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齐 张梦雅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00089)

联邦德国是第一个承认俄罗斯联邦的西方国家，同样也是第一个和俄罗斯进行政府间磋商的国家。两国的双边关系经历了一个变化过程，从科尔政府旨在将俄罗斯融合进欧洲的支持俄罗斯政策，到格哈德·施罗德和弗拉基米尔·普京之间的“男人间的友谊”，两国间结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在默克尔时代，德俄关系持续降温。在2005的大联盟政府之后双边关系经历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冰冻期，德国只能小心翼翼地处理两国之间的龃龉。包括当前的乌克兰危机，德国也处在极其微妙的境地。这很大程度上源于德国对于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这种依赖可能促使两国关系向前走，也可能限制德国在欧洲事务上的决策力。

能源关系已经在双边关系里存在许久。德俄之间的能源关系起始于约50年前。除了能源关系持续加深之外，经济关系也同样值得关注。俄罗斯由于自身经济现代化的高需求成为了德国资本货物的重要市场。根据德国经济部的数据，德国在俄罗斯进口方面以9.4%的份额成为仅次于中国的俄罗斯第二大出口国。因此，经济合作仍存在着扩展和深化的可能。而在国际油价急剧下跌和俄罗斯卢布骤然贬值的背景下，对于卢布贬值对德国能源领域和外贸的分析研究就显得格外重要。

一、欧盟框架下的德国能源安全

能源安全是一个现代概念，它与食品安全、文化安全等一并属于新安全。德国是一个缺乏原材料的工业国，在上世纪末才开始着手非军事安全。因此，“德国在具体政策上还面临种种困难，将当下的非军事安全领域与具体安全政策相结合并在国内和国际层面上加以实施。”

2006年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天然气争端让把国际社会的目光聚焦在了能源安全问题上。由于可持续的能源是经济在现代社会发展的基础之一，美国甚至中国、印度等门槛国家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着各自的能源安全政策。德国的能源并未和欧盟以及其他的欧盟国家保持一致，而是仍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和特殊性。一方面德国致力于实现一个统一的欧盟外交政策，另一方面德国不愿意放弃从对俄能源关系取得的好处。

中东多变的局势、俄罗斯作为能源强国的自我认知以及中国印度逐渐膨胀的能源需求促使德国更多的去考虑能源安全。福岛核事故促使德国退出核能，这个事故很长时间内都对德国的能源政策施以压力并且加强了德国的能源依赖性。尽管在北海风力发电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生物质能也被有效地运用到了燃料中去，但可再生能源的利用依然维持在低位。缺乏高效的再生能源以及退出核能使得对传统能源的需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并不会减退。传统能源向可以保持效率的再生能源的转换使得德国目前处于一个能源安全的过渡期。当德国越来越多的运用再生能源时，同时还必须和传统的能源伙伴加强合作。因此德国需要可靠的能源伙伴，而不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在能源政策上保持协调一致。

二、德俄能源关系：德国的能源依赖以及俄罗斯的能源强国战略

德国是最重要的工业国家之一，却匮乏原材料，因此德国必须从国外进口能源。随着德国工业的不断发展，德国对其最大的能源供应国俄罗斯的依赖也与日俱增。70年代德国和苏联就曾促进一项天然气计划，这项计划会在两国之间建立一根管道并且实现俄罗斯天然气的出口。至今两国仍重视能源交易上的持久合作。“2012年德国进口了9340万吨原油。3470万吨是来自俄罗斯，占比37%。在天然气进口中俄罗斯占据31%的份额。”

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把能源作为一项重要抓手。乌克兰的橙色革命业已证明，“石油和天然气使得俄罗斯的外交战略越发强硬”。充足的能源储备是俄罗斯的天然优势，“世界上25%的自然能源都在俄罗斯，俄罗斯有着巨大的石油储量和最大的天然气储备。”所有这些都让俄罗斯成为了一个无与伦比的能源强国。德国从能源依赖上也获得了不少好处：北溪管道绕开了波兰和其他东欧国家，直接从俄罗斯抵达德国。因此，东欧国家对这项计划十分不满。俄罗斯允诺，德国将成为欧盟的能源中心。如此一来德国的能源安全得到了相对保障，德国也凭此可以在欧盟要求更高的政治地位。

