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评论员 陈斌

写下这个标题，后果可能很严重。仿佛看到了一大拨“为民请命”的高姿势人士拿着板砖正赶过来。2015年8月3日，《人民日报》撰文五问收费公路改革，请交通部相关负责人及专家学者解答“收费期限为何延长”等问题，又一次点燃了高速公路收费的话题。

事情的缘起是：7月21日，交通部发布《收费公路管理条例》修订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归纳起来，最核心的有三条：（1）政府收费高速公路实行省级统借统还，在一省范围内实行统一举债、统一收费、统一还款，收费期限以路网实际偿债期确定，不再受具体年限限制。（2）特许经营高速公路经营期届满后，由政府收回纳入统一管理，与处于偿债期的高速公路实行相同收费标准、统一收费。（3）政府统一管理的高速公路在政府债务偿清后，实行养护管理收费。

合起来就是：高速公路将永远收费。这是对的。

高速公路是一种稀缺的经济物品。每公里造价少则几千万，多则小几亿。根据交通部数据，2013年，全国高速公路平均造价已接近每公里1亿元。建成之后，还有定期不定期的维护费用。也就是说，任何一条高速公路，供给均不是零成本的，谁也不能在地图上画条线无中生有变出一条高速公路来，因此也就不可能有经济学意义上的免费。

谁来供给？一种是企业通过招投标方式，获取一条高速公路的特许经营权，然后投资兴建并在合约规定年限内收费。不难理解，在收费年限内，该高速公路的产权属于企业所有，企业有权对通行者收费。

另一种是政府直接投资兴建，该高速公路的产权可以视为全体或本地纳税人所有，政府作为代理人当然也有权收费。但许多人认为姓公的都应免费，包括但不限于公路、公园与公立医院等。

更关键的是，不论谁投资兴建，不论产权谁属，“谁使用，谁付费”才是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方式。

政府投资的高速公路，即使通行者免费上路，也得有人支付成本：由公共财政即全体纳税人出钱，或通过征收高额燃油税来覆盖成本。前者直接违反“谁使用，谁付费”原则；后者看起来挺合理，汽车走的路越多烧的油气也越多，但油气并非只有汽车才用，汽车也不一定烧油气，严格讲也不符合“谁使用，谁付费”原则，这两种方式都既没有效率，也不公平。

必须说明，高速公路通行费的定价高低，取决于大家对高速畅通通行的需求，而不是取决于高速公路的兴建与运营成本。经济逻辑是这样子的：是预期通行费收入的折现值决定高速公路的兴建与运营成本，而不是反过来。虽然现实中这一点常常被扭曲。

高速公路定价是一门学问，核心是把握好一个度。如果定价过高，畅通是畅通，但交通流量过低，通行费总收入不会高，这是资源部分闲置的情况。如果定价过低，高速公路变成了低速公路，交通流量过高，通行费总收入也不会高，这是资源过度使用的情况。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谈不上“资源得到最优使用”。理论上存在一个合适的价格与相应的交通流量，既能实现高速畅通通行，又能接近最高的通行费总收入。

免费通行就是把通行费定价为零，后果就是“高速畅通通行”这个商品不见了，现实中不乏这样的案例。广州新光快速干线，刚开通时仅收费5元，那时一路畅通。但在媒体的鼓噪之下，广州于2010年10月停止收费，结果交通流量暴涨，特别是上下班高峰，该路到处是肠梗阻，原来15分钟的路程变成了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以上。

还有，交通部于2012年出台了高速公路节假日免费政策。每到节假日，这个政策给媒体制造了无数新闻：高速公路成停车场了、成垃圾场了；孕妇在高速公路上生了；救护车开不动，急症病人送了命；再优雅高贵的淑女在高速公路上内急了也得钻车底……

高速公路免费的代价大得惊人：（1）纳税人当冤大头埋单；（2）堵在路上的时间没有经济产出是浪费；（3）交通流量过大，追尾剐蹭概率大增；（4）遇上十万火急的事儿，想出钱也买不到“高速畅通通行”，于是有些本来能活下来的命没了，有些本来能谈成的事儿黄了。这部分说明了人间至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综上，高速公路要实现“高速畅通通行”的功能，大家想随时用上“高速畅通通行”这个商品，高速公路就得永远收费才行。不仅要收费，而且要收到位。开不起车就不要买，用不起高速公路就走普通公路，动不动想要免费、想要占便宜是一种很LOW的心态。

或有人计较这钱收上来怎么分配的的问题，这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但说句干脆的话：为了保持“高速畅通通行”之有效供给，哪怕把高速公路通行费收上来，一把火烧了，也比免费或收费过低好。一把火烧了其实也让大家手里的钱更值钱了。

衡量一项呼吁是真的为民请命还是民粹主义，下述两个问题是照妖镜：谁来出这个钱？如果推行，是增进还是损害了效率/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