，在香港成功上市，成为高倍市盈率、超额配股权悉数行使的民营医院第一股。借助国务院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医疗服务领域的政策东风，凤凰医疗的上市被认为是恰逢其时。凤凰医疗的上述发展模式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凤凰医疗的业务收入源于以下三部分：将PPP（Public-Private-Partnership）模式引入公立医院改革，通过IOT（Invest-Operate-Transfer）模式实现凤凰医疗对旗下医院网络中多家公立医院的带资托管服务，获得IOT管理服务收入；对北京市健宫医院等提供综合服务，取得医院综合服务收入；通过下属四家经营医院网络供应链服务全资子公司，即北京万荣、北京佳益、北京益生和益生科贸，实行集中化采购，取得供应链业务收入。

独特的凤凰模式

1988年，当时恰逢允许科技人员创办企、事业的政策出台不久。为解决当时百姓看病难、住院难的问题，凤凰集团的创始人徐捷通过个人投资，招聘由公立医院退休下来的医学专家组成技术队伍，由政府正式批准设立以创伤外科为主的民营医院——吉林创伤医院。该民营独资医院成立之初即坚持产权清晰、自主经营。经过十几年的自我积累，滚动发展，目前已成为一家拥有建筑面积16 000平方米、300多张病床、固定资产6 000多万元的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

其次，凤凰医院集团与香港投资人合作，申请创办中外（港）合资股份制性质的营利性医院，分别投资70%和30%设立深圳凤凰医院，由中方控股经营，凤凰医院集团负责经营管理。收回投资后，双方又进行了后续投资和发展。其中，香港投资人以战略投资人的身份入股，不参与医院的经营，凤凰医院集团完成经营目标，保证与投资人约定的投资回报。该种合作方式的好处是中方自主经营，可以充分发挥凤凰医院集团的经营优势，而外方投资人可得到期望的投资回报。

1997年，随着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化，国有企业所属医院相继与母体“剥离”，这次改制为徐捷又带来了机会。徐捷将眼光投向东北改革开放的前沿——大连。当时，大连新世纪医院是大连钢铁集团公司的职工医院。1998年8月1日，凤凰医院集团投资2 100万元独资买断大连钢铁集团公司职工医院，接收200名医院医护人员，又投资4 000万人民币重新改建装修添置医疗设备，于1999 年3月以大连新世纪医院的名字正式对社会开诊。这种独资买断的方式，一次投资数额较大，投资回报期较长，但产权清晰，有利于长远发展。虽然大连新世纪医院已经于2006年被合并入大连第三人民医院，但其对凤凰医疗的后续发展，尤其在收购健宫医院的过程中，均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独资买断大连新世纪医院以后，徐捷通过资产重组改制，进入国有企业医院成为股东，控股经营医院，逐步优化股权，按公司法采用现代企业制度的法人治理结构，成立董事会、监事会。2000年，凤凰医院集团通过招投标，参与了北京市健宫医院的股份制改造，以投资6 000万元占66%的股份，控股经营了这所3.2万平方米、457张病床、资产1亿元以上的二级甲等医院。其后，凤凰医疗对这所医院进行了医院改制、院舍改建、人员改组、技术改造，重新申报为营利性医院，进而成为北京最大的营利性医院之一，同时被指定为医保定点医院。通过进一步股权转让和股权结构的优化，北京凤凰与北京建工集团分别持股80%和20%。在凤凰医疗的管理下，健宫医院于2010年获得JCI（国际联合委员会）认证，已成为提供高质量医疗服务的代表性的民营医院。

