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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情人”

2015-09-10康荦

北京青年周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梁家辉阿诺情人

康荦

2009年7月,让·雅克·阿诺和姜戎去了中国内蒙和蒙古国,那是阿诺第一次去那里,他被眼前广袤的草原深深震撼,拿着相机兴奋地照个不停。那一次他们在那里呆了三个礼拜,姜戎带阿诺去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去他发现小狼和牧羊的地方,去探望自己的老朋友,他们一路遇到了很多老人,他们还依然记得眼前这个人(姜戎),和有关他和他的狼的事迹。另人惊诧的是,即便是在这里,依然有很多人读过《狼图腾》,今日回忆起来,阿诺仍用感动形容这次旅程。之后,让·雅克·阿诺又回去看景、选角,去了内蒙40次左右,坐车穿过大草原,锡林浩特、乌拉浩特、东吴其、满洲里、哈尔滨,还有蒙古国,他在草原上的时间加起来超过一年。

这对于让·雅克·阿诺来说并不算长。在长达38年的导演时间里,他只有12部作品问世,筹备一部电影他往往都需要好几年时间。为了拍《情人》,他在西贡(现越南胡志明市)居住了将近一年;为了拍 《熊的故事》,他走遍世界各地专门饲养熊的动物园、马戏团,把18只小熊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长大;为了拍《虎兄虎弟》,他花了近10年时间,收集东南亚殖民地历史相关书籍、结识印度虎专家。

作为少数几个以海外为主要制作基地和市场的法国导演,早在1976年,阿诺就凭借处女作《高歌胜利》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之后他又凭借1981年的《人类创世》和1983年的《火之战》也曾两度摘得法国凯撒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后者还拿下奥斯卡最佳化妆奖。而他最为中国观众熟知的作品是1992年梁家辉主演的《情人》,这部电影奠定了阿诺在华语电影观众心中的地位,也奠定了梁家辉在国际影坛的地位。他的另一部“家喻户晓”的影片是2001年的《兵临城下》,这部讲述斯大林格勒战役时,苏俄传奇狙击手和德国上校决斗故事的电影,吸引了裘德·洛、艾德·哈里斯、蕾切尔·薇兹、约瑟夫·费因等大明星加盟,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好莱坞大片,当年在全球范围内获得近1.5亿美元票房。

在看到《狼图腾》的剧本的同时,让·雅克·阿诺手上还有一个剧本——《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看到《狼图腾》的剧本之后,阿诺就推掉了《少年派》的导演邀请,因为拍摄《少年派》必须使用CG技术——你无法把一个人和一只真老虎放在一条船上去实拍。而《狼图腾》却给了阿诺与真正的蒙古狼对峙的机会。在此之前,阿诺已经拍摄过熊(《熊的故事》)和老虎(《虎兄虎弟》),拍狼却是第一次。

剧中主角陈阵的扮演者冯绍峰至今记得第一次进组试戏时的情形——阿诺来到了他身边,突然将他扑倒在地,为他示范陈阵扑进狼窝掏小狼的动作,大家马上将导演搀扶了起来。冯绍峰紧接着也学着将阿诺扑倒在地,阿诺又拿来一条蒙古人系在腰间的布带拴住了冯绍峰的马靴,但由于用力过猛,一使劲就将冯绍峰的整个马靴从脚上拽了下去,阿诺顺势摆出了狼的样子扑向他,全场工作人员都被逗笑了,同时心疼阿诺的身体,“你很难想象一位70岁的老人做出这样的动作。”而在这之后的镜头中,“大腕”小狼已经结束拍摄回到了休息室,阿诺还亲自负担起狼替身的工作——冯绍峰表演喂食动作,阿诺俯下身子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每一个镜头都亲力亲为,敬业之心让冯绍峰敬佩不已。

Q:你曾是法国的《知青》,被派到非洲服役,你的经历和《狼图腾》中有类似的地方吗?

