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曦

从广袤荒漠上伫立的哈利法塔，到缓缓珠江边婀娜的“小蛮腰”，2015赛季两回合亚冠决赛让这两座高耸入云的地标性建筑有了足球的缘分。分别在两座塔上俯视，呈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地貌与景观。阿联酋和中国的足球生态与环境，可能比眼中看到的景色差异更大。

11月，笔者先后在迪拜和广州见证了广州恒大队的第二次亚冠夺冠之旅，其中的见闻与感受并非180分钟比赛和一个制胜进球所能涵盖，冠军和狂喜背后，还有更多值得玩味的内容与细节。广州恒大的崛起正像参天入云的哈利法塔，豪华而突兀，反衬出周边的寒碜与苍凉。在异军突起之外，周边的荒漠该如何变成一片葱绿？中国足球需要一个答案，广州恒大也同样需要这个答案。

亚冠决赛当晚的广州天河体育场，说着各种方言的人都穿成了红色。他们当晚的目标一致而坚决：撑广州。

外景主持人拿起话筒，球迷一张嘴，字正腔圆的京片子脱口而出：“我们支持恒大，恒大加油儿！”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在距离广州2000公里外的那座被称为“帝都”的城市里，绿色国安才是当地土著唯一的信仰，给争冠死敌站脚助威，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也许，只有亚冠决赛，只有广州恒大，才能激起全国球迷的一致情绪。但是，就像天河体育场里的助威声大都不能被外乡人听懂一样，广州恒大无法代表中国足球的全部。

如果硬要找出迪拜和广州恒大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有钱”。

在海面平静的波斯湾畔，迪拜就是用真金白银堆砌出的奢华都市。鳞次栉比且充满奇思妙想的建筑，简直是前卫建筑设计师的天堂；用人工岛屿勾勒出世界地图的样貌，也只有穷奢极侈的阿拉伯土豪才能想出和实践这样的创意。不管怎样，昔日穷陋渔村的样貌只能在老照片中寻觅。关于迪拜，有一个故事耐人寻味：设计师在构思著名的七星级帆船酒店时，曾经提出一个问题：“酒店的窗户应该向哪边开？”没想到得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迪拜的管理者说：“对着陆地。”当时的迪拜，陆地上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海景才是最佳选择。管理者信心十足地说：“很快你就会看到那里的景色。”

有野心，有眼光，有行动，“迪拜成为全世界旅游目的地”这句疯话变为现实。

许家印建立起的恒大王朝，也像在荒漠里建立起一座奢华之城。在他们还是一支中甲球队的时候，就喊出了夺取亚冠冠军的口号。当时，这样的高调简直与呓语无异。如今，这支球队再度捧起亚冠奖杯。人们可以对恒大华丽堆砌的方式不屑一顾，但在这支中国俱乐部的身上，野心、眼光和行动都能轻易捕捉。

有钱，所以不免任性。明眼人发现，在与阿联酋阿尔阿赫利的第二回合比赛中，恒大队更换了胸前广告，已经合作两年的一款汽车广告换成了“恒大人寿”。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在恒大集团推出矿泉水、粮油和奶粉的时候，恒大队都在重点比赛时更换胸前广告或张贴现场广告与之配合，有时还不免与中超公司和其他赞助商发生龃龉。一位恒大集团的工作人员透露：“上次我们给了东风日产800万，买断了一场胸前广告的使用权。”但这次，东风日产拒绝了恒大队的要求。

万众瞩目的亚冠决赛平台，绝无仅有的推介渠道，任何企业都不愿意错过这样难得的亮相机会。决心在保险领域开疆拓土的恒大集团如此，东风日产亦是如此。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沟通，恒大俱乐部仍无法用钱来摆平谈判，于是自作主张，采用让东风日产“非常震惊”的策略，直接更换了球衣广告。

几个赛季以来，恒大在商业规则上的霸道与任性恐怕可以和大肆网罗国脚、阻碍球员出国一样成为受人指摘的“罪状”。亚冠夺冠之后，胸前广告事件也在持续发酵，但恒大队有信心摆平这件事情。恒大内部人员表示：“广告的宣传效果达到了，为此花两个亿都值。”

