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瑚 尹嫦月

在人们印象中，旅游目的地，是风景如画的大自然、渊远流长的历史文化遗迹与放松身心的休闲之地。 而工业旅游，让不少人觉得新鲜又陌生。湖南作为旅游大省，拥有丰富的工业旅游资源，其中不乏可口可乐、比亚迪等“大牌”身影。不过，令人困扰的是，看似“钱景”灿烂的工业旅游在湖南真正成气候的并不多，企业从“生产者”转型为“服务者”的过程中困难重重。

暑假来临，名山大川看得差不多了，来自浏阳的宋先生想带孩子去看点新鲜的。打开“国家级浏阳经济技术开发区旅游”网站，“工业旅游”一栏让他眼前一亮，好味屋、康师傅、裕丰祥这些只听过没见过的企业可供游客参观，真是够新鲜！

根据网页上的联系方式，宋先生打电话预约，却被告知线路正在设计中，暂不对外开放，而网页上显示的最新编辑时间是2013年6月。两年已过，作为“湖南省工业旅游示范点”的长沙国家生物产业基地（2012年升級为国家级浏阳经济技术开发区）还没做好开门迎客的准备。

发展工业旅游，对消费者来说，可以满足好奇心、增长见识，体验生产制造过程中的乐趣；对企业来说，通过开放生产车间、厂区，建造展览馆、博物馆，促进企业形象提升和产品销售，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特殊的广告。

2004年，醴陵群力艺术陶瓷基地、湘西湘泉酒文化城成为“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这也标志着湖南工业旅游序幕的拉开。至今，全省共拥有5个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23个省级工业旅游示范点。2013年，长沙市全面启动工业旅游，包括比亚迪、可口可乐在内的首批18个工业旅游景点正式对外开放，旨在宣传和推介长沙工业优质产品和产业文化。虽然资源丰富、“大牌”云集，但目前湖南工业旅游总体开放程度有限，企业从“生产者”转型为“服务者”的过程中困难重重，单调的内容也难以让民众真正享受旅游之乐。

工业旅游，这座富矿为何如此难挖？

近日，记者在长沙街头随机询问了20名市民是否知道本地已有工业旅游景点，20人中17人表示“不知道”、“没听说过”。另外3人中有一位大学生表示曾和同学一起去比亚迪参观；一位旅游专业的中专教师略有了解，知道有些旅游线路包含进企业参观；一位男性上班族也表示曾参观过可口可乐公司。

不过，工业旅游并非没有市场，绝大部分受访者都对这个新概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20人中有18人表示“如果有机会，愿意去参观”。一位热衷于机械的彭先生说：“汽车有几万个零件，很想去工厂看看汽车、地铁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像彭先生一样，男性受访者普遍对汽车等高科技产品感兴趣，而女性受访者更关注食品、家居等日常用品。一些父母则表示，平时旅游都是去看自然或人文风景，有机会也希望带孩子去看看现代化的工厂是什么样，增长一下见识。

与热心的民众相比，身为工业旅游载体的企业却反应冷淡，大多数企业并没有做好接待散客的准备。

根据媒体公布的预约电话，记者致电长沙市首批工业旅游景点咨询参观事宜。美津园的电话转接到行政部，接听的工作人员直白地表示：“不行，我们这儿没什么好参观的！”浏阳经开区的电话由湖南医药科技文化馆接听，对方礼貌地表示，“平时接待的一般是来园区考察的客商或官员，暂不接待散客。如果想来参观，至少要20人以上的团体。”忘不了服饰则表示“周末有运动会，可以参观”，但对工业旅游景点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没有专门的接待人员”。另外还有个别企业，如广汽菲亚特、湘丰茶业的电话则是无人接听。

最顺利的是金井茶业。“先到游客中心找接待人员，然后坐电瓶车或骑自行车去茶园游览约1小时，中午有餐厅可以吃饭，下午是自由活动，可到附近的杨开慧纪念馆参观。”工作人员详细介绍了参观流程，并表示不收门票，但租车、吃饭等需要自费，淡季的套餐票是每人70元，春秋旺季套餐票为每人100元，但游客可以自己采茶、现场制作手工茶。比亚迪也表示散客可以前往参观，但需收取50元门票，并提前三天预约。

湖南工业旅游既然资源丰富，又具有广阔的市场空间，作为推动者和执行者的企业为何提不起兴致？

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出于对效益和回报的考量。醴陵红官窑瓷业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算过一笔账，自开发工业旅游后，公司要新增业务员、讲解员，还要增加不少安保及保洁人员，此外，还得购买先进设备，以防技术泄密。一年至少得投入150多万元，这些成本不是每个企业都拿得出或愿意拿的。此外，部分企业还存在保密问题，不适合开展工业旅游。还有企业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向公众开放。

而那些已趟入“浑水”的工业旅游景点，虽已开放数年，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游客数量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更有景点“养在深闺人未识”，至今还未开门迎客。在浏阳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的湖南九洲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的主攻方向就是“企业游”，但经过6年多的摸索，创始人陈浩仍感无奈。

