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

一大批常见药品被发现具有延寿的功能，不少科学家已经等不及，开始偷偷服用它们了。但是这些药为什么能延寿的机理尚未搞清，副作用也不明确，我们普通人还是小心为妙。

长寿大概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了，方法多得数不清。比如节制饮食、多吃蔬菜、忌油腻、勤锻炼、规律作息、不抽烟、少喝酒……等等等等，随便一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长寿的诀窍。但是，这些方法都需要改变生活习惯，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几乎等于没说，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小药片，吃了之后啥也不用做就能多活几年。

这里所说的小药片还不是那些能够预防某种疾病的药品，这类药品的适用范围太狭窄了，不能算是长寿药。真正的长寿药应该是广谱的，能够从整体上改善服用者的健康状况，无论谁服了都能延年益寿。

如果哪家制药公司真能生产出这种药片，那它肯定发大财了，于是这个领域一直是跨国药企的重中之重，甚至连谷歌这样的互联网公司也不甘落后，投资成立了一个名叫卡里克（Calico）的新公司，主攻长寿药的研发。著名的生物学领域风险投资人，遗传学家克雷格·温特（Craig Venter）也垂涎三尺，宣布投资一个关于长寿的新项目，试图从遗传的角度研究长寿机理，为最终进军长寿药市场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过，专家们普遍认为，这个领域尚处于摇篮阶段，距离商业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目前该领域的大部分研究者都集中在从事基础研究的大学和研究所里，他们发表了不少论文，试图揭示出长寿的机理。2014年12月18日出版的《科学公共图书馆/遗传学分册》（PLOS Genetics）上就刊登了这样一篇论文，作者为美国德克萨斯农工大学（Texas A&M University）的迈克尔·珀黎曼尼斯（Michael Polymenis）博士。他和同事们在酵母菌、线虫和果蝇身上试验了一种药物，能够在其他任何条件都不变的情况下延长这3种常用模型生物的寿命。其中酵母菌的寿命延长了17%，线虫和果蝇的寿命分别延长了10%左右，换算成人类的话大概相当于多活8年，如果真能实现的话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究竟是什么神奇的药物能有这样的功效呢？答案是布洛芬。你没看错，就是药店里随便可以买到的那种常用止痛药，英文名Ibuprofen。如此普通而又廉价的小药片居然还能增寿？会不会是实验误差呢？检索一下论文数据库就可以知道，这个发现不是偶然的，还有好几个实验室得出过类似的结论。除此之外，已经有研究报告指出，长期服用布洛芬可以降低老年人患阿尔兹海默氏症和帕金森氏症的几率，这两种病都是老年人的常见病，对于病人生活质量影响极大。

换句话说，布洛芬不但有可能增寿，还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

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先别急，这个结论显然过于草率。首先，迄今为止所有关于布洛芬延寿的实验都是在动物身上进行的，缺乏人体实验的数据。其次，布洛芬延寿的机理尚未搞清楚，副作用也不明确，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哪家制药公司愿意冒险。已知长期服用布洛芬有可能导致胃出血，严重时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珀黎曼尼斯博士在论文中反复提醒读者，在人体实验之前，千万别急着尝试。

一种药如果想要开始人体试验，首先必须搞清楚它的作用机理。科学家们早就知道，布洛芬可以阻断环加氧酶（Cyclooxygenase）的活性，而这个酶是炎症反应的必需品之一，没有了它，炎症反应就不能正常进行，所以布洛芬不但能止疼，还是一种广谱的抗炎药。事实上，布洛芬是“非甾体类抗炎药”（NSAIDs）的一种，这是一类使用广泛的抗炎药的总称，另一个著名的成员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司匹林，而后者也被认为具有延寿的功效。

炎症反应是免疫反应的一种，一直被认为和寿命很有关系。如果一个人总是有炎症，说明他体内的免疫系统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而免疫系统是著名的双刃剑，杀敌的同时很难避免误伤自己，免疫系统太过活跃的结果就是自身的组织和器官很容易被误伤，寿命自然也就长不了了。

这个理论貌似很有道理，问题在于酵母菌和线虫体内都没有环加氧酶，更没有炎症反应，这个机理不适用，必须另找原因。珀黎曼尼斯发现，布洛芬妨碍了色氨酸的吸收，使得酵母菌体内的色氨酸水平比对照组降低了15-20%左右。色氨酸是合成蛋白质必须的一种氨基酸，缺少色氨酸相当于给酵母菌带来了轻微的生存压力。已有不少证据表明轻微的生存压力能延寿，比如低剂量的辐射或者低浓度的有毒化学物质都有这个效果，也许这就是布洛芬能够延长酵母菌寿命的原因。但是，按照这个定义，能给有机体带来轻微生存压力的东西多得很，到底哪种才有效？效果有多大？能否抵消它的副作用？其作用机理是什么？目前谁也说不清。

这篇论文反映了目前长寿研究界的现状，那就是科学家们陆续发现很多常见的药物都能增寿，但它们能延寿的机理却又都不明确。除了布洛芬和阿司匹林外，雷帕霉素（Rapamycin）、依维莫司（Everolimus）、二甲双胍片（Metformin）和他汀类药物（Statins）等等都被发现具有延寿的功能。其中，雷帕霉素是一种免疫抑制剂，通常用于器官移植手术后减少异体排斥反应。2009年有人证明它能够把小鼠寿命提高10%左右，而且实验小鼠是从600天之后开始服用雷帕霉素的，这就相当于一个人从60岁开始吃药，依然有效果。

这个名单中的依维莫司则属于“雷帕霉素类似物”（Rapalogs），原本用于治疗某些癌症。初步研究发现这种药能够修复65岁以上老年人的免疫系统，使之恢复活力。老年人免疫系统功能下降，很容易被各种细菌或者病毒感染。如果一种药能够增强老年人的免疫力，那么它就很有可能延长服药者的寿命。

他汀类药物原本是用来治疗心血管疾病的常用药，具有降胆固醇的功效。但是后续研究发现这类药物和阿司匹林一样，具有抗炎的效果。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得他汀类药物和阿司匹林一样具备了延寿的功能。

上述这些药品功能各异，但都属于已经面世很久的常用药，要么专利期已过，要么就快要过了，制药公司缺乏继续研究的动力，所以后续实验往往不了了之。据报道，不少科学家已经等不及了，开始定期服用它们。不过，这些人都是医生或者制药业的资深人士，知道这些药的副作用都是什么，确信自己的身体可以承受这些药带来的副作用。我们普通人暂时还是先别试了，万一吃出毛病，那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