凤凰医疗的

“IOT 模式”：

IOT模式（Investment-Operation-Transfer），简单讲就是投资换取运营权，不改变医院的所有权和非营利性质。

经过上述四个阶段，凤凰医院集团的改革政策进一步明确。随着国有资产不断退出，医院最终由委托经营方收购，从而实现对医院整体的投资、改制和收购。无锡新区医院即是这种投资方式的典型案例。2001年1月，无锡市政府与凤凰医院集团签订了全权委托经营管理的协议，开创了公立医院国有民营化管理的创新之路。根据委托协议，无锡新区医院一期基本建设的产权属于无锡新区经济发展集团所有，而医院内部的医疗设备和二期1.2万平方米的住院大楼等建设由凤凰医院集团完成，经营收益归凤凰医院集团所有，同时凤凰医院集团承诺在医院经营过程中，对新区医院一期投入的国有资产做到保值和增值。

这种投资方式，在避开公立医院敏感产权关系的同时，通过协议安排实现民营资本投资、托管运营公立医院，并获得运营收益；并在医院改制的政策成熟后，对公立医院进一步改革，最终全部退出国有资产，实现对医院整体的改制和收购，走向市场化和产业化。凤凰医院集团作为民营医院运营商，早在2001年便实现对公立无锡新区医院的托管经营，为其后续以IOT模式管理凤凰医疗的医院网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从2002年开始，凤凰集团推出以品牌扩张的方式，在不涉及医院产权的前提下，通过委托经营或特许经营，利用集团的品牌、管理模式和经营理念进行统一管理，建立凤凰集团的联盟。推广品牌连锁，打造“中国非公办集团第一品牌”。

从2007年起，作为民营医院托管公立医院的先行者，凤凰集团成功地做出很多管理上的创新，以投资取得多所公立医院的实际控制权，并搭建巧妙的盈利模式，对愈演愈热的公立医院和非公立医院托管改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凤凰医疗集团的主要创新点可以概括如下：一、通过IOT模式托管公立医院，实现医院投资模式上的创新；二、上下游整合，实现盈利模式上的创新；三、整合资源，实现效率战略上的创新；四、搭建用于香港上市的交易架构，实现融资方式上的创新。

试水托管

目前来看，社会资本介入医疗服务行业有多种模式，根据介入的医院性质（私立或公立）和介入的方式（新建、收购、托管）划分，大体可分为四种模式：私立医院新建、私立医院收购、公立医院转制并收购和公立医院托管。

私立医院新建特点是所需投资额较大，达到盈亏平衡所需的培育期比较长，因此有着较高的风险，投资回报期也较长，但优点在于产权清晰，自主性较高。

私立医院收购是社会资本介入医疗服务行业较常用方式之一，优点在于收购方无需经历培育期，风险较小，股权清晰，并购执行时间相对较短；缺点在于已转制的优质医院标的较少，收购竞争比较激烈，收购价格高，对收购方获取标的资源的能力要求较高。

公立医院转制并收购涉及我国医疗服务改革的深水区，公立医院改制的全国政策尚未明确，各地政策和改革力度不一。一方面要求收购方与当地政府保持良好关系；另一方面，公立医院在收购后仍不能改变其非营利的性质，不能实现并表和分红，也不能撤出投入资本，种种牵制使社会资本望而却步。

我国公立医院占据我国医疗体系的绝大部分资源，是社会资本介入的主要对象。但公立医院转制涉及我国医疗服务改革的深水区，不确定因素太多，风险太大，所以在模式的选择上，公立医院托管将成为社会资本介入医疗服务的主要模式。托管模式最大的特点是不涉及公立医院所有权的转移，仅仅通过委托经营的方式获取医院管理费和供应链管理利润，如凤凰医疗集团的IOT医院托管模式。通过对医院进行投资，改善医院的医疗设施和诊疗服务水平，以换取在19 ～ 48年的期限内管理和运营医院、收取医院管理费以及为医院供应药品、器械及耗材的权利。

图1　总营收及各部分营收

图2　各主要部分毛利率

凤凰医疗的IOT模式的创新点在于：

（1）以投资换取经营权，符合新医改关于实现管办分离和建立公立医院法人治理结构，以实现运营机制改革的目标；

（2）以相对较低的资本投资，实现在短期内较好的投资收入，因为其所取得的收入不仅包括医院管理服务的费用，更包括供应链服务的收入，关于盈利模式上的创新，将在下文中进一步探讨；

