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序言

“你们要做我们的车走？”

在位于休斯敦的蓝山小学停车场看到我们和他的几个朋友在一起后，霍华德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是今年三月末的一个晚上，大概七点半左右，他刚刚在学校内给50个孩子做完演讲。最初的计划是，我们要在附近的餐馆和他坐下来，好好聊聊。不过，这个计划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霍华德在好友约什·鲍威尔（前NBA球员，现任火箭队球员发展顾问）的陪伴下，悠悠闲闲地走了出来。跟着他们，我们一路走到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S65AMG前。“你坐前排吧。”一边说着鲍威尔一边拉开车门钻进了后排，而霍华德则兴高采烈地坐到了司机的位置，看上去，他很享受自己驾车的感觉。

驶出学校后，他问我们：“想吃什么？烧烤可以么？在里奇蒙德有一家烧烤店，环境清幽、味道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离我家很近，不到十公里。”

鲍威尔告诉我们：除了美食外，霍华德对一家餐厅最看重的就是环境私密性，直接决定他是不是会有个好胃口。

“相比于洛杉矶，休斯敦整体的环境更适合德怀特慵懒的性格。”鲍威尔说，“人们总说他在洛杉矶那会是夜空中最闪烁的星（意思是总去夜店），可实际上真不是那样的。”

说话间，霍华德已经把车开到了高速上，而且越开越快，S65AMG的性能展现得淋漓尽致。整部车在飞驰，但车上的电子稳定控制系统却让它没有一丝晃动，霍华德自豪地指着仪表板说：“嘿，看到了么？这是象征火箭的红色，不可阻挡。”

话题从这里延展开来，和这位可能已经不是联盟最好的中锋，越聊越发现时间不够用。从一个小时变成了两个小时，从两个小时又变成了四个小时，最后是彻夜长谈，在餐厅聊完，又去他位于里奇蒙德的豪宅内聊。这一切，毫无征兆，也多少反映出了“魔兽”的性格——随性、开朗、从不遮遮掩掩。我们的谈话内容开始发散，除休斯敦外，还提及了他在奥兰多、洛杉矶的一系列往事及未来。聊完后，我们也更进一步确信，他的确不是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个彻彻底底、没心没肺的家伙。

不做荒唐烂好人

在那天晚上我们遇到霍华德之前，他刚刚在蓝山小学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穿着印有“再次呼吸”字样的短袖T恤，踩着自己的签名球鞋，走进学校后立刻成为50名孩子的头，还要时不时展示下自己的腕带。

腕带上印有一行小字——JamesStrong，这是关于一个名叫詹姆斯·费舍尔的火箭小球迷的故事，这孩子不久前刚刚因为癌症去世，给霍华德带来了很大触动。

“魔兽”当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作为蓝山小学的代课老师，带着孩子们看看书，给他们讲讲故事。要知道，这家伙可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没用多久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在讲故事的过程中，霍华德很会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时不时还问两个问题，不管孩子们回答正确与否，他都会竖起大拇指给他们以鼓励，那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教书多年了一样。

“人活一辈子，很多事情只能经历一次。”他说，“孩子们都知道我，知道我会给他们带来欢乐，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

帮助身边人，给他们带来快乐，这其实是霍华德做很多事情的初衷。他还希望自己可以让那些处于困境中的人看到希望，所以才穿上了印有“再次呼吸”的T恤。

现在，霍华德的D12基金会已经是一个遍布休斯敦、洛杉矶、亚特兰大及波特兰等多座城市多所学校的大型组织，并且还有进一步扩展的打算。“魔兽”说，他的目标是让D12基金会存在于美国的每一个州。

“我对现在社会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是很悲伤的。比如去年年底弗格森郡那件事（白人警察枪击黑人青年），就会让不同群体间的厌恶情绪持续滋生，白人更加讨厌黑人，黑人也更加仇视白人。对我来说，我想让所有人都愿意亲近自己，为什么不呢？我不想说消极的话，只是渴望在精神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更亲近些。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或者说是从道德标准上看不应该去做的事，但是现在我意识到了，我想让我的生活更加阳光，想让人们更好地了解我，然后打好自己的比赛。生活就是这样，要积极、乐观，少去碰触那些阴暗的东西。”

除此之外，霍华德还透露，为了做到这些，他还切断了很多与过去那些只知道从他身上讨便宜朋友或亲戚之间的联系。“很难，因为有些话不是那么容易张口的，可必须这么做，他们在我身边起不到任何促进的作用。”

如今，能在霍华德身边经常走动的人并不多，中学时代的好友詹姆斯·科克兰德是其中之一，他一直以助理的身份，陪在“魔兽”身边。

众所周知，霍华德过往跟很多女人发生过关系，现在承认的孩子就有四个（两儿两女，分别7岁、4岁、3岁和1岁），他跟他们及他们母亲之间的关系普遍不好，不过现在也正在努力修复，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我知道现在的网络、社交媒体是有多厉害，”霍华德说，“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经历那些不该经历的东西，不想让他们在私底下被同学、玩伴指指点点。所以我会尽可能抽时间去陪他们，拿出自己应有的关爱来。”

