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华

传统领导力在当今变革时代面临哪些挑战？领导者应该主动构建什么样的新领导力？

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

当下中国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从经济新常态到“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对中国社会带来的改变是全方位的。尤其是对领导者而言，一方面要严以用权、依法用权，同时要面对人人都有“麦克风”的互联网时代，这些对传统领导力都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老办法不管用，新办法不会用，硬办法不敢用，软办法不顶用。”这是对传统领导力危机的最好概括，因此，领导力同样也需要着全方位的变革。

“适应新常态，引领新常态，就需要新领导力。领导者不仅是适应，更应该主动求变，构建新领导力，包括新的领导理念、新的领导方式、新的领导方法。”国家行政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刘峰告诉《决策》。

传统领导力在当今变革时代面临哪些挑战？领导者应该主动构建什么样的新领导力？

全新的挑战

“过去这些年来，我们领导干部的领导力主要体现在什么方面？”中央党校教授辛鸣分析认为，更多的是体现在对权力的高效运用。

以往人们判断领导干部是否具有领导力，常常是看他有没有充分运用权力。对于领导干部来说，为了解决现实问题，也会想法设法把权力的功能发挥到极致，甚至用法律的办法来帮助权力发挥作用。

理论上法治是对权力的限制，但很多的时候，地方会通过行政法规或立法，来固化或扩充权力，以解决发展中的问题。辛鸣认为，这是这些年来我们回避不了的问题，“是好是坏不能一概而论，但这是客观事实”。

为了展现领导力，权力走向了一个极端。但与此同时，在权力运行中却常常会陷入另一个极端，即程序化的形式主义。“一些部门不管什么事情都开个会，然后层层传达，会开完就结束了。这表面上看是行使权力，实际上是相当于放弃领导。”辛鸣告诉《决策》。

经过30多年的粗放式发展，积累的弊端也越来越多，政府再搞形式主义不作为必然会出问题。“政府想管的时候怎么管呢？就是用行政审批的权力手段，但在简政放权的大趋势下，这个手段行不通了，形式主义也不行了。在这种状况下，领导力怎么转变？”辛鸣说。

在经济新常态下发展方式要转变，依法治国背景下权力受到限制，政治领域最直观的就是人民权利意识的提升，这些变革都会直接影响领导干部的领导力，传统领导力必须适应和改变。如何构建新领导力，是领导干部面临的当务之急。

从现代领导力的角度来看，领导力是领导者对领导对象施加的一种积极的、定向的影响力。它有两个来源，即硬权力产生的强制性影响和软权力带来的非强制性影响力。硬权力与领导者的职位相联系，有职则有权，无职则无权，包括惩罚权、奖赏权等。

“过去，领导者主要依赖硬权力，没有硬权力就没有领导力，传统领导力几乎等同于职权即硬权力。”刘峰认为，硬权力是资源分配的权力，原来领导干部权力大、掌控很多资源，而在深化改革、简政放权之后，政府直接掌握社会硬资源的能力大幅下降，硬权力也在下降。

现在，硬权力发挥作用的空间相对来说越来越小，而软权力所发挥的作用空间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强，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发展趋势。领导干部必须正视这一现实。

而软权力是职位和权力以外的因素产生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与职位无关，只取决于个人素质，它来源于高尚的品德、良好的作风、独特的个性、丰富的经验、业务的专长、渊博的学识和高超的领导艺术。

新领导力更多地依赖软权力，要求领导者尽量少用或不用硬权力，而是借助软权力来达到领导目的。这对于传统领导力来说无疑是全新的挑战。

新领导力公式

新领导力不仅仅依靠传统的硬权力，也不单纯依赖所谓的软权力，而强调硬权力和软权力的有机结合。刘峰将新领导力形象地用公式表达为：新领导力=硬权力×软权力。

在这个公式中，硬权力是一个“常量”，不管领导者的能力大小，只要居于同一职位就几乎具有相同的硬权力。硬权力是外在的、有限的、强制性的，硬权力带来的只能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硬权力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硬权力也不行，尤其是在全面深化改革的特定时期，没有硬权力，一切改革都难以推动，一切改革成果也都无法保障。

而软权力是内在的、个人的、无限的，它是一个“变量”，软权力带来的是下属和群众对上级领导发自内心的认同。软权力源于领导干部的品德高尚、作风过硬、能力超群、经验丰富和绩效超优等与个人相关的多种因素。

领导者在某一方面有鲜明的个性突出的优势，于是就产生了个性的软权力；领导者廉洁奉公、品德高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于是就产生了品德的软权力；领导者业务能力强、知识面广，有一定的技术专长，是本部门的行家里手，于是就产生了专长的软权力；领导水平高善于用人，在沟通协调和激励凝聚方面具有高超的领导艺术，就产生了领导艺术和管理专长的软权力。

领导者的软权力是多方面的，这些方面的影响力可以单独发挥作用，也可以叠加起来产生影响。而软权力一旦叠加起来，就可以产生“1+1>2”的效果。

“领导者要善于发现和利用自身的软权力资源。”刘峰认为，关键是领导者要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其中的几个软权力，然后把它们叠加起来以增强软权力的效果。