阿诺:几乎是一样的故事。不同的是,我是一个来自巴黎的知青,陈阵是来自北京的知青,我们都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区,他去了内蒙的中心,而我去了非洲的中心。而我们到了那里都有同样的感受:我们爱上了那里。很多人可能很难融入当地,但是陈阵敞开心扉,接受了蒙古人和蒙古文化。在我身上发生了一模一样的故事,所以我跟他有强烈共鸣。离开非洲一年之后,我决定我拍的第一部电影一定是关于非洲的,这就是我的第一步电影《白与黑》,而且非常荣幸,因为这部影片,我获得了奥斯卡奖。姜戎也是一样,离开蒙古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一本关于那里的书。他用了五十年,而我用了七年。至今我都觉得《白与黑》之所以可以获奖,是因为我是用心在讲我的人生故事。

Q:你是何时第一次接触到《狼图腾》这本书的?

阿诺:在中国制片人给我打电话的前几周,《狼图腾》被翻译成了法文。这本书当时就在我的床头,我正准备开始阅读,而我就在这时接到了电话。我当时非常兴奋,因为这本书里有很多内容都贴近我的其他电影中表现出的主题,包括环境保护、陌生文化、动物……包含了我之前所有电影想要表达的主题。而更让我兴奋的是,这是一本中国作者在中国畅销的书,一个中国作者能写出关于环境保护和热爱自然的这么美丽的文字,让我动容,我原来并不知道中国也如此重视环保问题。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我们住在地球村,姜戎想要表达的,是一个全球化的观念。你看今天北京有雾霾,其实曾经法国比中国的污染更严重。

Q:你对动物的丰富知识始于何时?

阿诺:对动物的行为有研究是从我拍《人类创世》这部电影开始的,讲的是猿人时期的故事,我研究了大量猿类的行为,见了很多科学家,逐渐地在我家中,整面墙都是关于动物的资料,关于动物的社会和繁衍,这慢慢就变成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然后我拍了《熊的故事》,我了解了熊的思考方式和情绪,知道它们在做什么梦。我曾经在我的两部电影里拍过狼,《人类创世》和《兵临城下》。但不同的是,之前只有一两个画面有狼,而且是扮演凶恶的“坏人”。《狼图腾》比较复杂地呈现狼的特性和狼的社会,它们的思维、欲望,它们是如何有耐心地规划着,如何进行团队合作。拍这部电影之后我对狼的知识更丰富了。我了解到它们是群居动物,和我拍过的熊和老虎有很大的不同。狼和人很像,它们需要合作来达到目标,因为它们不在食物链的顶端。它们和人类一样,会形成一个社会。令人着迷的是它们之间的互动,了解狼的社会你就会了解人类的社会。它们很危险,因为它们真的很聪明。在其他电影里,狼都由狗扮演,而我们拍的是纯正的蒙古狼,和加拿大狼不同,蒙古狼更有野性,也更危险。

Q:姜戎对电影有什么建议吗?

阿诺:我们在颠簸的旅途中相处了三个礼拜,整天都在一起,我们聊彼此的人生,和一些没有被写进书里的故事。我最后拍摄的地点跟故事发生的地方只相距30公里,在内蒙北部,老人们依然还记得这个人的故事。我开始编剧的时候,他也给了我很多建议,我们经常一起吃晚饭,一起交换意见。我们语言不通,我们的美术师就是我们的翻译。我们一周至少会通三次电话,交流他的回忆和一些细节,虽然我有蒙古文化顾问,但是那里每一个区域的文化都有差异,所以我还是需要时常打给姜戎,去询问他故事发生的时候的蒙古习俗。姜戎曾经就读于艺术学院,所以他画了很多图给我看,他会解释每一个马车的用途,比如有的是载水的,有的是运送蒙古包的。我应该还有保留一些他的画,这让我可以很直观的了解当时的状况。

Q:拍摄的时候遇到危险情况吗?