不做荒唐烂好人，现在的霍华德如是。

休城不是失乐园

实际上，霍华德与NBA联盟之间的关系也需要重新梳理，甚至是重新建立。在他看来，当初自己在奥兰多所做的一切，尤其是对待队友的方式，确实不公平，而且在这一过程中，还得罪了不少人。

“那段时间，我真是超级沮丧，对于球队的很多做法都不理解，尤其是每每一想到那些我渴望能来到我身边最终却来不了的人时，就更加郁闷。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这样的话说得越多，身边的队友就越难过。现在想想，真应该换一种方式去处理这一切，而不是不管不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才能让情况变得越来越好。”

提起在洛杉矶的经历，霍华德也承认湖人队对他确实很好，可球场内外综合来看，还是休斯敦呆着更加舒服。他说，在2012年4月份的手术之后，应该再等一等，看看湖人队具体会发生什么，而不是着急去打什么揭幕战。最重要，同时也是让他最为恼火的是，洛杉矶球迷总是臆测他对比赛不够重视，态度很轻佻。

“他们看我整天都乐呵呵的，就认为我态度有问题，可实际上，这是我减压的一种方式。”霍华德说，“如果我每天都板着一张脸，时间久了就会精神紧张甚至崩溃，所以，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摆脱，以便于能更好地投入比赛。但倘若就此便断定我不认真，未免太荒唐了。”

对于批评声，霍华德不是免疫的，有时听到球迷在场边指责他，也感到很痛苦。“真的，有时候看到家长带着孩子然后告诉他们说自己有多差，心里特别难受。退场时一个只有3、5岁的孩子指着你说：嘿，你简直烂透了。想想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霍华德很理解这样的声音为何会出现，他试图改变，并且找了一个身边人作为模版，勒布朗·詹姆斯。

“我真的理解2010年勒布朗的心情了，尤其是在他把天赋带到南海岸夺取了两个总冠军后，心里想的一定是：天哪，我总算没有让这里的球迷失望。我也想做到这点，帮助火箭再次赢得总冠军，不让那些一直支持我的球迷失望。”

休斯敦现在是霍华德真正的家，他也渴望能在这里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这里，他享受球队、球迷赋予他的一切，所以，在自己的S65AMG里，他通常都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和鲍威尔、科克兰德唱着他们最喜欢的歌，兴高采烈。

这家伙还尝试了很多办法，让自己能尽快融入当地生活。比如，他经常骑着一辆贴有蜘蛛侠标志的自行车，和邻居们去户外烧烤；还在几乎人人都有一把枪的得州，体验着收集枪支的乐趣。目前为止，他已经拥有包括手枪、霰弹枪在内的50把枪，最喜欢的是以色列的“沙漠之鹰”，因为够沉，就像他一样稳重而又不失威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霍华德所有融入得州文化的尝试中，最有个性的，还数在家中养宠物蛇，总共有20多条。他说：“每次离开休斯敦去打客场之前，都一定要看看它们才能安心，很奇怪的，不看心里就总是觉得不踏实，这也算一种迷信吧。”

糖果与蛇

那天在餐馆吃完饭即将离开之际，霍华德满脸笑容，同认出他的球迷一一合影，然后又和早就熟识的餐馆员工分别道别。这些事情做完后，他把手指向了一个高约四米的储酒柜，说道，在自己的家里，也有这样一个差不多高的柜子，只不过不是用来储酒，而是放各式各样的糖果。他向教练和队友承诺过，要让自己的饮食更加健康、心态更加平和，每当烦躁时，看看这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心情都会好很多。

“我们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做出牺牲，无论事情大小，态度最重要。我是一个嗜糖如命的人，不吃糖，尤其是彩虹糖，真的很难。要知道，我以前在一场比赛中通常都是要吃好几颗彩虹糖的，可现在一颗都不吃。不过，我还是留下了家里的那台彩虹糖机器，按下按钮就会噼里啪啦地往外冒，不能吃了，但它在另一方面还是能帮助我。”霍华德说道。

走进“魔兽”的豪宅，最吸引眼球的，就是在穿过四五米深的回廊来到卧室后，映入眼帘的鱼缸和蛇池。他告诉我们说，这些东西大概花了七万美元购置，只为了能构建一个最适合它们成长的环境。一大堆蛇里，霍华德最喜欢的是一条名为米琪（灵感来源于米老鼠）的红斑蟒，他还给米琪找了个女朋友，起名叫做米妮。

“米妮长得非常好看，而且眼睛尤为突出，现在，它已经有好多宝宝了。看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我也特别有成就感，记得那会米妮第一次快下蛋的时候，我还特别紧张呢，专门雇了人来照顾它。”

这两条蛇每天的花费大约是300美元，至于那些鱼就更夸张了，有来自南非的丽鱼，也有来自中北美的稀有品种。走到鱼缸前，霍华德将自己的双唇紧紧贴在玻璃外壁上，只见那一大群鱼立刻便游向他。就这样，他和鱼群对视着，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和知心朋友交心一般。