目前，公司虽与园区内的绿之韵生物、益康生物、春光九汇、盐津铺子等企业合作，开拓了四条工业旅游线路，但“它们的积极性并不高”。据陈浩介绍，盐津铺子的厂房内有一条长约120米的观光通道，在这里，游客可以观看食品的生产、包装过程，之后可到展厅了解公司的发展历程或试吃产品，整个游览过程约半小时，多为视觉体验，缺少互动环节。为了增加趣味性，盐津铺子曾改造出一个30平米的包装间，游客可在这里亲自动手，按自己的喜好将食品装进玻璃瓶后购买回家。陈浩还提议增设一个让游客在玻璃瓶上涂鸦的环节，但这个提议并未被采纳，甚至在三个月后，游客动手装瓶的环节也被撤销。问及原由，陈浩遗憾地表示：“企业发展速度快，工作重心较多，领导觉得这是个负担，不愿意多花心思。”而走马观花式的旅游，既不能挖掘企业文化内涵，也无法撬动游客消费，更难以让民众真正享受旅游之乐。

在陈浩看来，只要深挖，每个企业都能挖出亮点。益康生物利用高科技在玻璃皿中培养虫草，游客可以在玻璃皿上刻下名字，培育属于自己的虫草，这样的方式吸引了近百人定制，但仅推出两个月，便因领导意见不合而取消。醴陵的陶瓷企业深受学生喜爱，现场制作陶瓷既有趣且能学到不少知识，但一次亲身体验让陈浩不禁吐槽：“一共只有8个工位，一台风扇，杂货都堆在一边，又热又乱，体验不好。”

“关键在于一些企业还没有发现商机，缺乏经营理念的创新，没有看到工业旅游的长远利益。”长沙县旅游局旅游科科长张文超说，受传统观念影响，大企业把工业旅游视为副业，认为自己不缺这个“小钱”，对其不屑一顾。而小企业认为，开发工业旅游要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短期内很难看到效果，所以他们更希望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生产中。“殊不知，开发工业旅游是提升企业形象和实力的有效途径之一。”

工业旅游毕竟是一个新概念，企业即使有意为之，也因为“先天不足”而耽搁数年之久。十三村食品有限公司在2010年获评为湖南省工业旅游示范点后，总经理李国武进行了3年的筹备，将公司打造成了3A级旅游景区。色彩艳丽的睡莲、品种齐全的果树、古色古香的千磨坪、冬暖夏凉的古酱窖，加上农耕文化展览馆、德育教育展览馆、十三村形象馆、酱文化展览馆，每一处景色都是精心规划。但这样的美景仍“养在深闺”。“这里以前是一个废弃的粮库，慢慢地才有了这些景点。”李国武解释，“以前的厂房设计不合理、设备不够现代化，没有条件供游客参观。”今年，公司进行全面升级改造，引进了自动化生产设备、扩大了生产车间，并增设透明的游客通道，计划在下半年通过收取门票的方式向游客开放。

作为旅游市场的催化剂，旅游公司的缺席，加剧了湖南工业旅游的冷清。

湖南梦之旅旅行社是省内第一批开发工业旅游的旅行社之一。据其相关负责人介绍，2010年，由长沙市旅游局牵头，工业旅游最早在星沙试点，旅行社曾与百事可乐、可口可乐、娃哈哈等食品企业合作，带团去企业参观了十几次。但之后的几年，企业游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个别几个团”。

“去企业参观多为一日游，交通、用餐、导游费用加起来人均不超过100元，利润不到10%。”而且工业旅游不管是门票收入还是购物消费，让利给旅行社的空间都不大，较低的收益使得旅行社在推介过程中并不积极。梦之旅旅行社总监何健表示：“工业旅游只是让游客去参观，旅行社的盈利不大，我们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一般而言，去企业参观的主体一般为单位组团，散客团寥寥无几。

单纯的工業游似乎魅力不足，陈浩的建议是打造“工农红”结合的产业链，把工业游与乡村游、红色游组成一个产品。“浏阳周边有大围山、滑雪场、周洛漂流、王震故居、花炮博物馆等景点，上午去企业，下午任意选个点就可以组成一日游。这样游客玩到的东西多，旅行社也能获利。”

湖南金玉堂珠宝有限公司作为长沙市首批工业旅游示范点，公司董事长曾勇与陈浩的想法不谋而合。金玉堂位于宁乡金州大道一侧，去宁乡泡温泉或去张家界旅游的团队都要经过公司门前。于是，曾勇与酒店、旅行社合作，在行程中增加一个景点：参观生产线，了解宝玉石从下料、切片、磨削、抛光到成品的17道工序，然后在展厅欣赏上千种款式的宝玉石产品。“我们最多的一次一天接待了2500人，不少游客在参观后购买玉石，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效益。”提到这个点子，曾勇有些遗憾：“可是公司的停车位太少了，后来就合作得少了。”

尝到甜头的曾勇并没有放弃。今年，公司投资2亿元建立中晶韶山毛泽东文化工艺品产业园，制作红色旅游的饰品、纪念品，计划在明年建成投产。“三公里内有毛泽东故居、五公里内有高新区，制作车间内有透明通道供游客参观，旅游资源比较丰富，预计每天参观的人数能达5000人。”曾勇介绍，“园区占地约50亩，停车场、餐厅都不用愁，保证吃喝玩乐购都能满足游客需求。”

和曾勇一样，陈浩、何健都认为工业旅游“前景非常大”，虽然路途中阻碍重重，但仍然期待富矿得到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