阿诺: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中,因为狼从来不从正面攻击,它们喜欢偷袭,在电影中它们看似总是正面挑衅,但是并不是这样的,它们至少有三四只撕扯你的头发,试图让你摔倒,然后再攻击你。有一只狼跟我很亲近,它只让我摸它,当它站着舔我的时候,几乎有180公分高。虽然它们很强壮,有50公斤左右重,但是它们不喜欢冒险,所以它们不会单独行动,它们保持集体活动。拍摄的时候,如果你没有拿棍子,是无法战胜它们的。我们的拍摄现场一定要有驯兽师,也有栅栏保护,摄像机在栅栏的后面拍摄。在栅栏的前面,驯兽师会拿着棍子,它们看到就不会攻击,因为它们很聪明,看到棍子就不会冒险。另外一个挑战是,我们需要确认狼不会逃跑。因为一旦有机会,它们就会尝试逃跑。一旦逃跑,它们就会去攻击羊群和小牛,牧羊人就会把它们杀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费大力打造栅栏的原因,在山上有的地方栅栏长达两公里,高三米,靠人力搭建。

Q:你刚说有一匹狼只跟你特别亲近,为什么?

阿诺?:通常我跟我的演员都相处融洽,哈哈!驯兽师说那一匹狼认为我是这个族群的领导,它第一见到我的时候,在远方看着我,慢慢爬过来,夹着尾巴慢慢靠近我,然后躺下来给我看它的肚皮。我也很吃惊,因为我养过狗,所以我开始抚摸它觉得舒服的地方,隔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越来越熟悉彼此,它还是会慢慢爬过来,然后舔我的手指。六个月后,它会向我飞奔过来,然后狂舔我的脸。周围的工作人员总是要为我准备纸巾和消毒水,因为我总是全身口水。有时它很兴奋,会轻咬我的耳朵,所以我脸上时常有一些抓痕,就像热烈的一夜情。这很令人感动,即使我会被弄脏。有一次我看到它在粪堆里打滚,看到我之后它又扑上来想跟我亲热。有时候我躲在棚里面看监视器,即便这样也会被它找到。它会在门外轻吠,我又不得不出去给它舔。一开始它是狼王,后来它的同胞兄弟变成了狼王,但它依然是我电影中最棒的男主角。它很聪明,不想和它的兄弟斗争,它想:如果兄弟想要权位,那就给它吧,我做二把手也不错。很有意思的是,它当领袖时候的王后在它卸任之后依旧还是它的妻子,它们依旧是坚贞的一对。有时候当它舔我太多,对我太热情的时候,它的妻子会对他吼:够了!偶尔母狼会过来咬我的背拽开我,让我知道:这是我的男人!离它远一点!这就是狼很有意思的地方,它们群居以及配偶间存在嫉妒、兄弟间存在斗争。它成为二把手的时候,依然与它的兄弟保持良好的关系,它们会一起玩,它会亮肚皮给它的兄弟看,让它的兄弟明白它自己是王。

Q:大部分有关动物的电影都会运用CG特技,你会考虑吗?

阿诺:我不会。通常那些使用CG技术的动物都是扮演反面怪兽的角色,并不需要太写实,他们不是真的想表现狼,只是利用它们来表现虚构的形象。大部分人都读过《狼图腾》,他们都期待体验真实的蒙古,CG技术或是用狗扮演狼看起来会很愚蠢,所以我们采用了非常写实的方法,这将会是观众第一次真正看到狼的演出。

Q:你说过只有冒险才能展现给观众从未见过的世界。冒险是你拍电影的动力和宗旨吗?

阿诺:我喜欢去描述一般人不熟悉的领域,我觉得电影就是让人逃避的地方,可以离开现实,有时你想逃进笑声里,或者你想要体验一场车祸,却不想真的受伤。我是如此的享受我的探险历程,我喜欢带领观众体验我经历过的旅程。我有到世界各地冒险的经历,我也阅读过很多书,我喜欢幻想,喜欢逃离现实。在内蒙的暴雪里开车,风猛烈极了,把车吹到了草原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15个人挤在一个蒙古包里,一起喝蒙古酒,这些都是很不凡的片刻。我们的蒙古包曾几乎被风吹走,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体验的,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旅游。电影就像旅行,有的时候穿越到不同的年代,或者去到未来,去到不同的地域,或者只是遇到不同的人。

Q:为什么对异域文化如此感兴趣?

