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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者之风:论茅盾对沉樱小说的批评

2015-08-15○曹

现代语文 2015年25期
关键词:陈望道茅盾女作家

○曹 然

长者之风:论茅盾对沉樱小说的批评

○曹然

茅盾是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先驱之一,是最早对沉樱小说做出批评的作家。本文以茅盾对沉樱小说《归家》《旧雨》的批评为主要研究对象,参考其他批评家的文章,分析了茅盾对沉樱小说之批评的深刻内涵与重要意义,展现了茅盾敏锐的文学观察力与奖掖新人、关怀女作家的长者之风,并指出今天文学批评界应当学习、传承其风范。

茅盾 沉樱 文学批评

一、引言

茅盾是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先驱之一,在20世纪30年代,他不仅引领了“作家论”写作热潮,大大促进了现代文学批评队伍的发展壮大,还始终保持着奖掖新人、关怀女作家的优良作风,他“那大师式的批评眼光,始终在注视着女作家的创作。”[1]关于茅盾对青年作家的批评,学界已有较多论述,而关于他对著名女作家沉樱的批评,目前还少有人评析。其实,茅盾对沉樱小说的批评,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沉樱批评文字,不仅对沉樱在文坛扬名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而且点出了沉樱小说的本质特征,为后来者提供了极好的批评思路。

二、最早的沉樱批评

1928年11月15日,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生沉樱的课后习作小说《归家》(收入短篇小说集《喜筵之后》时改名“回家”)在该校中文系主任陈望道主编的《大江月刊》第二期发表。茅盾收到月刊后,对《归家》一文很有兴趣,遂致信陈望道,对该文做了评论,该信落款日期为1928年12月13日,后该信被陈望道,节录发表于《大江月刊》1928年12月15日第三期。其中关于沉樱小说《归家》的内容如下:

《大江》二号上陈因女士之《归家》很好。不知此女士为新进作家乎?抑老作家乎?《归家》一篇的风格是诗的风格,动作发展亦是诗的发展。此等风格,文坛上不多见。鄙意甚爱之。忆往者冰心女士有二三篇亦颇具此风味。至于意义方面,自无可议,仅微嫌晦暗。想亦不得不尔。犹有一特点,即以家庭琐事透视社会人心之大变动,以静的背景透视动的人生,手法亦颇新奇。凡此皆为个人捧场此女作家之理由——并非因为是女作家故而如此捧场!哈哈![2]

《大江月刊》由陈望道、汪馥泉于1928年10月创刊,多登复旦学生习作,仅出三期就停刊。作为陈望道友人的茅盾,自该刊草创之际就予以关心,虽然茅盾旅日信件仅此一封尚存,但据该信“《大江》二期收到。此第二期比第一期有趣些,且亦充实些”之语,可知茅盾与陈望道当有关于《大江月刊》的往来信函多通,茅盾对待友人寄刊的认真态度可见一斑。也正是由于他的认真,茅盾才得以发现沉樱的《归家》一文。

《归家》一文并非沉樱的代表作,贺玉波在《沉樱女士的恋爱小说》一文中即提到《归家》一文“无多大意思”[3],在《沉樱论》中则称该文“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不见得好”[4]。田仲济的《沉樱论》对《归家》未作评论。以茅盾之水平,决不至于看不出这只是一篇普通的粗糙的文字——登载学生习作的刊物本也不会有太上乘的作品。然而茅盾依旧对该文做出了热情洋溢的评论,究其原因,当是茅盾从该文中看出了沉樱创作的潜力,故而加以鼓励并为之扬名,以期其有更好的作品问世。这和沈从文发现沉樱的小说“气派因生活与年龄拘束,无从展开,略嫌窄狭”之后,仍称其“为女作者中极有希望的”应是同样的原因。

说茅盾看出了沉樱创作的潜力,绝非溢美之辞。茅盾的观察力很敏锐,虽然仅看到了这一篇小小的习作,但他对于沉樱作品特点的概括却与后来的批评家不谋而合。信中,茅盾主要强调了《归家》一文的三个特征:诗化的似冰心的语言、含蓄的意义表达、从家庭琐事入手的写作角度。关于诗化的似冰心的语言,田仲济在《沉樱论》中即将沉樱与冰心、丁玲并提[5];贺玉波也在《沉樱女士的恋爱小说》一文中强调她“秀丽的文字,诗意的作风”[6];胡风则称沉樱的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随笔”[7]。而含蓄表达、从家庭琐事入手的思路,更是贯穿了沉樱整个30年代的小说创作。田仲济称沉樱“能用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将这心理的矛盾表现出来,将这陷于矛盾痛苦中的女性描绘出来”[8];贺玉波则批评沉樱“喜欢把身边杂事,也可以说是家庭以内的事件,作为最主要的小说题材。”可以说,茅盾自沉樱初入文坛时就高度概括了其作品的风格特征,并委婉地指出了她创作的局限性,为沉樱批评开了一个好头。

茅盾的批评影响力是巨大的。赵景深在其主编的《现代文学》编后记中说:“沉樱女士是在《小说月报》上以《妻》得名,在《大江月刊》上以《回家》得茅盾称许的女作家。”[9]田仲济也在《沉樱论》中提到:“虽然已是三本小说的作者,但沉樱这名字尚未能惹起很多人们的注意。直到署名陈因的《归家》,署名小玲的《妻》在《小说月报》上发表后,才有人渐渐注意到了这个新进的作家……”[10]