（3）以高标准改善公立医院的运作方式，改善其基础设施、进行管理和治理，将凤凰医疗集团的整体毛利率相较于传统医院的毛利率高出将近一倍，其创新的盈利模式主要在于供应链业务。公立医院的管理和运营纳入凤凰医疗的医院网络，实现协同效应。

由于IOT模式下，从公立医院能收取的管理费用十分有限，凤凰医疗主要通过提供供应链服务收入取得利润，这种盈利的合法性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过质疑。但鉴于并没有明确的政策法规来管理和规范社会资本对公立医院的托管事宜，而凤凰医疗以“曲线救国”方式解决公立医院不盈利、改制困难的问题，也为单个医院变成集团连锁提供了一种可选择的路径，也是模式的一种创新。

问供应链要盈利

凤凰医疗收入来源于三部分业务：医院综合服务、IOT管理服务及供应链业务。“医院综合服务”是指其收购的医院收入提成；“IOT管理服务”是向所托管的公立医院和诊所等提供管理服务，取得管理收入；“供应链”业务的具体操作模式，是指集团向供应商购买药品、医疗器械以及医用耗材，然后卖给集团旗下医院和诊所，多为凤凰医疗所托管的公立医院。

从上述图1和图2可看出，凤凰医疗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其综合医院服务和供应链服务，且供应链服务收入的增长率相对较高；医院管理服务的毛利率在初期高达90%，而后逐年下降，而供应链业务的毛利率稳步增长。

凤凰医疗IOT模式的特点是：（1）不改变目标医院性质；（2）凤凰医疗以一套系统完整且可行的医院运营及管理体系，提高医院整体运营效益，并承诺，如其在表现等级评估中未合格或医院就诊人次、收支结余未实现增长，不收取任何管理费用；（3）提供特色性的服务内容，比如管理及咨询服务、科室及品牌建设、财务支援、人力资源及学术研究支援以及改善医疗设施及资讯科技系统等。在时机成熟时，凤凰医疗可以收购目标医院产权，在这种情况下托管是重组的过渡手段。

总体而言，凤凰医疗集团的整体毛利率相较于传统医院的毛利率高出将近一倍，其创新的盈利模式主要在于供应链业务。

北京凤凰旗下共有5家子公司，包括健宫医院（营利性医疗机构）和4家全资子公司，经营医院网络的供应链业务，其中，北京万荣主要负责药物供应链业务，北京佳益经营医疗器械与医用耗材业务，北京益生负责在健宫医院提供高级医疗服务，益生科贸主要从事产业链的进出口贸易业务。

凤凰医疗供应链业务的主要创新点在于：引进集中采购模式形成规模效益，以获得更优的采购条件。北京佳益与北京万荣分别通过采购的专业管理团队，整合旗下医院网络中药品、医疗器械及耗材的需求，以议定价格从供应商处获得大额购买优惠，再以招标价或当地政府机关设定的价格上限向医院及诊所网络销售，销售差额即为凤凰医疗的利润。

医院、诊所向病人销售的大部分药品零售价按照目前法律规定可以加成15%，也就是说，药品、医疗器械、耗材的零售价不能超过招标价的115%。医院网络中医院、诊所通常可按招标价购买药品、医疗器械和耗材，加成15%即为医院网络的所得。凤凰医疗供应链业务的流程如图3所示。

由于整合后采购需求高，集团与供应商有更高的议价权，作为凤凰医疗供应链业务最大供应商的红惠医药有限公司，还为其提供最低经济收益的协议保证。其中，凤凰医疗给予红惠向健宫医院、燕化医院集团及京煤医院集团供应药品的优先权，红惠则给予凤凰医疗最低经济收益，以药品总采购量的一定百分比计算。如凤凰医疗向三家医院转售药品的毛利低于该最低经济收益，则红惠向凤凰医疗支付两者的差额作为补偿。红惠为保证其提供的最低经济收益的义务履行，其分别向凤凰医疗支付人民币2 450万元（2012年）、800万元（2013年）、800万元（2014年）的保证金。并且，红惠提供的账期为90天。根据招股书所披露的信息，红惠曾经向凤凰医疗支付过2 838.9万元（2012年）、2 302.8万元（截至6月30日六个月）的最低收益。