说起对动物的喜爱，霍华德不是一时兴起，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看《动物世界》或《国家地理》这类节目，还经常跑去动物园。有一阵，他还养过一种名为蜜袋鼯小动物。“它们是非常小的鼠类，而且前臂展开后，有层薄膜一样的东西可以帮助滑翔。小家伙很喜欢人类的体温，我把它们放在肩膀上，用不了多久全会钻进我的口袋里，静静地呆着除非我赶它们出来。很可爱，是我养过最可爱的宠物。”

作为一名NBA球星，霍华德自然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这其中他表示最爱的还是非洲和澳大利亚，只因为有各种各样从未听过、见过的动物。今年年初时，他在澳大利亚还收养了一只老虎，并且和当地一家名为黑白双豹的基金会合作，旨在专门拯救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收养那只老虎后，霍华德把它带回美国，送到亚特兰大一家动物园，专门找人照看它。

“德怀特真的太喜欢动物了，”D12基金会总监罗德·玛利亚女士说，“他能够准确地说出很多种老虎或老虎的特点，哪种跑得快，哪种更凶猛，了如指掌，是我见过最了解动物的篮球运动员。”

布莱恩·法尔利，他就住在霍华德家里，专门负责照顾那些宠物。我们去的当天，他还特意把米妮从蛇池里拿了出来，问有没有兴趣抱抱看。霍华德说，这家伙要是睡着了的话，通常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根本搬不动它，所以今天你们运气真的很好。

除了鱼缸和蛇池，我们注意到在霍华德的卧室里还有很多以他为封面的杂志，并且都裱进框内，整齐摆放。有他当年加盟湖人时那期《SLAM》，还有《Sports Illustrated》，上面的话依然醒目：现在，一切都变得快乐了很多。

超人难做 好人难当

霍华德在奥兰多后期及洛杉矶的经历并不成功，所以在来到休斯敦后他决心改变，改变与队友、球迷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说实话，在球场上，我早就已经发现德怀特变了。”曾在2006、2007年便同霍华德做过队友的特雷沃·阿里扎说，“现在的他，对责任两个字有了更深刻的领悟，为了胜利甘愿去做任何牺牲。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对总冠军的渴望也超过以往任何时候，包括2009年。”

是的，霍华德自己也承认，他想重返总决赛的舞台，夺取总冠军。“真的是每天都在想，在电视上看总决赛直播，有时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是多么想回到那里去啊。我想如果我一直拿不到总冠军的话，退役后一定会变得吃不香睡不好的。”

只不过，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到终点，他需要克服的困难可不少。需要像诸如科比、加内特、邓肯这样的老将学习，而这个学习的过程，有场内也有场外，比如，他从加内特那里就收获良多。

“我从KG身上学到的，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找出对手的弱点，并加以放大。”霍华德说，“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实际上，我和KG之间真的一点私人恩怨都没有。我非常清楚那次他为什么要激怒我，抓住我心理上的弱点，让我进入难以平复的状态，他就赢了。这一招很妙，那次跟他针锋相对事后我意识到这点，所以在后面的比赛中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尽量先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我做得还不够到位，分区决赛期间又上了博格特的当。”

自从2013年夏天加盟火箭同哈登组成“摩登”以后，霍华德觉得打球比以前轻松多了，看着大胡子在后撤步之后能命中一个又一个投篮，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干脆还给哈登起了个绰号叫“后撤步老爹”。他很清楚，这个只有26岁的家伙现在正值当打之年，需要更多的让他去拿球、掌控局面，自己则是一个得力的内线帮手。从这个角度看，他还不想让自己的队友失望。

据数据统计显示：本赛季，当有霍华德在场时，火箭每100回合让对手得分比他不在场时少10，这可是全联盟所有出场时间超过1000分钟内线球员的最好成绩。而且，在面对本赛季那些至少突破到过内线100次的球员时，能将他们的命中率限制在40%以下。由此可见，虽然已经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大杀四方，可“魔兽”依然是让人生畏的。

今年四月面对国王的一场常规赛开始之前，当获准可以进入丰田中心的火箭队更衣室后，我们看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霍华德一人，他懒洋洋地斜靠在座椅上，打着电话有说有笑。很快，这种安静便被打破，因为其他球员和媒体相继到来。从火箭的角度讲，他们有段时间真的是很担心霍华德过去的名声，会影响他来到后所做的一切。

可现在，完全不必了。来休斯敦两年，“魔兽”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负面消息传出，破坏球队团结更是无从说起。他是当地媒体最喜欢采访的人（远远超过哈登），那份幽默、乐观甚至是憨态，着实让不少人受到感染。

“每场比赛，只要有人上场，德怀特都会和对方要么击掌、要么拥抱，他告诫每一个人在比赛中要保持专注，鼓励每一个人去全情投入，这在以前是很难想像的。”约什·史密斯说道，“他就是个大孩子，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天，改变？误解？无论你现在身处哪个阵营，只要看看他在家中、为社区所做的一切就知道了，他从没有停止过努力。”

霍华德自己也说：“在我职业生涯的这个阶段，就是要全力去回报身边的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发生改变，都有可能变得更好，发现它，然后抓紧时间，全力去冲吧。”