阿诺: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对亚洲充满好奇,我用我的零用钱买的第一张唱片,就是日本的传统民乐,然后又买了中国民乐。我去买唱片的时候,人们都很惊讶,不理解这个法国男孩为何对这种奇怪的音乐感兴趣。我从小就对世界各地的文化很好奇。跟你分享一个故事,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她的父母是著名的人类学家,每天晚上上完电影课后,我就去我女朋友家跟她的父母共进晚餐,他们会有从世界各地来的科学家一起探讨世界各地的奇人奇事,我总能听得入迷。念完第二所电影学校的时候,我被派去非洲教电影,就像姜戎一样,我完全爱上了那个地方,我当时很惊讶,虽然我读过关于那里的书,我也买过非洲的唱片,但是完全没有和现实联系起来。

此后我开始对其他我未知的国度感兴趣,我非常好奇其他国家的人的想法。我不再把自己归类为一个法国人,虽然我有一本法国护照,我出生在法国,但是我更多生活在其他国家——我在美国住过八年,德国两年,英国四年,柬埔寨一年,越南一年半,这就是我的人生。现在我来到了中国,我爱这里。我喜欢中国的多元化,我很理解姜戎去到内蒙为什么会爱上这里,草原、策马、风声、夕阳……这些改变了他的人生。姜戎每天都在聊关于蒙古的事,就像我每天都在聊关于非洲和亚洲的事。前一段我在洛杉矶短暂停留,但我感觉我回家了。比佛利山庄、巴黎市区、伦敦、罗马、内蒙……都是家。在北京,我也不会感觉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在这里也有很多朋友,我就像一个牧羊人,在不同的地方扎营,所以我可能比较像蒙古人(笑)。

我和梁家辉最近一次见面是大概两年半之前,那真是个美妙的时刻,梁家辉从香港飞过来,我们共进晚餐。我发现他英俊帅气依旧。那天,我们和驻京的法国大使一起吃了晚餐。我为他引荐了这位法国女士,我说这是《情人》的男主角,她说:先生!我对你的屁股印象非常深刻!梁建辉说:那我的脸呢?她说对脸没什么印象。后来梁家辉说:我要先走了,我妻子在等我。他的妻子就在门口,我顺便也请她进来打了个招呼,他们有两个20几岁左右的孩子。梁家辉还给我们讲了一件还未开始拍《情人》之前发生的有趣的事——他差点被另一个制片人绑架去菲律宾。梁家辉是一个很棒的演员,演技很棒,他的一些个人经历对他的表演很有帮助。我很尊敬他,当时的拍摄环境很差,但是他的表现很杰出。我最害怕拍感情戏,情感表达让我很头痛,战争、爆破、空难反而很简单。《情人》之后我始终关注梁家辉的影片,我经常通过张曼玉或者其他朋友跟他保持联络,这个圈子很小,常常会有朋友告诉我看到了梁家辉,我就会请他帮我向他问好。

吕克·贝松昨天才给我发了短信。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经常说他做导演的原因是看了我的电影《人类创世》。我们经常见面,我们有不同的地方,他有朋克发型和啤酒肚而我没有,哈哈。吕克·贝松还在继续当导演,但是也做制片人,他制作大场面的动作电影。而我不喜欢当制片人,因为我想亲自拍电影,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帮别人的电影选角、改剧本。我不喜欢讨论投资,但是吕克·贝松是制片人这块料,他投资美国公司,也有投资中国公司。但我们的相同之处是,我们一直都是相信电影的首要功能是娱乐观众,带他们领略奇观。很多法国导演喜欢拍法国剧情片,我们也喜欢法国剧情片,但是我们也喜欢给它加点料。我们介于法国电影和好莱坞电影之间。我们两个人的电影都走出了法国,在国外上映,这也让我们两个更加亲密。我在哥伦比亚公司待了8年,在洛杉矶的时候,吕克·贝松的办公室就在我的楼上。我们有时候会一起相约去吃冰淇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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