图3　凤凰医疗的供应链业务流程

这种优先供应商保证收益的安排也被其他公司所采纳，例如，首钢集团与嘉事堂的合作模式，首钢将嘉事堂作为首钢旗下所有医疗机构药品、医疗器械及医用耗材的唯一主要供应商，嘉事堂则向首钢承诺特定的利润安排。

此外，综合医院服务的收入也占据凤凰医疗集团收入的很大部分，健宫医院的收入最为重要。由于健宫医院是凤凰医疗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凤凰医疗逐步加大其高端医疗服务业务，向愿意为优质医疗服务支付更高价格的病人提供凤凰VIP服务。此外，凤凰医疗还在尝试提供多元化医疗服务：与国际保险公司合作接收及治疗出于各种原因（如本国医疗费用太高、希望尝试中药治疗等）到中国寻求治疗的海外病人；向本集团病人提供全天候高素质的护理，允许独立护理服务供应商为健宫医院的病人提供护理及陪同服务，如照顾患者进食及清洗患者个人衣物等。

效率战略创新

凤凰医疗效率战略上的创新在于进一步实现关键功能集中化，及医院和诊所网络营运的标准化，以产生协同效应，主要特色在于：

首先，医生多点执业和资源分享。凤凰医疗集团在整个医院网络内共用人力资源和医疗知识。例如专家和经验丰富的医师可通过多点执业在各医院网络内轮流任职，借助该机制，可为医师提供在凤凰医疗集团内接触更多病人的机会，从而提升集团的营运效率，提升集团的声誉并吸纳人才。

其次，提高集团内医院设施的利用率。例如，建立一个集中诊断和测试的中心，为医院及诊所网络提供更多低成本的服务，提升运营的效率。

第三，通过标准化的医院管理系统管理旗下医院网络。具体措施包括：审查医院的年度预算、引入凤凰内部通用的管理技术、设立理事会为医院进行关键运营决策、任命院长和高级管理人员控制日常运营，并且通过对医务人员表现的评估程序和薪酬计划，以监控管理和策略的实施及效力。

第四，凤凰医疗集团推行全集团统一惯例，并在医院运营中统一使用先进的资讯科技。例如，凤凰医疗IT系统包括：企业资源计划统计、医院资讯系统、影响存储与传输系统、实验室咨询系统、社会保险系统及电子病历系统。企业资源计划系统目前正处于开发阶段，完成后将实现即时访问医院网络的资料，包括财务及预算资料、人力资源、资产、设备及资本开支资料、供应链及库存资料等。

第五，职业院长载体。此外，在管理上一方面推行内核部门定期评估机制。另一方面，将职业院长发展成凤凰医疗管理的重要载体。凤凰医疗的职业院长为院长及高级管理人员的总称。凤凰医疗任命的医院管理人员负责统一管理医院、诊所网络，在医院、诊所网络中复制落实凤凰的文化和经营模式。为上述人员提供有关医院网络最佳惯例的强制性培训，并设置了监督机制，采用标准化内部表现审核程序，通过一系列标准（如财务表现、效率及安全记录），评估院长及高级管理人员的个人表现。这些举措提高了集团的整体运营效率，使得运营越来越趋于标准化，具有高度可控性和协同性。

凤凰医疗集团在融资方式上同样有其创新之处。对集团重组过程中，其成功破解了“医院营利属性”和“外资并购境内医院管理公司”两大难题，采用了红筹模式成功实现了香港上市。作为国内首只医院运营概念股，凤凰医疗集团开创性地打通了香港上市的道路，为国内其他的民营医院做出了表率，也给未来或更多民营医院谋求创新性的融资方式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