新领导力公式的另一个关键之处，则在于要软权力和硬权力结合起来使用，以增强整体影响力。

“如果只依靠硬权力是很难达到预期效果的。领导者处处靠威严，靠职权，下属可以不听你的。反过来，只是运用软权力也很难达到目的。”刘峰认为，只有搭配使用才能放大领导绩效，针对不同的部门、不同的工作、不同的对象，这两种影响力的比例可以有所不同。

特别是当下，领导者硬权力的作用在逐步减弱，软权力的作用在逐步增强。在这种情况下，刘峰建议，领导者要尽量先用软权力，后用硬权力；少用硬权力，多用软权力。

当一件事情既可以用硬权力解决，又能用软权力解决时，就应当尽量用软权力解决。这样一来，领导者的软权力就会越来越强，即使硬权力减弱，总的领导力也会越来越强。

“人人都是领导者”

硬权力的作用是单向的，被领导者只能是被动地服从；而软权力是双向的，领导者与追随者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二者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这是21世纪领导力真正的变革。”资深领导力专家、智学明德国际领导力中心总裁徐中告诉《决策》。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人人都是领导者、人人需要领导力的时代。”长期研究西方领导力的徐中说，根据弗里德曼的理论，人类进入3.0时代后，推动社会发展的，从过去的国家、公司，变成了掌握互联网技术的个人。在互联网时代，个人创新创业的机会非常多，成本很低，获取信息也非常方便，创新创业以前是少数人的事，而现在数量呈几何级数增加。所以，3.0时代是个人觉醒时代，个人作用变得很大。

过去，领导者手中拥有权力、资源，拥有各种各样的信息，而追随者只能俯首听命，被动接受。在新时代，领导者手中的特权和资源越来越少，追随者对领导者的依赖越来越少。

特别是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越来越多的民众能够在网上获取信息，并且能够在网上随时发表自己的观点，被领导者的权力意识和自主意识越来越强。

在新领导力语境中，被领导者完全成了一个过时的概念。人们不愿意“被”领导，他们成了更加主动的追随者，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我领导者。刘峰把这种现象总结为“领导替代”理论。

传统的领导观完全以领导者为中心的，追随者任何时候都围着领导者而转；而现在的领导者未必处在领导活动的中心，追随者却时常处在中心。被领导者在领导活动中扮演着更积极、更主动的角色，他们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要；而领导者不再独领风骚，不再独揽大权，他们的作用和影响无可挽回地在减弱。

“这个变革的时代拿走了领导者的‘特权’。”刘峰认为，领导者必须正视这个痛苦的现实，并及时地用新领导力来应对新问题，适应新常态，开拓新局面。

新领导力重在自我领导，传统的领导者有的像保姆，处处关心照顾下属；有的像警察，事事监督管理下属。新领导力带来了根本性的变化，那就是组织中的每一个成员都在较大限度内拥有行动的自主权和选择权，从而自己领导自己。领导者要主动为下属和追随者提供服务，以便他们更好地发挥作用。新领导力的重点就是领导干部的服务力。

“在人人都是领导者的新情境下，采取命令、指挥式领导行不通了，所以领导方式要发生改变，要协商式地领导。”徐中建议，正如西方所说的“from tell to ask”，要从告诉或指挥别人怎么做，变成提问的方式去征询别人的意见，“领导者与领导对象的关系，以前更多是上下级关系，未来更多的像教练与队员的关系，是平等的。新时代的领导者要成为教练型领导。”

变革领导力

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变革时期，提升变革领导力对于领导者而言尤为重要。特别是改革进入“深水区”后，如何把握变革的时机与方式，实现变革的目的与价值，都在倒逼领导干部领导力与领导艺术的提升。

过去很多地方要做一些变革或改革，往往凭拍脑袋、运动式的，比较简单粗暴，缺少科学的方法论，没有尊重民意，没有真正赢得大家的共识就开始推动，引起的反弹比较大。

“比如搞城市改造、发展新兴产业，很多是领导头脑一热就上，也许他赌对了，但也可能赌错了。”徐中认为，变革有方法，用科学的方法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领导者要主动求变，要规划变革、引领变革。“前面没有路了就要去开创一条路，领导干部要有这种意识。”在徐中看来，提升变革领导力首先要成为创业型领导。

如今，创新创业不光是在企业界，领导干部也要有这种意识。“时代不一样了，一切都在以十倍数变化，我们必须要有创造性，否则没办法跟上这个时代。”徐中认为，领导者要有梦想，要善于学习，善于开拓创新，才能与创业者互动，“领导者不一定去创业，但要有这种理念和精神，甚至是专业知识，才能理解支持他们”。

著名领导力专家约翰·科特曾对变革领导力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发现成功的变革有一整套流程，其中核心的3个要素是“看见—感受—改变”，而最关键的难题就是人们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改变。

有一个故事让徐中印象深刻，他说：天津有一个村庄富起来之后，但当地村民穿的还是原来很旧的衣服。外界就很奇怪，这些人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穿成这样？于是，村干部就命令村民每人都要做一套西服，而且每个人都必须穿西服。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使村民都成为“城里人”，结果村民们虽然看起来像“城里人”，但无论思维观念还是行为方式都还是地道的“村民”。

“如何让人们真正改变？变革最关键的就是观念的改变，过去政府用得比较多的是硬措施，靠行政命令，人们是口服心不服，所以变革最重要的是感受，让大家发自内心地想改变，这样变革才能主动、持久，少一些反复。”徐中告诉《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