近期的油价大跌和卢布贬值是俄罗斯与欧洲对抗的有一个新特点。长久以来，俄罗斯过度重视能源产业，忽视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协调转型发展。因此，在油价下跌的局势下，卢布走低，国际资本更加不愿意选择卢布，而是选择美元对油价加以结算，这更进一步加速了卢布的崩盘。俄罗斯的能源产业也处在危险的边缘，面临着页岩气革命和油价低迷带来的双重压力。而此时德国扩大自己的能源安全利益，通过帮助俄罗斯渡过难关来获得更大的利益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三、卢布贬值：不可避免的俄罗斯经济危机

关于为什么卢布贬值是俄罗斯经济衰退的信号、为什么卢布贬值经济危机不可避免，我们认为有如下五点原因：

(一)俄罗斯经济畸形发展

俄罗斯忽视能源行业外的其他行业发展，这导致了社会经济的畸形发展，而俄罗斯社会中也因此隐藏了许多不稳定因素莫斯科向能源领域投入巨资主要有三个原因：其一，俄罗斯靠世界“能源饥饿”生存，希望和中东产油国一起推动国际油价符合自身预期变动；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联邦不彻底、低成效的经济改革使得石油巨头们对俄罗斯经济政治保留极大的影响；三，俄罗斯希望在国际社会中扮演能源大国的角色，以此扩大自身国际实力。

(二)俄罗斯过度依赖能源出口

其依赖程度之深，导致俄罗斯经济周期更多地趋同于国际能源价格周期。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已经过去，当今能源市场绝非一国能够操控，因此俄罗斯经济的不稳定性无法估量。

(三)国际天然气价格的普遍性下跌

美国页岩气的技术进步使得美国一句从能源进口依赖国成为能源开采大国，国际能源市场的布局重新洗牌，传统模式开采的天然气价格必然下跌。

(四)能源供给并未走低

如同第二次石油危机时一样，沙特阿拉伯拒绝减产，这导致了国家能源市场上短时间供给相对充足。

(五)国际投资撤离俄罗斯

国家投资人对俄罗斯能源产业态度较为悲观，并大举离开俄罗斯市场。先前囤积的卢布在撤资背景下突然冲击卢布市场，导致卢布暴跌。

卢布贬值的背后，更多的是经济不平衡及其持续恶化。长期以来，俄罗斯过度重视能源行业，忽视轻工和基础设施的建设。这导致俄罗斯成为了一个跛足的能源巨人。

四、卢布贬值对德国能源安全的影响

首先德国的能源安全是基于3个方面：德国的能源依赖性，能源供应的稳定性和欧盟能源政策框架。

第一，由于德国需要从国外获得绝大部分的能源，所以能源依赖性毋庸多言。只要技术局限无法使德国高效地开采并不丰富的页岩气存量，且能源转型未全速前进，德国的能源依赖性便会一直维持在旧的水准。这一相对劣势来源于原材料匮乏和技术局限，德国在能源安全上与美国甚至印度等其他国家无法相比。

第二，确定德国的能源依赖未被消除之后，我们需要关注德国一般条件下的能源供应(主要指进口)的问题。要实现保持能源供应稳定存在两种方式，即维持旧的能源关系和获得新的能源供应。其一，卢布贬值会给能源进口国(此处即德国)带来获益，因为能源进口国可以凭借同等数额的支出获得更多的能源。但俄罗斯政府必须应对好货币贬值，并且要在外汇市场上回购比以往更多的卢布。为了防止卢布贬值和日益明显的通货膨胀，一方面俄罗斯必须努力继续降低外汇和黄金储备，尽管这使长远干预成为不可能。另一方面，原材料价格将会下滑，这显示俄罗斯希望出售更多钢材给中国。这表明，俄罗斯将以可信赖伙伴的身份为德国提供能源。其二，美国成为潜在能源供应国。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能源技术，这些技术让美国成功地从能源进口国转变为能源自给国。虽然卢布贬值大大损伤了俄罗斯的元气，但是仍不值得让美国人为了进一步衰退俄罗斯经济付出自己“能源牌”的代价。因此，卢布贬值期间德国的能源依赖状况虽然更加稳定，但是德国对俄罗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对美国的能源依赖也更大了。