三、再次做沉樱批评

与同时代其他女作家一样,沉樱结婚后就“离开文学生活而去度她的家庭主妇生活”[11],她于1929年底与马彦祥结婚,1930年底与马彦祥离婚,1935年与梁宗岱结婚。[12]在与马彦祥结婚后,沉樱因生育女儿马伦,一度淡出了文坛,之后又因感情挫折而长期沉寂,直到1934年才再次出版小说集。此时的沉樱,虽然作品素材渐趋广泛,思想内涵更加深化,但其再以新人的面目出现在文坛,仍需前辈的关怀与提携。幸运的是,茅盾又站了出来,再次热情洋溢地向世人推介这位女作家。

1934年1月,郑振铎、章靳以主编的《文学季刊》创刊,茅盾惊喜地发现“久无作品发表的冰心和沉樱两位女士这回都出马了”,并且敏锐地发现了沉樱创作风格的变化:

至于沉樱的《旧雨》用一明一暗的方法写出了知识分子女性的两种姿态,充满对于没落腐化的憎厌和对于光明的渴求。比起作者以前的作品来,这是更富于社会的意味。如果我们说作者以前的作品,好比一位未经世故的小姑娘在诉说她小小的灵魂上所重压着的喜怒怨嗔,那么,现在这篇《旧雨》,是这位小姑娘已经在“人世间”的洪炉里经过,她小小的灵魂上现在重压着的,已经不仅是个人一己的感情的经验,而是大多数女性所苦恼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13]

紧接着,茅盾又在《读<文学季刊>创刊号》一文中再次幽默地赞扬了沉樱的新作:

还有位女士沉樱,居然反对女人们做良妻贤母来了;这是大悖圣教,尤不足训。谨按:昔在“五四之年”,“革命尚未成功”,良妻贤母主义确曾为有识者所垢病,但而今,“革命”早已成功,朝野同唱建设之调,贤母良妻正合建设大义,所以女士的小说《旧雨》,实为时代错误。可见这位作者也不是善于应变的聪明人。

茅盾这两段批评的核心要义,即肯定沉樱文风之转变,认为沉樱已经从一位单纯的恋爱小说作者,转变为描写社会的革命文学同路人,其作品可代表当时妇女发声呐喊。正如贺玉波在《沉樱论》中所说的,沉樱“虽说依旧喜欢把家庭以内的事件,作为小说的题材,但是,在另一方面,却把它扩展到社会的范围里面”[14]。

茅盾对沉樱的批评始终是赞扬的,虽然他含蓄地指出了沉樱创作的局限性,但那指责都是或柔和、或幽默的,这不能不说是茅盾爱护新人的长者之风。无论茅盾,还是沈从文、胡风、贺玉波、田仲济,这些沉樱的批评者均期待沉樱走上左翼革命文学的道路,但其中态度最为温和、最为循循善诱的还是茅盾。胡风在沉樱转变后,依旧以批判的口吻说:“作者虽然告诉了我们这种极端反动思想底存在,但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点片面的现象……现在,封建势力底主要队伍,不是穿破长衫的塾师,而是嘴里能够说‘秩序’‘国家’‘主义’以及会吃大菜的人物……作者如果想把他底塾师表现得有生命,他应该同时看到卵翼这位子曰先生底思想的更大的现实关系。”[15]虽说胡风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文风,且该文的写作背景也决定了他的立场,但其这段批评实在不足为训,尤其是他希望沉樱的小说能够揭示“封建势力”的本质,这是比沈从文那点“期许”高得多的要求。事实上,沉樱能在小说中写出这个“时代落伍者”的形象,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如茅盾般赞扬一句“比起作者以前的作品来,这是更富于社会的意味”呢?

四、结语

茅盾对青年作家及女作家的关怀,绝不止于沉樱一人。抗战时期,沉樱的表哥田仲济与叶以群在茅盾的支持下创立了自强出版社,专门出版当时新涌现的不知名作家的作品。茅盾主编的“新绿丛辑”即由自强出版社出版,穗青《脱缰的马》(即《山河泪》)、郁茹《遥远的爱》等新人新作均由此而扬名。茅盾还分别为初登文坛的穗青、郁茹写书评推荐其作品,再一次发挥了文学批评的宣传作用。

茅盾对沉樱的批评及其对其他青年作家的鞭策与鼓励,颇能给我们一些启示,那就是:对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作家,乃至今天的作家,我们不应要求他们初入文坛就写出极能表现人民疾苦、社会弊病的作品,因为一个好的作家、一个踏踏实实描写身边事的作家,早晚都会因阅历的增加,而接触到社会的种种重大问题,从而写出有深度的作品。既然我们希望他们描写的是社会的重大的、人们能感同身受的弊病,那么这弊病必然是这些青年作家假以时日才能发现的,评论界不必急于求成。茅盾对沉樱的鼓励与爱惜,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注释:

[1]金燕玉:《茅盾的女性文学批评》,文学报,1996年,第25期。

[2]茅盾:《茅盾全集》(第19卷),《中国文论二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95页,第196页。

[3]贺玉波:《中国现代女作家》,四合出版社,1946年版,第176页。

[4]贺玉波:《沉樱论》(现代作家论),青年界,1936年,第05期。

[5]田仲济:《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24页,第325页。

[6]贺玉波:《中国现代女作家》,四合出版社,1946年版,第177页。

[7]谷非:《粉饰,歪曲,铁一般的事实》,文学月报,1932年,第05-06期。

[8]田仲济:《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28页。

[9]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20页。

[10]田仲济:《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28页。

[11]田仲济:《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24页。

[12]杨洪承:《沉樱著译年表》,新文学史料,1992年,第01期。

[13]茅盾:《茅盾全集》(第二十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页。

[14]贺玉波:《沉樱论》(现代作家论),青年界,1936年,第05期。

[15]谷非:《粉饰,歪曲,铁一般的事实》,文学月报,1932年,第05-06期。

(曹然 陕西西安 西安外国语大学经济金融学院7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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