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超

《唐帕斯夸莱》是我第三次专程从上海到北京去看歌剧，似乎这几年来，同行的朋友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感叹，国家大剧院的歌剧制作好像是一块不断强化的磁石，正吸引全国各地的乐迷去欣赏歌剧。在自己的位置坐定，身边的观众操着山东口音，问我今晚的剧目是讲什么，是谁在演。我一一解答之余，也好奇地问了他的来意：他的票确实是自己买的，不过纯属旅行路过，就进来观赏，所以一无所知。中场回来他依然在我旁边安静地享受演出，散场时他对我说：“没想到真不错。”且不提那些美妙动人的旋律，百多年前的意大利喜剧，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具有幽默感。当然，这得益于作曲家、剧作家在作品里所写下的精致篇章，同时也离不开现代导演、演员们的努力。

首先说说这个制作。由于这部歌剧是意大利美声时期的作品，根据整体编制的要求，国家大剧院将其安排在稍小一些的戏剧场演出，因此更换布景的方式是人工推动的。导演将前面的两块设计为可以转动、两个甚至三个侧面可供利用的装置。拼接起来是帕老爷家的大门和外墙，用于叙述屋外的事儿，分立则展露出后侧作为帕老爷家中场面的布景，家中的配置很简单，以一家通往二层的扶梯来提供人物活动的空间。左侧还有一面是女主角诺莉娜家的二层阁楼。从视觉效果来说，这是一个达到标准，中规中矩的设计。

从导演的构思来看，最大的亮点可能是在女主角的塑造上。女主角出身虽然平凡，却有着明星梦，在她登场时，背后播放着事先录制的大段“试镜”影像，表明她的舞台梦想，也为人物在情节中的“戏剧表演”埋下伏笔，在与她的哥哥对唱、谋划戏弄帕老爷的场景中，加入了迅速变装，和音乐的贴合度极高。之后，当帕老爷决心要娶回这位从“修道院”刚回来的淳朴女孩之后，一瞬间的“制服”变身、皮衣教鞭的打扮实在让国内观众惊讶。这在国内或许是“创举”，然而在国际上，喜歌剧的制作运用这些手段已经屡见不鲜，这足见得国家大剧院在艺术创作上的国际视野和认真态度。

此外，一些细节也别具匠心，例如第二幕开始埃内斯托被赶出家门后撑起的破伞，多次被打破的吉他，还有在第三幕中替代了帕老爷半幅画像的诺莉娜的画像，都是很不错的喜剧元素。剧中还加入了一些无声人物，秘书管家都是原作中就有安排的，虽然不用唱但戏份少不了。此外，有一位搞笑人物作为马医生的跟班不时出现，确实带来了不少可爱的点缀，却对剧目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助益，甚至在音乐呈现出相当优美的状态时作了不合适的干扰，甚至对情节的比重也产生误解。

接着说说演员。指挥卡列伽利富有经验，手势的表达清晰，对于全局的掌握让人安心，多尼采蒂的喜剧风格和剧目中的情绪变化都能够自圆其说。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演奏积极富有生气，对于指挥的反应非常敏锐。这几年来，我几次观看他们的演出，有幸见证了他们实战经验的不断丰富，对于不同的情绪他们有意识去做调整相对应的音色，这在国内的歌剧演出中是十分不易的。在歌手当中，特别抢眼的是女高音巴卡诺娃。她的音量并不大，但声音通透干净，花腔运行自如，年纪轻轻就让人看到了她的光明前途。更了不起的是她的表演，这个戏当中，诺莉娜有着多重“任务”，一方面是嫉恶如仇、向往纯真爱情的女子；另一方面是富有幽默感，渴望在表演中实现自我价值的“明星”，巴卡诺娃很好地找到了这两个角色中的矛盾。

中国歌唱家石倚洁不负众望，获得了全场的高声欢呼。作为在罗西尼歌剧演绎上获得国际声誉的新星，他对于很多歌剧爱好者来说完全不陌生了。继去年成功上演罗剧《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之后，这次再度归来，他又为我们奉献了一台美声盛宴。第二幕一开始的大段咏叹调激情饱满，高音辉煌灿烂，特别是在当时北京的空气条件下，能够完成这样“走钢丝”一般的技巧，实在让人佩服。第三幕中开始的爱情小夜曲余音绕梁，好像撩动人心的小甜点，之后与诺莉娜的二重唱更没有缝隙，两人的声线音色、强弱变化那样地契合，真是给人美的享受。他的表演也很出众，把好逸恶劳，天真热切的埃内斯托刻画得入木三分。在唱功方面，或许是年龄关系，饰演主角的普拉蒂克并不出众，在近乎“饶舌”的快速段落中甚至有拖拍的现象。但他的表演实在太出色了！呆滞的眼神，俏皮的舞蹈动作和语音语调就足以说服观众。歌剧现场的魅力或许就在这里。

值得专门提出的是，国家大剧院的合唱团异常出彩。尽管戏份不多，但无论是唱功还是表演，他们都游刃有余，同乐团的同事一样，他们在过去五年中获得了充分历练，才有了这样专业化的表演水准。观赏歌剧前一天，我还看了他们的黄自作品专场音乐会；之后，我还注意到，他们有一系列演出，甚至可以和国际顶尖歌剧指挥大师帕帕诺合作音乐会。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对他们的印象，那就是“专业”。太可贵了。

这次观看歌剧的遭遇倒是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问题。在包括上海、北京在内的中国各大城市旅行，或许有些景点是不可绕过的，然而对于有情趣的人来说，也不能错过这些大都会所提供的优秀文化产品。如今，国家大剧院已经成为了中国的西方经典歌剧制作孵化基地，他们的作品不仅是“中国制造”，而且已经达到了做人的水准。如果这些成果可以以某种方式（巡演、高清转播）和全国的乐迷们分享，那么中国歌剧市场的未来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