第三，“欧盟共同能源政策”。欧盟国家对能源不同的依赖度是欧盟共同能源政策的最大障碍。中东欧国家主要依赖俄罗斯的能源。欧盟2013年对俄的能源需求是27%，而对于俄罗斯能源的需求分布由东向西递减较大。卢布贬值可能会导致那些之前就依赖于俄罗斯能源的国家增加其依赖度。在欧盟内部，能源依赖国家和非依赖国家之间出现了分歧。这意味着卢布贬值使得欧盟共同能源政策出台的希望更加渺茫。

五、卢布贬值对德国能源进口的影响

根据国际原材料市场研究组专家克劳斯·马蒂斯的观点，有两个原因导致原材料价格跌落谷底：一是原材料生产者扩大生产，以弥补自身在价格下降背景下(相对于此前利润)产生的损失；二是新兴市场，尤其是亚洲市场大规模生产和加工产品而产生的大规模原材料需求。因此，在没有外部刺激的情况下，国际能源价格很难回升，这导致德国能源进口出现了如下两个新动向：

(一)从单纯进口国变为能源投资国

德国人很早就意识到单纯进口国获得相对利益较少，在石油危机之前就在石油行业组织DEMINEX公司参与石油投资与开采。当曾经的伊朗NIOC敞开大门时，是德国国内石油生产者的担心导致合作最终失败。因此，德国欢迎能源出口国的开放政策。卢布贬值、外资撤离之后，德国在双边框架下有可能直接投资俄罗斯能源行业并且参与开采。在这一问题上起决定作用的是，俄是否走到了大规模开放外国能源投资这一步。

(二)德国经济前景变好

欧元在量化宽松政策后的贬值渐趋稳定，与卢布相比更加稳定。德国植根于出口的政策使得其进口能源流向国内消费和生产出口商品两个方向，能源价格走低意味着德国经济“流入增加、流出减少”，德国经济前景应受此影响而转好。

六、总结

莫斯科面临着许多难题：乌克兰危机尚未终结，国内经济问题纷繁芜杂。当俄罗斯政府把所有鸡蛋都放在能源这一个篮子里的时候，人们就只能期待篮子别翻。倘若俄罗斯愿意继续充当跛脚的能源强国，很有可能会在未来面对来自美国的挑战。而一旦页岩气的技术进步使得各国有能力自己开采页岩气，俄罗斯的经济状况只会更加糟糕。即便页岩气在将来不那么成功，俄罗斯按照目前局势来看，也只能依赖石油出口生存。这意味着，一旦另一轮货币危机来袭，俄罗斯的苦难将更加深重。无论如何，俄罗斯都将深化各种能源伙伴关系，这可能会使俄罗斯在其他领域放弃一部分利益。

尽管如此，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埃尔依然认为，德国在能源问题上必须与俄罗斯合作。卢布贬值会给德国带来一定的好处：能源进口成本下降，能源安全更有保障等等。但是在乌克兰危机和西方制裁的背景下，大规模对俄能源贸易的可能性降低，这也是德国政府需要思考的问题。

总的来说，德国在这场能源游戏中占据了较好的位置。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德国从不希望出现一个经济失灵、社会动荡的俄罗斯在东部出现。苏联解体和东欧巨变使欧洲的“巴尔干火药桶”重新燃起战争，德国绝不希望历史重演。因此，德国将会努力使一体化的、和平的欧洲与经济较为稳定的俄罗斯相适应，而不是坐看俄罗斯乱局四起。德国现阶段的目标，应当是继续追求能源利用效率，并且努力促成能源转折。这样，对俄罗斯能源依赖度的下降会给德国在处理国际问题和欧洲问题上更大的空间和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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