两场决赛，要在迪拜和广州的球场上找到不同，显然太过容易。

在仅能容纳1万人的迪拜拉希德体育场，笔者经历了一次十分惬意的看球经历：新闻工作间里，各式糕点和饮料任君取用，3名员工专门负责服务，记者吃多少补多少，让各路记者啧啧赞叹：“真土豪。”吃饱喝足，移步体育场，秩序册、出场名单全部备齐，看台无线网络畅通无阻，吹着波斯湾凉爽的海风，看着东西亚最强球队在球场上过招，幸福指数噌噌地飙升。美中不足的是拉希德体育场的新闻发布厅和工作间稍显憋屈，对于人数庞大的广州恒大记者团，承载力有些勉为其难，但好在有时差关系，返回酒店完成工作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天河体育场，感受却变了味道。赛场外，各类摊贩云集，利用亚冠联赛拉动经济效益无可厚非，但遍地的纸片、塑料袋、矿泉水瓶太煞风景。组织方强调了安保，却忽视了卫生，给亚冠决赛减了分。人多而有序，是体育赛事应该追求的层次；人多而杂乱，则直接降低观赛感受。再说媒体服务，作为中超比赛场地和举办过不少大赛的天河体育场，网络服务居然要靠撞大运才能享受到，这是一个让人难以容忍的失误。一个任意登陆的公开网络，根本无法满足记者的传稿需要。几乎没有空位的新闻工作间里，到处是举着电脑求蹭网的记者，幸好手机的4G网络和热点拯救了笔者，才没有让苦苦等稿的编辑变得更加抓狂。

在广州，听到最多的就是组织者和媒体对亚足联的抱怨，什么规矩过于死板、标准过于严苛，总之，就是不像中国人这般活络而近人情。领取证件时，必须本人到场，不得代领；体育场里，因为球队在亚足联报备的名字是广州恒大，恒大淘宝俱乐部里的“淘宝”二字被贴上了胶条；新闻工作间里，所有非赞助商的矿泉水被要求撕下包装纸；文字记者区，绝对不允许电视记者和摄影记者的设备出现……这些职业比赛中早该遵循的规则，还需要一次次发生争执后加以重复。笔者真得感谢亚足联坚持认死理，否则，真不知道现场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赛场的软环境和细微之处正是一个国家职业联赛最为直观生动的体现。广州恒大队已经用职业化的管理和纯粹的足球再度登上亚洲之巅，但显然还需要更职业的赛事运作和更干净的足球环境与之匹配，目前还落后太多。

从旺角黑夜走进天河狂欢，恒大亚冠捧杯真能治愈中国足球冲击世界杯未果的哀伤？无论认为“能”还是“不能”，都得想想亚冠联赛年年有，世界杯则又要开启7年的等待。

广州恒大队的成功，让国家队以尴尬的方式成为陪衬。资本的支撑、职业的管理让不少人认为只有恒大模式才能拯救中国足球，“如果用恒大队踢世界杯，中国队就出线了”。但职业俱乐部岂能和国家队画上等号？若如此，英格兰队应该比现在取得不知高出多少的成就。

应该看到，这支广州恒大，高拉特、埃尔克森、保利尼奥以及主帅斯科拉里才是核心竞争力所在。尽管斯科拉里一直强调是中国球员带领球队前行，但高拉特在决赛首回合受伤之后给球队带来的压抑和不快，是任何国内球员都无法造成的。两场决赛，决定比赛走势和生死的仍是球队中不可或缺的外援。让人一度看到希望的是今年中超联赛的上半段，那时的广州恒大只剩了高拉特一名外援，依然踢出不错的成绩，撑过了这段危机。但这并不能成为球队的常态，许家印关于用全华班征战联赛并夺取冠军的期望，就像6年前喊出夺亚冠冠军的口号一样，让人不敢相信，但人们更乐于看到这成为现实。

在恒大队高投入的运作方式下，越来越多的俱乐部跟风而来，竞争态势和供需关系的变化让市场价格飞涨，过去300万美元的穆里奇，现在要付出3倍的价钱才能买入。国安队当初400万元人民币买进张永海已是标王，如今孙可已经有了6000万元的身价。在金元足球的影响下，重要位置纷纷让给了外援，金钱刺激成为习惯，这成了对国家队成绩的负面影响。球员在国家队不能踢出和在俱乐部一样水准的足球，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中超联赛患上了“金钱依赖症”。钱本身不是坏东西，但在一些环境里，钱会让事情和人变坏。

恒大证明了中国俱乐部层面的成功，却不能拯救中国国家队的疲弱和足球大环境的蛮荒。就像现在的天气，广州温暖如夏，与此同时，大面积的寒流正在袭扰中国，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